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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失去灵魂的僵尸一般机械地战栗前行,孔仲思生平头一次因为一段不到五百米的冲刺距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空空如也的大脑里仿佛已经被某种看不见的锐器扎破了个洞,令他觉得自己像是个正在漏气的气球似的,从高高的天空径直坠向地面。
艰难地张了张嘴,干枯的喉咙却拒绝发出任何声音。他跌跌撞撞地尝试挤进远远围成一圈的人群,中途却被一个精瘦的蒜头鼻老大爷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
孔仲思旋身一个踉跄,就在即将跌倒的时候,突然有人伸出了援助之手,扯着他的肩膀令他不得不重新站直。
“……你来了?”凌夙诚很快便松了手,声音里不但难得有些惋惜的味道,同时略带一点掩饰不住的疑惑。
“我——”如同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般艰难地挤出音调奇怪的单字,孔仲思失去血色的脸上只余下了茫然。
“孔组长……”通常情况下,还是元岁更适合站出来艰难地充当这个安慰人的角色,“世事难测,您请……节哀顺便。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侦破这桩来得蹊跷的案子,一定会让她……安息的。”
孔仲思却像根本没听见似的,也不看任何人,径直推开了侧着身体半挡在他面前的凌夙诚。
“渺渺……?”他终于艰难地呼唤出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的名字。
深知他的这位青梅竹马素来不喜欢艳丽的颜色,上一次孔仲思见她胸口鲜红的时刻,还是在两人刚刚结婚,苏渺含着点羞怯又甜蜜的笑容,接过花童手中红玫瑰组成的捧花紧紧抱着的时候。
那束花在婚礼之后被她小心地存放在了盛满清水的花瓶之中,又仔仔细细不厌其烦地呵护了小半个月,最终还是在某个清晨彻底凋谢了。褪色的深红色花瓣在白色的台面上散落一地,孔仲思记得她噘着嘴不甘心地拾起的样子。
明明早就知道终究会凋谢的。他在一阵令人目眩的窃窃私语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像是风中摇曳的枯木,在离那具僵硬的尸体一步之遥的地方骤然倒地。
“孔组长!”连几个平时见过他几面的,正在他身旁跟着维持秩序的警察都一脸不忍心地叫出了声,接着在凌夙诚的注目下七手八脚地将昏迷不醒的孔仲思架了起来。
“嗨,麻烦哥几个跑一趟,先把他送医院。其他人,照常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先把无关人员都给我清出去。”许择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很重地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沉默不语的凌夙诚,“凌兄弟,借一步说话?”
凌夙诚回头看了元岁一眼,后者正咬着嘴唇满脸的焦虑,最后在翟一文胳膊肘的提醒下抬起头来,点点头算作回应。
“好。”确认有人留守,凌夙诚不远不近地跟在许择远身后,在人群无声的注目礼下拐进了巷道之中。
两个人的呼吸声相较平常响亮得多,却都安静地低着头一前一后的快速向前迈步。直到凌夙诚清了清略微干涩的嗓子,肯定地说到:“距离足够了。周围没有别的人。”
“行吧。”许择远挠了挠头皮,很用力地抽了口气,首先严肃的声明到:“凌兄弟,你可得相信我,这事儿绝对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凌夙诚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语气依旧肯定,“我当然知道不是你。”
但是许择远凝重的表情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保证而稍微缓和:“如果之后孔仲思强烈要求参与这件事的调查的话,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会拦住他的。”凌夙诚顿了一下,又重复到,“我会拦住他的,毕竟他算是受害者关系最近的亲属,避嫌是有充分的理由的。”
“这就好。”镇定了几秒钟,许择远再也忍不住,对着凌夙诚的方向上前一步,扯着破锣般难听的嗓子高声连声问到,“所以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死的人怎么可能是苏渺?难道我们之前的推测都是错的?”
