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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暖床周围淡粉的帷幔不知何时放了下来,不远处的暖池里,青铜龙嘴里还缓缓吐着细细的水流,旁边的莲花缸里,一株含苞待放的红莲颤巍巍地立在莲叶之上。
可能是帐子放下来了,有些闷,君兮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出了好多汗。让她难受的罪魁祸首又俯下身来吻她,喘息着似乎比她还难受。
让她一直害怕的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她眸子里有茫然也有慌乱,无意识叫了一声:“君琛……”
“痛就咬我。”他吻着她说。
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时候,她呜咽着咬上他肩。
“君琛,我疼……”她泣不成声。
帷帐外的红烛摇曳着,静静照着散落一地的衣物,偌大的地宫里,暖池里静静的流水声很清晰,混杂着细碎的呜咽,水缸里的红莲,颤巍巍绽开了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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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然间有风拂过帷帐,一双狭长又锋利的清冷凤眸刷地挣开,怀里空无一人!
他给她换上的嫁衣已经叠好放在床头,倒是她昨日穿来的那件齐胸的衣服不见了。
寡薄的唇,一下子抿得死紧。
他胡乱套上衣服离开地宫。
冰窟的石门打开的时候,细碎的哭声就传入他耳膜。
冰柱之上,层层叠叠不知缠绕了多少圈的铁索已经结了冰,那人覆了寒霜的铠甲,像是一座雕像。
他的人儿跪坐在地上,拖曳的火红裙摆像是一地血光,已经哭肿的眼仍是望着那个丧失了所有感官的活死人。
她青葱玉白的手,攥着那人冰冷暗白的手,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他那三寸余长的尖利指甲,只一遍一遍唤着:“父王爹爹……”
就像是幼年,那个伟岸的男人,褪去战场上的一身血光,牵着她的手走在繁华街头。
她轻轻晃动活死人的手臂,不明白父王为什么不应她,也不像小时候一样抱她了,豆大的泪珠,一颗连着一颗,砸在了结冰的地面。
心底倏地一痛,他见不得她哭!
走过去抱住人儿已经冻僵的身躯,他说:“别哭。”
她扭过头来看他,神色有些凄惶又有些茫然,仿佛是被击碎了所有的坚强,回到她四岁那年父王双亡的时候,无助,无措。
或许这些年里,很多个夜里她都曾这般哭过,只是他没有看到……
他该死的没有看到!
双臂的每一寸肌里都在用力,似要把她嵌入自己胸膛,血肉相连,这样她就不会再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恐惧和悲伤。
“君兮,你还有我!”一如十二年前他说的那句‘你只有我了’。
不同的是,十二年前她推开他固执地要去找她的父王母妃,而这次,她伏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她抱他抱的那么紧,仿佛他真的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他心疼她,可是心底有个凶兽却在她的泪水滋养下长大。
他希望她一无所有!什么都不会!只能完完全全地依靠他,若是有一天离了他,就会丢了半条命一般!
这个想法只是一念而过,他闭了闭眼,掩去眼里的残忍,温柔地抚摸她的发。
“地上凉。”他抱起她,完全裹进自己的衣襟里。
她摇头,仍是泪流不止,“我想多陪陪父王……”
他寡薄的唇又抿了起来,嗓音却依然温柔:“冰窖打开太久对父王不好。”
她抬起头来看他,眸子里一片清明,他不知道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还是仍然沉浸在这突来的巨大悲伤里。
本来以为已经入土为安的血亲,成了这副非人非鬼的模样,怕是谁一时半会儿都接受不了。
她问:“父王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不喜欢看到她眸子里对自己有戒备,细碎的吻就落到了她眼眸,逼得她不得已闭上了眼,他抱着她往外走:“寒气不够会让父王身上的尸斑蔓延,出去了我慢慢告诉你。”
石门缓缓合上的时候,君兮仍是回头往里看,那个活死人翻着眼白的眸也恰好对着她,让君兮有着错觉的父王在看着自己。
她说:“父王,我改天再来看你!”
