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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的方向至少应该是对的。”元岁将手里的电筒举的更高,恰好照亮了惨白一片的墙壁。
刺眼的红色颜料潦草地在墙壁上勾勒出了一行张牙舞爪的文字,其中身处位置较低的部分已经在流水的侵蚀下变得难以辨认。元岁低下头,用指腹蹭了蹭这片效果略有些惊悚的暗红色,确认到:“真好,至少不是干涸的血迹之类更加令人遐想的东西,不然这里简直就可以作为恐怖电影上演的舞台了。老大你看出到底写的是什么了吗?”
“像是‘还我’……之类的。”凌夙诚抬头看了一眼门边倾斜的标识,又细细地摩挲了一边墙面上各种疑似锐物磕碰留下的细小凹陷,“这里发生过规模不小的冲突。”
“比如说?”元岁在这种光线下始终无法看得太清楚。
“你看地面上的压痕。”凌夙诚用手上的光源在地板上画着圈,“这里曾经设置过警察通常会使用的连片路障,但是——”指了指不远处塌了半边的联排座椅,“被一个力量极大的人举了起来,高高地抛向这里,下坠时还刮下了一点墙面的腻子。”
“喔,我懂的,这就叫做侧写吧。”元岁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您能不能依靠这种方法找出实验室?”
“不能。”凌夙诚的语气肯定的简直有点理直气壮。
“哦。”元岁故作遗憾地长叹口气,接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正色起来,“您能感知到孔组长现在的位置吗?”
“可以。”凌夙诚操纵重力,将一扇因为扭曲变形而挡住了去路的门板直接拆了下来,“以服务台和我们进入的门这两个点确定一条直线的话,他现在恰好在另一侧和我们对称的位置。”
“那就好。”元岁点点头,严肃地提醒到,“我现在是没有办法,您可得随时注意着他。”
“你还是……很怀疑?”
“您不怀疑了吗?”元岁反问,“我以为您是在基本确定自己的怀疑之后才会安排盯梢的人。另外,把他在这个时候特意带出来,并小心监视,也是您父亲的意思哦,您还是尽量别感情用事吧。”
“我明白。”
听出了凌夙诚语气中若有若无的郁结,元岁在小心翼翼扒着墙下坡的间隙转了转圆圆的眼睛,提出了一个更加急迫的问题:“您说,万一我们找的东西,现在都已经沉到了水底下,那可怎么办?”
“如实汇报。”凌夙诚在谈论工作的时候总是特别的认真,而且很快又不依不饶地绕回了之前的问题,“你还是觉得他无法信任么?为什么?”
“我也不算很了解孔组长,但是……好歹你们俩也应该算是接受同样的精英教育长大的吧?我觉得他应该不至于耿直地在这么多年里,连自己眼皮子底下潜伏的敌人都发现不了吧。”元岁半蹲着贴墙挪动以更好地维持平衡,“毕竟您可是能够从我平时的三言两语揣测出‘黎然’存在的人啊。他作为您父亲的心腹,也不该差的太远,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表扬让凌夙诚开路的背影一滞。元岁看着他慢慢地转过头,问到:“就因为这个?”
“当然不是,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从各方面来说都最符合嫌疑人应该具备的条件。”
“但是我们现在确实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
“您是在为自己不得不拉上一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同事马上开始新一轮的出生入死而感到愧疚吗?”元岁轻笑了一声,“如果是熟悉您冷淡外表下本性的人,很可能会利用这一点哦。”
“比如你?”凌夙诚用肩膀撞开了一扇标识为更衣室的房门,以手势示意元岁暂时停下,随后独自闪身闯入。
“对呀,比如我。”元岁隔着一堵墙和他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每次只要我一开始眼泪汪汪,您问话的语气瞬间就软化下来了。可见人该怂的时候就得怂一点。”
“也不是谁在我面前用这种方法都有用的。”凌夙诚很快重新冒头,在回答的同时把一坨黑影瞄准元岁头顶一扔。
“您有时候真的特别——啊什么东西!”头顶传来的柔软触感不但打断了元岁红着脸回嘴的思路,更是把她惊得原地蹦了一下。
“护士的制服,我只拿了外套。”凌夙诚回答,“先将就着披一下吧。等到我们找到实验室,可以暂时停下来的时候,你可以点一堆火先烤烤衣服,这里要比盘古号上冷很多。”
“……喔。”元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揉了揉不太舒服的鼻子,领情地将那团皱巴巴的布料当做披风似的系在了脖子上。
只安静了一小会儿,凌夙诚听见她在自己身后轻轻咳了咳,又憋不住似的开口:“老大,我们这会儿能不能多说说话。在这种四面八方都黑漆漆的看不太清,周围还总是传来那种空荡荡的滴水或者破裂的声音,其实真的有点压抑诶。最近怎么跟这种没人的封闭空间杠上了?我的脑子里现在正在不停的回放从前看过的所有恐怖故事的精彩细节。”
“你可以继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种话只有从凌夙诚这张耿直不过的嘴里吐出来,才会不让人觉得那么敷衍。
在体检室的门边短暂地驻足了一会儿,元岁似乎是笑了一声,平静地说到:“说起来,我和黎然最初就是在医院认识的。”
“嗯。”凌夙诚表达自己在听的常见方式。
“是在我一个人来体检的时候,碰巧认识的。”元岁顿了顿,“他以前好像总是待在医院里,直到我们认识了好几年之后才慢慢有了出门的自由。”
“你以前想过为什么吗?”
