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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琛拉着周礼诺从楼道里的安全通道离开了展厅,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在街上走出一段路之后,裕琛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周礼诺,他问:“去哪儿?”
“莫名其妙。”周礼诺皱起眉头,“不是你带我出来的?我以为你有地方要去。”
“我没有,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裕琛说,“你去哪里?我跟着你去,多远都行。”
“那我要回家去,我有工作还没完成。”周礼诺说罢,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带我回家?”裕琛绕到她身前,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睛留恋地凝视着周礼诺的脸,他轻松地说,“我倒是不觉得工作没意思,但是,你不想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吗?还是说你的灵魂已经是中年人了?”
“奔三的人,也该是中年人了,没什么不对。”周礼诺轻描淡写地说。
“可是你从来也没有年轻过。”裕琛耸一耸肩,挑衅地说,“虽然你有一副这样年轻的皮囊,但你从小就有一个苍老的灵魂。”
周礼诺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姿态戒备地问:“什么叫疯狂的事情?”
裕琛的双手摊开,笑着说:“什么也不去想,不去做,放任自己脱离这个社会,不考虑未来,也不顾虑现在。”
周礼诺冷笑道:“那不就是个植物人?”说罢,她径直走向自己的车,在临开车门之前,转念一想,把车钥匙扔给了裕琛,自己坐到了后座,“那我就当个废物,你带我走吧。”
裕琛于是坐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问:“去哪儿?”
“不知道。”周礼诺蹬掉脚下的高跟鞋,揉着太阳穴说,“不是你要带我疯狂吗?”
“可以啊。”裕琛大笑起来,“那我开去机场,我们买一张最近起飞的机票,不管是哪个城市,立刻飞过去,然后开一间房,疯狂地*怎么样?”
周礼诺被从裕琛嘴里吐出来的“*”两个字给逗笑了,因为他不像是那种会说“淫言秽语”的人,她说:“光天化日,你想得美。”
裕琛一脚油门将车驶离了停车场,他透过倒视镜看着周礼诺说,“梦可以做大一些,活着才有些意思,如果你没意见,我就去机场了。”
“我没有你的手机号,加一下微信。”周礼诺拿出手机来,“我有个地方想去,发定位给你。”
收到定位之后,裕琛愣了一瞬,奇怪地问:“这是……青岛?”
他的反应令周礼诺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般笑出声,“不是想疯狂吗?去吧。”
裕琛对她的笑容很是满意,无所谓地说:“不就是七、八个小时么?也不算太疯狂。”
车子很快就上了京通快速公路,周礼诺坐在后座一直在打商务电话,要求助理把今天夜里的晚宴推掉,把明天的会议延期,同时安排一下近七天的工作。
“你现在太成功了,就和我们小时候对你的期待一样,每一步都在向上走,可能我们六个人里,从来没有脱轨的人只有你。”裕琛的双眼在没有盯着前方路况时,便是在看着后座的周礼诺,他自嘲道,“你是每一分钟都在挣钱么?我耽误你了。”
周礼诺回道:“陪一个拿了‘新锐角’‘爆破’奖的艺术家打发时间,少挣几个钱,还是值得的。”
裕琛突然转了话题,“你和梁枫还在一起吗?”
“分手了。”周礼诺回答之后才反应过来,奇怪地问,“你不知道?那你刚才还对我告白?”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裕琛苦笑,“就算你现在成了哪个人的老婆,那我就能坦然地放下?说不爱就不爱了吗?”他坚定地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抢走你,但即使你还跟梁枫在一起,又或者已经结婚了,我也会把我的心意告诉你,试着去抢走你,一次不行,就多试几次,反正人这一辈子很短的,也许试个四、五次,我也该‘挂’了,总好过憋着,眼睁睁看着你,却闭着嘴,也不行动,脸上假笑,一直憋闷到死。”
“你变了一些。”周礼诺眼底终于透露出对他的赏识来,“你以前没有这么……”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生猛——你以前是个温吞的,懂得自保的人。”
裕琛乐了,“你在说我以前是一个俗人。”
“是,你以前是个很无聊的人。”周礼诺诚实地回答。
“因为以前我把未来规划得井井有条,后来我父母突然去世,把我击沉了,我才知道,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我今天有的一切,可能到了晚上就全没了。”裕琛的语气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声线平缓地说,“生活要把我怎么样,命运要如何对待我,不是靠我活得小心翼翼就能躲开的……周礼诺,别太绷着了,你要时刻做好撒手的准备,不是我在诅咒你,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太累了,不值得。”
周礼诺把放在后座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望着车窗外说:“我知道,但是不进则退,在我还能前进的时候,我想往前走,这样当我停滞不前的时候,我还不至于被淘汰。”
裕琛问:“被谁淘汰?”