身后的石门已经完全合上,
君琛脚步顿了顿,就一刻也不停地离开了。
“父王是五年前被装在一口棺材里送回来的……”他清冽的嗓音在地宫里响起,带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那天下朝回来,就听剑一说,有人送了一份大礼给他,那份大礼,是一口石棺材。
棺材里还不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仿佛是装了什么猛兽,里面的挣扎让缠着铁索的石棺都不断震荡,王府的护卫们如临大敌,持枪将石棺团团围住。
正午的阳光很烈,石棺盖子打开的刹那,从来不畏鬼神的君琛,在那一刻竟然也险些握不住手里的长剑。
那个被写入史册,成为传奇的男人,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
镇北王于他,是师,亦是父,可是现在变成了一具凶尸!
凶尸跃出石棺,低低咆哮,侍卫们惶然想后退,却在他尖利的黑长指甲下,化作了肉沫。
看着凶尸没有眼白的眼,却又熟悉的脸孔,君琛手里的长剑没法出鞘。
他唤他父王,他听不见,只寻着气流的波动寻着活物,然后撕碎。
有一瞬间君琛也以为自己会死在凶尸手上,他曾是他的父,他无法还手……
尖长的指甲就快触上他时,院子外响起了少女娇蛮的声音:“君琛那厮又去哪儿了?他给我买的风筝呢?”
凶尸像是被惊到了一般,连连后退,最后躲进了屋里。
君琛一路跟着凶尸,才找到了那个地宫。
他看见凶尸自己打开了冰窟的大门,冲着他低低咆哮。
他懂了凶尸的意思,用铁链将凶尸牢牢绑了起来。
凶尸只用力一挣,铁链就又要断开,他咆哮了一声,从自己的战甲里取出几根带血的长钉钉入了脚背,扎入冰层。
又是一声咆哮,是痛。
做完这一切,凶尸才靠在冰柱上,不动了。
那一年的君琛,十八岁。
他双目血红,在凶尸跟前重重叩了三个响头,因为愧疚。
为人子,却没能尽孝。
他不知道暗处那人是谁,这么多年,他以为镇北王早已入土为安,可是对方用了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他!
他心底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他必须要绝对的权势,来守住他的珍宝!
……
君琛把人儿放回了白玉暖床上,轻轻叩在怀里,“我派人查阅了南疆关于蛊毒的秘籍,才知道南疆擅长炼制尸人,不过有用活人炼尸和用死炼尸之分。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具成功用活人炼出的凶尸……”
“那父王……”
“我听当年从战场回来的人提起过那些凶尸,他们都是没有意识的,父王似乎还有一些意识,我派人去南疆寻找解蛊之法了,只要父王身上的尸斑不扩散,总能等到解蛊的那一天。”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
她摸了摸他的发,突然道:“要是母妃还在就好了。”
母妃是追随父王而去的,可是她到了黄泉,找不到父王怎么办?
君琛用力一揽,下巴抵着她头顶,嗓音幽幽的,却是说不出的执着:“君兮,所以你不要做什么蠢事,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我就是死,也要带着你的!”
心脏被什么东西一撞,之前那么多是迷惘和不确定,在此时都没有了,她用力回抱住他,“好,就是下地狱,我也陪着你。”
重生过来时,菩萨说,让他度化君琛一世的杀戮,若是度化不了,就跟他一起下地狱……
君兮仰起头笑了笑,入地狱就入地狱吧。
她想度他成佛,却因他沦陷为魔。
他半支起身体,深深看了她一眼,带着些绝望的味道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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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
暗沉的夜色,寒风袭来,卷携着星星点点的苍白,放眼望去,整个宫廷白茫茫一片,皑皑积雪压在梅树枝头。
长亭里,男子抱着古琴,白衣掩不住单薄的身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指尖莹白如玉,恍若透明,缥缈的琴音里,掩不住那隔世的悲伤……
有飞雪落在男子发间,他苍白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却是苦涩。
宫灯油尽,只微弱地亮着淡橙色的光,在这北风呼啸的寒夜里成了最后一抹亮色。
橘色的光辉映照着他的脸,却也没给他面上添几许暖意。
银月沉沉向天际坠去,空气冰凉入骨,伸手似能揽一缕幽蓝。
他清浅的眸底,是碎落一地的月华和满目雪色,仿佛刹那,便是沧海,便是桑田,他按住心房的位置,任凭那痛一丝一丝顺着经脉,钻入骨血。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他低低念道,猛然吐出一口血,身前的古琴也染上嫣红。
一声叹息:“你许是忘了,我却是记得的,兮儿……”
身后传来女童的惊呼:“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