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适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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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深,明月升起,到了入睡时分。

    苏遮月这些日子不出门,妆束简单,阿香为她卸下玉簪。

    那一头如云乌发松松披落,直垂到苏遮月的腰际。

    这几日苏遮月练功练得勤,原本的纤腰越发紧实,只那么窄窄一段,似乎能叫男子的大手轻松掌住,爱抚把玩。

    阿香愈发觉得自家夫人应找个更好的归宿。

    苏遮月倒是不太注意自己身上的变化,她褪下宽松的外衣,上了床榻。

    阿香吹了灯烛出去,苏遮月一时没入睡,万籁俱寂,她只瞧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发愣。

    那清晖明朗洁白,照在窗前的几案上,仿佛为紫檀桌面镀上了一层银霜,如梦似幻。

    苏遮月瞧着瞧着,无端地竟有一丝寂寞涌上心头。

    其实她这段日子活得已然很自在,有了玉荷她们照顾,再无之前和阿香一起过的衣食忧虑的苦日子,又有青竹照顾她的身体,病痛无忧,那两房姨娘也只顾着自己,留得她清净平宁。

    可人好像就是这样,忧心的时候尚不觉得,反而什么都有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惆怅起来,心里空落落的。

    正在这时,突然“咚咚”两声敲门声。

    苏遮月在床上坐起,见得烛火亮起,是青竹和两个婢女敲门进了来。

    不一会儿到了近前,苏遮月见婢女手捧着漆匣子,心弦骤然一紧,问道:“可是今日还要含玉么?”

    自上回中毒之后,青竹就没叫她含过玉了,她也将这事忘在脑后。

    没想到今日又要了。

    口舌之中受些苦倒不算什么,就是她每次含玉,似都会入梦,这时猜得青竹她们是为此而来,梦中与他交缠的场景霎时浮现在眼前。

    苏遮月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颤,面颊中泛出淡淡的粉色。

    青竹却摇头道:“今日不是含玉。”

    “嗯?”

    苏遮月一愣,“不是含玉,那是……”

    她定睛看去,那漆匣确实也非之前方方正正的模样,而是扁扁平平的。

    婢女将朱红匣盖启开。

    霎那间,苏遮月只觉一道冷光晃过她的眼。

    她忙用手挡了挡,再看过去,青竹已将匣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展开在她眼前。

    竟然是一条白衣纱裙。

    苏遮月看得一怔,这衣裙仿佛由月辉所制,透着清寒的冷光,通体晶莹如一层极薄的蝉蜕。

    青竹道:“夫人,这是冰蚕纱衣。”

    苏遮月看得新奇,不由伸手摸去,然而只是指尖一触,就感觉浓浓的寒气从指尖蹿入她的四肢百骸,禁不住猛地收回手来,轻叫道:

    “好冷!”

    她也曾在坊间听过这冰蚕织就的衣裳,都说是上贡给天子妃嫔的珍品,夏日里穿着如何如何凉爽。

    但这个实在过了凉爽之说,简直是冰寒了。

    青竹也是裹了绣帕才能捏在手中,说道:“这也并非是寻常的冰蚕,得挑一批最好的冰蚕,自孵出时便放于极寒冰雪溶洞养着的,千百只里只有一两只能活下来,如此养了十代,才得到的至寒之蚕,必得是这等蚕吐出来的丝,才有这般触体生寒的本事。”

    苏遮月惊奇不已,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件事,瑟缩了一下身子,不安地问:

    “这,这是要我穿着它吗?”

    青竹点了点头,低了低声音:“魑性极阴,夫人若不适应这冰寒,恐怕日后亲近主上会添诸多苦楚。”

    “这件冰蚕衣就是让夫人提前适应,待夫人能禁受这等寒凉,承宠时也可以好受些。”

    青竹讲得一板一眼,苏遮月却听得越发面红耳赤。

    烛光摇动间,仿佛有两片红云染上她的面颊。

    苏遮月低垂眼眸,长睫轻颤:“原来是这样。”

    也是,她梦遇他的时候,便能感觉到可怕的寒气。

    那寒气还比这衣裳更冷些,只是那时她挣脱不能,不得不强自忍受,着实受了好一番苦楚。

    苏遮月知晓了其间用意,定了定神,又努力地伸手抚上了衣裳。

    “唔……”

