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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去吧。”
在湖底纠结没有意义,望为拿着放着她身体部件的匣子和钥匙,霍逢拿着装解药的匣子,二人回到地面。
“霍逢,”霍逢回头望向她,“其实,我隐瞒了一些真相。”
霍逢了然般望着,没有接话。
“神器不仅同你有关,也同我有关。”
“大致猜到。”霍逢笑了笑。
“你就没有要问我的?”
“问了,师父就说吗?”
望为哑然失笑,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不再言语。
沉默半晌后,霍逢唤出剑,二人踏上回程之路。
这个匣子里,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是她的身体,是承载她力量之物。
现在轻易地拿到,哦,也没有很轻易。这种选择若是放在以前,也许她会当即就开匣。
可是现在,她好像不太能当机立断了。
柳殷才警告过她的事,竟让她这么快就遇到了。
神性越少,她就越危险。和凡人待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会生出某些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的东西。
望为看着怀中的匣子,手放在上面,试图感应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感应到。
她心里宽慰自己,如果拿回这个部分的身体,那相当于拿回一半的力量,足够应付绝大多数神了。
天尊不在天上,回天界还不是如入无人之境。一个破解药,她杀上天去取,应当也来得及。
很快,他们就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此地的结界被破坏了。
拉车的三匹马身上被利器戳出血洞,倒在一旁,奄奄一息。
霍逢率先冲进马车内查看三人情况。
望为则上前将想将那几匹马治好,却发现晚了一步,它们受的伤不可逆,摆明了幕后指使在激她。
她拔刀迅速结束了几匹马的痛苦。
“师父,她们身上的毒加速了,看似是被人为催化……”霍逢出了车驾,看到地上死去的三匹马,望为提刀背对着车驾站着。
她身上仿佛被万吨重的东西压着,虽然那东西无影无形。
过了半晌,她好似才回过神。
“进去吧。”
霍逢观察着她的神情,却看不出任何,就仿佛面前的事,已经解决了。
车内空间很大,好在杜僖渺机智,定做了一个可容纳五六人随便能直立行走的车驾,这样大家都不用弯腰低头,行动方便。
霍逢将庄泊砚和袁骧安放在旁边的软座上,三人皆陷入昏迷。
火毒攻心,入侵心脉,三人蹙眉闭眼,沉浸在深境之中,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会深陷梦魇,无法醒来。
霍逢将他手中的盒子摆在案几上,望为随后也放下,她看着手中的钥匙,深呼一口气,把它塞进了霍逢的手中。
“师父这是做什么!”他颇为诧异。
“我不做这个选择,我将这个选择权交给你。”望为看着他的眼睛,“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都依你。”
霍逢眼中依旧有藏不住的震惊,而望为的目光却平静如水,她补充道:“放心,你的选择即代表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承受。”
两座大山落在了霍逢的身上,他不清楚那神器具体对望为的意义。但是他明白,定然是无比重要的。
找神器是他们这一路上最大的意义,若有一日,他体内的力量不受控制……
毕竟,他还从未对望为讲过,那力量时常与他沟通并且愈发频繁之事。
虽然每次找到神器后,望为都会将那力量取走一部分,可那力量竟然在试图同化他自身的灵力。
关键是他没想到……它还成功做到了。
每当这时,它就会用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嘲讽起他:“霍逢啊霍逢,你也没有你想象中道心坚固啊。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你做我的器皿,我能让你成为四界第一人!”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你逃脱不掉的,我如影随形。”那声音笑了几声,“你不是喜欢她么?你超越她,自然就能得到她,让她仰视着你,不好么?”