周礼诺思索了一阵子后说:“不知道……”
“你在跟自己拼命,没有人要求你一定要成为多了不起的人。”裕琛一针见血地说,“你看起来什么也不怕,但你其实什么都怕,你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周礼诺陷入沉默,但她并不厌恶如此坦率的裕琛,一直以来,她身边的人对她追捧惯了,所以难得有人站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她,叫她感到很新奇,也很安逸,何况对方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人,她知道他不会害她。
因为所有人都认定了她又美又强,是值得交托百分百信任的人,所以她才分分秒秒都不能松懈下来,其实她从来就不是个享受社交的人,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一个又一个会议,接二连三的媒体见面会,交织成一片的闪光灯,躲也躲不开的聚光灯,那么多双眼睛总是锁定在她身上,评判着她的一言一行。
这会儿,她很难得地光着脚缩在毯子里,不再优雅地侧卧着说:“我累了,我想睡一下。”
“你睡吧。”裕琛打开电台,调到正在播放钢琴曲的频道说,“到了我会叫你。”
裕琛开车很稳,车厢内几乎感受不到一丝行进的晃动,周礼诺听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好像露宿在一叶无遮无拦的小舟上,以星空为盖,一种四下无人的安全感将她催眠,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之后,是开门的动静叫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她几乎以为已经是百年之后了。
开门钻进来的是裕琛,车窗外的天空已经不见了日光,天边是一抹日夜交接时的昏色。
周礼诺挪动双腿给裕琛让出一些位置,她问:“到了吗?”
“还没到。”裕琛俯卧在她身上,抱着她说,“我累了,让我亲一亲你。”
两个人亲吻、摩挲了一阵,裕琛满足地搂着周礼诺,吸一口她头发上的香气,将脸埋在她的锁骨里说:“我爱你,周礼诺。”
“我知道了。”周礼诺轻哼出声。
“你不知道。”裕琛笑出声,“希望你有一天会知道。”
又依依不舍地纠缠了一会儿后,裕琛才回到驾驶座继续开车。
周礼诺坐直了,以头抵着玻璃看向窗外,虽然是陌生的城市街道,但也没有叫她看出什么与众不同来,她悠悠地说,“是不是每一个地方,看起来都像是同一个地方。”
“不管是哪座城市,房子都是钢筋水泥或者木头搭的,然后有马路,有车,有行人和路灯,说到底,全世界都是由人构成的,所以城市什么样子不重要……”裕琛没有一丝疲惫的样子,依旧双眼熠熠生辉,语气快活地说,“重要的是,你身边的人是谁。”
周礼诺被他感染,说话语气也随性起来,“你看起来很开心。”
“能不开心吗?我又见到你了。”裕琛转动着方向盘,“我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你就是我唯一的意思。”他把车开进高速站前的麦当劳,通过车窗口买了一堆汉堡、薯条和可乐,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子堆满了副驾驶座,“吃吧,你会怕胖吗?别怕。”他抓起两个袋子往后面递,笑眯眯地说,“我不嫌弃。”
“我知道别人爱我什么,无论男人、女人,要的不是钱、权就是貌。”周礼诺接过纸袋和一杯加大的可乐,问他,“那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一直在往前走,不像我们走走停停,你是那种即使迷了路,即使遇到一堵墙,也要穿墙而过的人。”裕琛滔滔不绝地说,“我爱你不疑神疑鬼,我爱你不瞻前顾后,我爱你了无牵挂,我爱你百折不挠。”
周礼诺吃着薯条,笑着回道:“听你这描述,我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傻子。”
裕琛说:“你是个聪明人,只有傻子才会思前想后,虚度光阴。”
车子又开了一阵,周礼诺说剩下一段路由她来开,裕琛于是坐在副驾驶座,盯着她的脸发呆,盯得久了,她忍不住问:“你看够了没有?你可以睡一下。”
裕琛认真地说:“看不够,分开了这么多年,我得看回来。”
周礼诺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虽然她习惯了被人打量,但从来没有人像他这样,恨不能以视线穿透她的皮肤,钻进她的骨骼里,她不耐烦地说:“我以前没觉得你有这么喜欢我。”
裕琛叹一口气,然后仰起头陷入回忆,“那是因为我以前的人生,有很多需要去关心的人和事儿,成绩,大学,未来的工作,还有关于储蓄的计划,定居的话在哪个城市?要不要出国?当然还有爸爸、妈妈以后养老的问题……这么一分散,你占的比重也不是很大。”他再度垂下头,转过脸来看着周礼诺,笑得暖意融融地说,“现在我心里什么都没了,就剩你了。”
“我压力太大了。”周礼诺握紧了方向盘,直视着前方说,“你这样沉重的感情,我回应不了。”
“我也不指望。”裕琛打开车窗,叫风灌进来,他眯起眼睛说,“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用回应,你甚至不用接着,能苟活到今天,我只顾得上做叫我自己舒服的事情了,现在,反正,我只想爱你。”
周礼诺不说话,只是心事重重地看着天际线。
裕琛问:“你能靠边停车一下吗?”
周礼诺于是将车在公路边的一面破败的路牌前停下,疑惑地回过头。
他说:“我还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