“想过。不过我那时候很天真,以为真的是因为他总是咳嗽,体质不好。”元岁操纵线,在凌夙诚搬开又一障碍物的时候搭了把手,“听翟一文说,您在出发前已经收到汤副组长提供的某些机密资料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么?”
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她在凌夙诚开口之前又补上一句:“还是算了……这方面的事情,我还是应该回避一下。”
“没什么关系。我确实发现了一个相对符合你的描述的人。”停顿了一下,凌夙诚接着说到,“尽管在档案里,这个人只有编号,没有确切的名字。”
“哦。”元岁有点不知道怎么正确地反应了。
“实验室手底下……确实有过那么几个平常不会放出来见光的孩子。比如从前的我,又或者是死去的闵舒。”凌夙诚难得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表达方式,给了元岁一点点缓冲时间才接着说到,“但他和我们也不太一样。”
“我很好。您给个痛快一次说完吧。”元岁的口气几乎有点肃穆。为了转移自己飘忽的注意力,她突然伸手在凌夙诚的肩膀上按了一下,不出意外地感觉到对方浑身微微一震。
“怎么了?”凌夙诚倒也绷住了没回头。
“没事,找个位置借个力调整一下我现在别扭的站姿而已。”元岁勉强压下心底那一丝丝成功报复回来的小骄傲,竭力绷直不自觉弯起的嘴角,“我早就想问了,您身上是隐藏了什么奇怪的开关吗?我觉得您好像超级不喜欢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停顿了一下,元岁决定也让凌夙诚也强烈地体验一把她这段时间里经常感受到的老脸发烫,“就算是您亲口承认喜欢的小姑娘也不行?”
“……我们之前不是在讨论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么?”凌夙诚有点跟不上她跳脱起来的思路。
“不,这个问题的答案在现在显得尤其重要。”元岁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地说,“我正在心里分析您刚刚提到的‘不同’。您总不会告诉我,您的这种应激反应是作为武林高手的警惕吧?明明您的天赋那么强劲,在我接近之前早就有察觉了。”
“你分析的方向或许并没有错。”凌夙诚终于整个人转过身来,罕见地流露出了一个堪称无奈的表情,“在实验室里的日子是没有什么人权可言的。小时候经常被一群医生护士按着扎针确实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我还没能完全客服某些……阴影。”
元岁眼睛里的笑意渐渐的敛去了。她缓缓点了点头,语气里稍微有些怜惜的意味:“我想到了。这么看来的话,他以前过得日子还是比您要自由得多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没把他往……的方向想过的原因。他以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病人,甚至比其他的病人更活泛一点。总之和‘精神能力超常的怪物’这样的形容完全不沾边。”
“从汤副组长提供的资料来看,如果是和他相比的话,我还算是‘可复制’的。”在元岁不解的目光中,凌夙诚进一步解释到,“如果我没有想错……你听说过被长期囚禁在实验室之中,一位专职负责检验和预测新生儿天赋的疯医生吗?”
元岁频率很高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在用行动表示自己确实一无所知。
“她是我们船里的秘密之一,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她几次。”
“这个能力真的非常有用吧——至少对于那些冷冰冰的科学怪人来说是。”元岁毫不掩饰自己对此的鄙夷,“他们可以依靠这位医生提前判断每一个交到他们手上的倒霉孩子未来的价值……真恶心啊。”
“在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糟糕了,想必和她长期履行这样的职责有关。”由于此时正站在一个更低的位置,凌夙诚头一次可以平视眼前这个向来爱憎分明的小姑娘,“但是这位医生在明面上却没有任何孩子……我早就应该想到,实验室是不会放过这么出色的血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