霍逢拔剑,在识海里同它搏斗,它的身影覆盖之处越发庞大,但却能轻而易举躲开所有攻击。
“我不许你提她!”霍逢冷冷道。
“哟,还有脾气呢?”那声音不依不饶,“你就是个废物,能帮到她什么?最终还不都是她来抵挡一切。”
霍逢愣在原地,它说的也并非全错。他的确一直在依靠师父,风风雨雨,都有人为他挡,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安心。
因此,他也想为她做到,并且做到更多。
那黑影忽而落地,许是它吸收了足够的灵力,竟然化身成了霍逢的模样。只不过与霍逢本人的气质截然相反,周身弥漫着可见的邪气。
霍逢攥紧双拳,挥剑劈砍过去,对面的“霍逢”微微一笑,直接消失在识海之中。
他不想让望为担心,也不想让她对自己失望,所以暂时选择了隐瞒此事。
这个力量成谜,还充满邪性。它每次出现都是在引诱他去做什么天下第一,足以见得这力量野心勃勃,恐有危害四界之嫌。
而另外一个匣子,装着的是三个凡人的命。
眼前鲜活的生命,亦或是未来不可确定的更多人的命……他一时陷入到犹豫之中。
“霍逢。”
他听到望为在唤他,他转头看去,望为冲着他笑了笑,然后背过身去。
“不要犹豫,未来的事自有定数。现在,打开匣子。”
霍逢拿起那散发着五彩光辉的钥匙,选择了其中一个匣子。
扭动钥匙,打开。
匣子里是套着个小玉匣,玉匣打开,里面躺着三枚药丸。
他立刻去给杜僖渺、庄泊砚、袁骧一一服下解药,解药当下就生了效。三人的面色、体温等生理状态逐渐恢复正常,从深度晕厥转为平和的睡眠。
“咚!”
突然,旁边发出了一点声响。
霍逢急忙过去看,只见望为跪坐在地上,垂着头,不知为何。
“师父你怎——”霍逢的神色突变。
只见望为蹙眉,紧闭双眼,血从她的眼角和眼尾缓缓流下。她的神情凝重,仿佛在忍受巨大的苦痛。
她一把抓住霍逢的手臂,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我知道了。”
望为强忍着,声音却止不住发颤。
那个匣子里,是她的眼睛。
此地的神器,正是她的眼睛啊。
霍逢不明白这个选择的结果为何要她来承担。
“师父!为何会这样,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你别吓我……师父别睡着,千万别睡……”
望为听着霍逢在她耳边呼唤,感受到霍逢的手指在擦拭着自己的脸颊上的血……
她抬手去触碰,发现他脸上亦有滚落的液体。
她想,应该是眼泪吧。
挺想笑话他几句,但实在没力气了。
终于,她陷入了无尽的昏迷,倒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不知过去多久,望为缓缓睁眼,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层柔软的绸布,上面的淡香好似是杜僖渺身上的味道。
这回换她躺在车驾唯一的软榻上了。她挣扎起身,耳边传来杜僖渺的声音,还有一些嘈杂声。
“为为姐你怎么样了?你们快来,为为姐醒啦!”
一阵脚步声从车外走入。
方才在庄泊砚和袁骧一再追问下,霍逢将事情原委全部告诉了他们。大家心情复杂,不知该如何说宽慰话语,最终都归于沉默。
袁骧和庄泊砚与望为的接触,不过是些日常表面,加上她平日行事作风便格外突出,个人风格强烈,偶尔也显得不近人情。
虽然都在一处行事,却也没有更深刻的对彼此的了解,多数是凭感觉,凭自我认知。
可是关键时刻,她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项交给了旁人。这是他们所了解的她,不会做出的选择。
众人围在望为身边,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霍逢正独自站在远处,没有过来。
她朝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
另一边,她去掉了遮蔽在眼前的绸布。
她的双眸黯然无光,还呈现出了原本的深红色。
“你的眼睛……”杜僖渺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望为反过来拍了拍她以示宽慰。
“平日里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就是费些灵力,犯不着为此想太多。”
霍逢走到了榻边,望为转向了众人,又将绸带蒙在眼上:“还是这样感知清晰些。”
“师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霍逢忏悔着。
“凡是选择,皆有代价。”望为缓缓开口,“你不觉得你这个选择,是对的么?”
“我不知道。”
“这话是说给你们所有人听的。既然做出选择,总有人要承担代价。将代价降到最低,就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当然,”
她顿了一下,“我平日里不会为他人付出代价,所以今日我亦不选。你们能活着,还是要感谢我徒弟。”
众人默不作声。
最终选项的得利者,说什么安慰之言都显得无足轻重。
“我只有一双眼睛,你们三人有六双,怎么看都比较划算吧?”
望为轻笑起来,“而且,神不用眼睛看,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不像你们,没解药就死了,一点余地都没有。”
“为为姐……”杜僖渺小声唤道。
“还有啊,你们怎么就能确定,另一个匣子里放着的,不是要害我的东西?”
