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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之间,大靖朝局已是风云突变。
自打太子幽居的风声一传出,朝堂之上大小文武百官无不狐疑忐忑。这丞相府第的门槛都快被人踩烂了。
来来往往的上门宾客之中,有些确实有正经公文要报奏宰辅,大多数人却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公事,只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前来探个口风。
时至今日,唐府内外、东西南北四门都高高挂起了白色的经幡挽联,反倒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没几个人上门吊唁的。
都说他唐远志为太子网罗天下人才,在朝中大肆收买人心,党羽之众可以覆盖大半个大靖朝堂。
然而,如今,朝中百官人人自危,生怕跟他唐远志以及太子路昭沾亲带故攀扯不清,那便是沾了晦气触了霉头。
过往那些最有力的笔杆子,转眼之间,就已调转过头来,为敌人夹枪带棒的大做文章。
而那些昔日里最忠实的拥泵,今儿个只能指望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是万幸了!
出事后,府里大多数下人也都被遣散开了。
这偌大一个唐府,现如今已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半分没了往日宾客盈门的热闹气派!
唐远志独自枯坐在唐府大院中的石凳上怔怔的出神,身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素白棉布袍,胳膊上还别着一巾扎眼的黑纱。
阳光洒洒落落的照在他清减了许多的老迈之躯上,晒得他一夜之间彻头彻尾白透透了的银发,像落了满头的皑皑雪花,正要哀哀怨怨的融化成两行清泪,爬上他脸上的山川愁城。
“父亲,我还是扶您去藤椅上躺着吧!石凳太凉,虽是见了日头,但现在还是三春时节,您这大病初醒的,小心别又着了寒气!”
一个眉清目秀身着白布长衫的少年郎,从花影中踱出,见了呆呆怔怔出神的唐远志,忙不迭小跑上前,一把扶起他的胳膊,好言相劝的关切道。
唐远志仍是不说话,摆了摆手示意小儿子退下。
小儿子唐仲永见状,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了。
自从大哥走后,他便总是这样静静的一个人呆着,痴痴的望天望地,看见花草树木虫鱼鸟龟也能莫名间泪流成河。
大哥之死对父亲来说实在打击太大,更何况他还在一夕之间又落了病,半身不遂,还被削了官!
接二连三的打击接踵而至,任他是个百炼成钢铜筋铁骨的人儿,也被穿魂裂心了去!
宽慰之词都是多余,说多了
都是一把辛酸泪!
唐仲永虽然年纪轻轻,本是无忧无虑的大好年华。
他出生之后,正值唐远志丞相地位坚不可攻的鼎盛时期,因此他从小享受的都是锦衣玉食人上人的无限风光。
虽然没有他大哥唐伯恩那般放浪形骸言行无状,他也确是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大的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
时至今日,家道中落,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遣散了众多下人后,现在才知道,想将父亲搬到藤椅之上,他都没有办法一个人做到。
他真恨自己不能早点长大,恨自己百无一用是书生!
念头刚起,看见老泉急匆匆的往院中一路小跑了来,连忙唤道:
“老泉,你来的正好,刚好搭把手,咱俩一起把父亲搀到藤椅上去,免得又着凉了。”
“老爷,小少爷,有客来了,说要凭吊拜祭一下大公子亡灵。”
那管家老泉一边大踏步的跑上前来,一边点头应承,口中通传道。
“何人?”
原本痴痴看天的唐远志忽然之间有了反应,转过头向老泉问道。
来者究竟何人?看样子,我唐远志在朝为官二三十载,还是有人会留点念想,记得我这个老朋友吧!
“额,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门来,所以特意先来向老爷禀告。”
老泉面露难色,回答道。
“是谁啊?会不会是二姐和姐夫!老泉,我猜的没错吧!”
唐仲永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忙问道。
今天是大哥的头七,虽然顾忌到大哥死的不光彩,家中没为他风光大葬,只能偷偷摸摸的趁着无人注意便下了地里。
但是在他们自己唐府中,还是将基本的白事之礼都打点妥帖,经幡、挽联、香烛一个不落。
灵堂里还摆放着大哥生前的衣冠,日日夜夜为他诵经礼佛,祈求他泉下可得洗清冤孽,超脱苦海。
七天了,外人不来凭吊,自家人二姐姐夫,也就是当今太子和太子妃,总该会娘家一趟以表心意吧?
然而,唐仲永的幻想妄念却被老泉一语回答给脆生生的敲了个粉碎:
“不是太子殿下和二小姐,是、是冕王府上的,路乘风小皇孙殿下,还有,还有京兆府的吴衙内。”
“你说什么!是路乘风?还有那个为他跑前跑后提鞋的姓吴的!他们竟还有脸来!看我不出去打
断他们的狗腿!”
唐仲永一听来人名头,瞬间火冒三丈,一蹦三尺高,转头就要去操起家伙就往外冲去!
“你给我回来!你大哥是怎么死的,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吗?还敢去给我惹是生非!你是嫌你爹的命太长了吗?”
唐远志一声怒喝,吼得唐仲永冲动的脚步立马刹住了。
“爹!那可是路乘风!大哥若不是跟他结了梁子,怎么落得如此下场!还有那个吴京墨!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他勾结宣王,构陷忠良,父亲怎会被缴了官!”
唐仲永激动的一个跳脚,手中那只宽大的竹制扫把重重的往地上一杵,那双清秀的眼睛中都快要迸出火花来!
“爹,若不是这两个人,咱们家何至于落得今日这方田地!我就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唐仲永嘴里像藏了一小把机关枪,语速飞快,火力十足。
可能是读书人骂人没什么脏字,实在是骂的太不解气,他再次撸起了袖子,将手中扫把一挥,侧过脸去向老泉嚷道:
“我看他们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还说是来祭拜大哥英灵!今儿个他们要是敢踏进我大哥灵堂半步,我就让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老泉,去把府里的家丁都给我叫上!”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落在了唐仲永的脸上,火辣辣的疼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的叫出声来:
“爹!你这是何意!难道还要放他们进来不成!”
“放!不然还能怎么办!眼睁睁看你再走你大哥的老路吗?落一个蓄意杀伤皇族的谋逆罪名?你是想自己断送掉自己的小命不成?”
唐远志激动的上半身一个趔趄,差点从藤椅上栽倒下来, 嗓子都用力到叫破了音。
“不行!我不服!放了他们进来,大哥死不瞑目!”
唐仲永将脖子一梗,坚持己见道。
“老泉!将小少爷送回书房!门窗都给我锁死咯!”
唐远志斩钉截铁的吩咐道。
“是!”
那管家老泉领命就拖住唐仲永往里屋送去。
唐仲永区区一介文弱书生郎,哪里是他这个干力气活出身的管家的对手!
三下五除二,就被成功锁进了书房,还在里面不停的叩击着房门,拍拍打打叫叫嚷嚷闹个不停。
唐远志打起了精神,不紧不慢道;
“没事,老泉啊,推我去前堂会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