    苏遮月贴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收回,指尖几乎冰白了一片,寒意都顺着手掌的血管,蔓延到了她的手腕,

    “还是,还是太冷了些……”

    她不住地搓着手说。

    青竹见她着实支撑不住,便命两个婢女将火炉取来。

    婢女们前前后后取来了四个炭火炉子,并两条厚实的冬被,热风几乎笼罩着这小小一寸天地,烤得秋初的夜晚如同三伏天的炎夏。

    苏遮月光穿着一件薄衫就觉得热了,再烘烤了一会儿,连汗珠子都要出来了。

    青竹又道:“夫人再试试?”

    苏遮月看着那冰白的衣裳,点了点头。

    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便打算直接将衣裳穿在身上。

    她到底怕羞,便让青竹她们转过去,自己脱下里衣,贝齿轻咬朱唇,强忍着刺骨的冰寒,迅速地这衣裳穿在了身上。

    “唔!”

    冰衣一触着温热的肌肤,就让苏遮月冷得呻吟了一声。

    等到她坚持将整件衣裳穿上,更是有一种裸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的感觉。

    纤弱的身子颤个不停,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这冷倒是原本就预料的,但穿上后,苏遮月又发觉了别的要命的问题。

    这衣裳太晶莹清透了,几乎遮掩不住任何物事,连她胸前两朵茱萸的粉色都衬了出来。

    这,这也实在是太令人羞赧……

    尤其房中那一面穿衣铜镜照着,更是无所遁藏。

    一时之间,苏遮月羞得都差点顾不上那冷了。

    婢女们都背着身低着头,无人瞧见这旖丽的风景。

    青竹听得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停了下来,便询问道:“夫人可是穿好了?”

    “啊……嗯。”苏遮月裹上了厚厚的棉被,低头应了一声。

    青竹回过身来,就见她全身裹在棉被里,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脸。

    冷白和羞红交相映衬,似还是冷得发颤,时不时得抖个寒噤,如同那被暴雨摧残了的花朵,娇柔得惊人。

    婢女们都心疼不已,忍不住劝说道:“青竹姐姐,夫人实在冷得受不了,莫不如缓一缓吧。”

    青竹迟疑了一瞬,望向苏遮月,因这晚适应一日,夫人与主上的事也得拖延一日。

    苏遮月颤抖着牙关,说道:“没关系,我忍得住的。”

    青竹道:“夫人不知,若要适应幽寒,还需得穿足七日七夜,除了沐浴一刻外皆不能脱下的。”

    “七日七夜?!”

    苏遮月骇了一跳,一双秀美绝伦的眼眸睁得大大的。

    “正是。”青竹无奈点头。

    苏遮月一想自己还要忍受这么久,便有一阵黑沉的晕眩,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平静下来,敛下眉睫,

    “既然早晚要受着的,不如就今日吧。”

    若她还是闺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此时恐怕受不住这冰寒,但是她已经受过诸多病痛,与心上的痛比起来,这一点寒冷倒也不算什么了。

    她是欠了债没有还的人,不能光享受着这些婢女无微不至的服侍,把正事给耽搁下了。

    婢女又添了好几个暖手炉来给她偎着,又纷纷守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她。

    苏遮月安慰她们道:“我受得住了,这便要睡了,你们下去吧。”

    青竹还要留着,也被她劝走了。

    等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苏遮月才抖颤着牙关,在清朗的月色下,发出小兽般的细细呜咽。

    太冷了,这棉被和火炉的暖意仿佛被这衣服严实地挡在外面,一点都传不进来。

    第二日清早,婢女进屋来服侍苏遮月时,玉荷被她眼下青黑一惊:“夫人昨夜没睡吗?”

    被她这么一说,青竹也走过来,震惊道:“夫人没入梦么?”

    苏遮月困倦地抬起眼眸,她忍了一夜方才能稍稍适应,休说做梦了,她整一个晚上,连眼皮都没合拢一下。

    她看着她们,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青竹和玉荷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若是夫人昨夜没入梦,那主上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