“啊?”
众人随之一愣。
天界,七重天明嚣天,长明神域。
此地乃金德神尊太白神君所辖之地,亦有一位曾在凡界功勋卓着之人协助管理着此天——那个被尊称为安氏老祖的男人,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府邸,等待着消息。
安氏老祖名唤安晟业,凡人时期便是天纵奇才。在他战功赫赫威名远扬之时,又通过了当时的神考成功飞升,位列神班,享凡界香火。
此人在军事政治方面颇有头脑,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成家,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传承下去。因为飞升得较早,早年间他一心忙于征战,为家族的转型铺垫后路,没空抒发儿女情长。
而后到了天上,神族之中,所有的婚姻皆有缘由,多是为壮大家族实力的联姻。而且,神族生孩子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他这般飞升而来,没有门第家族的支持,自然不可能拥有联姻与孩子。神与人不得通婚,这条路也被堵死,就只能寄希望于家族的晚辈身上。
可是,他选定的安众言,却被天界八重天的魔神伯赏望为所杀。接着,与他保持着秘密沟通的族中管家安榭,还有那些藏于门派中的特殊传讯人员,皆死于她手。
安晟业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便发誓要报此仇。
但是他也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能让天界绝大多数的神为之胆寒的角色,绝非普通神族,他必须要从长计议。
子桑暌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打算追查伯赏望为的下一个目的地,准备提前行事,子桑暌将伯赏望为要找的那幅神画之事告诉了他。
“自我飞升之后,听遍了你们辰中天的传说。想不到有一日,我这个昔日的凡人,也要与你们这些个被驱逐的神族,产生这么多恩怨纠葛。”
“首先,你不做凡人很多年了。其次,我们是独立,不是被驱逐。”子桑暌冷冷看着他,“这些都弄不清,就算有这些情报,恐怕你也没什么本事。”
安晟业笑了笑:“那就慢走不送。”
子桑暌也不含糊,起身就走,只是在临出门前,回头道:“当她找回一半力量,你就绝无胜算了。”
“等等。”安晟业叫住了子桑暌。
“说说我们的合作方式吧。”
“我提供可靠线索,你负责动手。”
“拿我当枪使?辅助你们辰中天内斗?”
安晟业摸了摸下巴,“按照我的立场,我应该不算亏。毕竟你们斗得你死我活,于天宫最为有利。说不定有了结果,还能记我一功。”
子桑暌冷哼一声:“我们内部之事,你还管不着。”
“我已经有完整的计划了,只需要一个线索——赤后城神器具体的位置。”
“哦?直接跳过第三个神画?”子桑暌颇为惊讶。
“我喜欢放长线,钓大鱼。”安晟业道,“在她找第三个神器时,我会留下一个惊喜。等到了第四个神器,我再为她准备一道选择题。这道题选哪个都不讨好,据我对她的了解,她会选择最不讨好的选项。”
“那就拭目以待。你若能杀了她,说不定联姻之事就有进展了。”子桑暌微微勾唇,转身离去。
“别从正门走,我可不想被人看到勾结八重天的人。”安晟业端起茶杯淡淡说道。
“……这么说,为为姐猜测从巳迁城开始,就有人蓄意搞事了!”杜僖渺认真思索起来。
“那个火神,应该是被人刻意安排的,包括他绑架你们,伺机给你们下毒……此前种种一切,都是为此时此刻做铺垫。”望为分析。
“那神为何要对师父下如此狠手?”霍逢不解,“莫非是什么昔日仇敌?”
“是吧。”望为点头,“所以我猜另一个匣子里不会装什么好东西,至于有没有神器,还有待定夺,先把那东西收起来吧。”
霍逢将匣子小心放入储物袋中。
“天黑了,山的那边好像有夜市。我们的马匹死了,我和袁骧一会去旁边镇上再买几匹马回来。”庄泊砚道。
“我也想去!”杜僖渺举手,“在车里憋闷着好几天了,真不舒服啊,我还要买点补给回来!”
“你们三个去逛,我在这里照看师父。”
杜僖渺终于起身让出了离望为最近的位置,霍逢不动声色坐下。
“去吧,如果有住的地方,住在客栈里还是舒适些。”望为摆摆手。
“放心,我们发现有好地方马上就回来接你们!”
车驾内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望为和霍逢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