“我和你一样觉得非常意外。”凌夙诚蹙着眉头承受着对方的带有宣泄愤怒意味的倾诉,“这确实……不合常理。”
“会不会……是他的苦肉计?”话音刚落,连许择远自己都开始摇头,“不像是,应该不可能。我怎么也算认识这对儿人一段时间了,他有多疼自己这位从小认识到大的老婆,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事情确实是一头偏向了我们之前都没有预想到的方向。”凌夙诚表情肃穆,“你这边的问题我一定会帮忙解决,所以你不用过多担心,只是……”
“之后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喉咙濒临罢工,许择远一手插着腰一手在脖子上按了按,“说真的,我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生怕之前是自己完全被没有证据的怀疑带偏了方向,还顺便连累了无辜的人。”
“事发时你在哪里?”凌夙诚问。
“最近苏渺开始渐渐意识到有人正在跟着她,所以我不敢全天监控了。”许择远的脸上写满了焦灼,“我前脚刚迈进一家面馆,想顺便吃个饭,后脚就听见街的那头突然闹腾起来。我一瞅那个方向,当时脑子里就‘嗡’了一声,瞬间就有了一个特别不好的预感。更糟糕的是,这个预感还真他娘的成真了。我可是叫过苏渺好几声‘嫂子’的!完了,我恐怕要为这事儿后悔一辈子了。”
“世事难测,你看开些吧。”凌夙诚勉强出言安慰,“之前我们确实都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性,所以才没有实现确定监控的细节。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既然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我们也只能按照正常的程序调查下去……虽然我看这次发生事情的位置,估计又查不出太多的东西。”
“熟悉的监控死角,恰巧处于商业街附近的巷子,凶手用的是一把每家都有的标准水果刀,人员出入又多又杂,排查起来会特别困难。”将僵硬的脖子转得嘎吱作响,许择远用力地抹了把脸,“原本按照道理来说,我真的想不出别的更合适的嫌疑人了,但是这次的受害人偏偏是……唉。完了,我现在真的对自己之前的推断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他也没有作案时间,至少这次绝对没有。”凌夙诚点了点头,“该查的还是要查。”
“你是不能切身体验到,我现在心底究竟有多害怕。万一孔仲思私底下拼了老命的去查,然后当面来质问我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我真的没法回答。”许择远顿了顿,眼底闪烁着强烈的动摇,“难道我要跟他直说,我只是因为怀疑你,所以才暂时盯梢你身边这个最容易替你向外传递消息的人?但是说真的,断断续续大半个月了,无论是你盯着的孔仲思,还是我盯着的苏渺,都没有暴露出任何可疑的地方。前面那个天天拼了老命的工作,几乎累掉了半条命,后者天天拼了命的逛街,简直像个仗着家里有点资本就终日取乐的大小姐……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想错了?如果真的是孔仲思,以他如今取得的信赖和地位,想要在我们怀疑到他之前就彻底搞垮咱们船绝对不是难事,没必要东打一枪西打一枪,束手束脚地跟我们玩儿躲猫猫。”
“……我先把这里最新的突发情况告诉我父亲,让他定夺吧。”凌夙诚点开ID的屏幕,整个人明显地怔了一下,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面露难色。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吗?”许择远有点神经过敏了。
“他在前几秒刚刚发来了任务指令。”凌夙诚直接把左手举到了许择远的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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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请您再说一遍?”元岁拼命地睁大了眼睛,“去‘颛顼’?您确定?今天发生的一切真的不是我还在做梦么?”
“如果你还在做梦,就说明你上午的工作都白做了,你还得回去再揪出最后那几个人证。”翟一文习惯性地顶了她一句,然后跟着叫了起来,“等等,我没听错吧,‘颛顼’?自从上面彻底陷入混乱之后,不是和我们失联很久了么?我听说上面部分出逃的居民都拿到我们这儿的长期居住许可了。”
“你没有听错。”凌夙诚想了一下,看向元岁后换了个表达方式,“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想知道已经失联的船现在是什么样子吗?你很快就能亲眼看到了。我们收到消息,颛顼号在一个岛屿附近的浅海搁浅,水下部分受损严重,大约在几天之内就会陆续解体直至彻底沉没。”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马上过去?难道里面还有人住?等着我们去救人?”元岁在翟一文鄙夷的目光下脑子很快转过弯来,“不对,如果是救人,不会只让我们两个去……”
“不是救人。我们派出的小型无人飞行器已经先行抵达,确认上面已经没有人类存在的迹象了。”凌夙诚迟疑了一下,还是当着翟一文的面解释到,“我们的任务是抢在其他来路不明的人之前,找到并彻底毁掉颛顼号的某些机密文件。”
“来路不明的人?”元岁的眼睛越睁越大,但很快又意识到了另一件更关键的事情,“就算是这样,这个时候您不是最好不要出去么?就算是……孔组长那儿怎么办?”
“父亲的意思,原本是让我们两个人带着他一起出去。理由大概会是‘夙诚身边人手不够,相互有个照应’,相信孔仲思已经收到了,但是……”凌夙诚叹了口气,“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所以你觉得……?”
正当元岁也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给出有效回答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外面虚虚敲了敲门。
“是我。”孔仲思的声音。
元岁与凌夙诚对视一眼后,立刻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前打开了门,冲着孔仲思满脸严肃地微微欠身。
“抱歉,即便是被抬着进去休息了一会儿也需要填写出院申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短短一个上午,就像是中了某种会立刻让人衰老的魔咒,面无血色的孔仲思走路依旧有些踉跄,腰背却挺得笔直,直得几乎让旁人担心他会被某种无形的外力当中折断。
“你不用勉强自己……”凌夙诚劝慰的话还没有酝酿完,对方已经用孱弱至极的声音坚决地打断了他。
“我去。”孔仲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提高音量重复到,“这是我的工作,我跟你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