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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颜卿被关在屋内数日,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抗议, 今日是他拒绝进食的第三日。
梁氏听说这件事后, 自然是要来劝的。但梁氏是个慈母, 在面对性子执拗的顾颜卿时, 也没法子。只得去寻了顾服顺。
“二郎都三日未进食了,你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去看一眼!你到底要将他关到什么时候?他身上还带着伤呢!”梁氏气急,伸手去推搡顾服顺, 几乎将他身上的官服衣襟扯开。
“你若不好好与二郎赔罪, 让他用膳, 索性咱们就一道死去吧!我也不入宫了,让你那堆破事见鬼去吧!”
因着高宁的事,顾服顺还要梁氏入宫寻贵妃帮衬, 故此这几日也是处处隐忍。
“我知道了。”他抬手扯回自己的衣襟, 唤来周林, “备膳食,我去看看二郎。”
周林提了膳食, 随左丞去顾颜卿的屋子,路上, 顾服顺压低声音与周林道:“安插在卫国公府的暗桩, 可以动了。”
周林一怔, “老爷的意思是……”
顾服顺面露阴狠之色,“卫国公杀不了,区区一个秦氏还不能解决吗?”
“可那暗装是咱们千辛万苦才安插进去的。为了一个秦氏……”
“秦氏不除,高宁就保不住。”似是心疼那个暗桩, 顾服顺暗骂一句,“愚蠢妇人!”
顾服顺拿过周林手中食盒,道:“你去办事吧,利落些。”
“是。”周林将钥匙和食盒递给顾服顺,转身离去。
顾服顺一人入顾颜卿的院子,到屋前,用钥匙开了锁。顾颜卿正卧在榻上,三日没吃没喝,再加上身上有伤,面色苍白,眼底泛青,十分憔悴。
“滚!”顾颜卿以为又是使女来送饭,头也未回,径直扔了一个软枕过去。
顾服顺避开那软枕,将手中食盒置到案上,“用膳。”
听到顾服顺的声音,顾颜卿霍然起身,起得太猛,身子一晃。顾服顺赶紧上前扶住他,面容虽依旧严肃,但语气已软和不少,“这么大的人了,还与我这般置气。”
顾颜卿抿了抿唇,侧身,背对顾服顺,不愿与他说话。
顾服顺也不在意,“伤势如何?可痊愈了?我看看。”他掀开衣袍,查看了一番顾颜卿身上伤势,见已结痂大好,便道:“过来用膳吧。”
顾二郎还是未动。
顾服顺沉叹一声,“二郎,你如此是不信父亲?”
顾颜卿终于将身子转过去面对顾服顺,急道:“自然是信父亲的。”
“既然信,便不要听信外头那些人说三道四。”顾服顺拉着他起身,走至案前,“四书五经,《大诰三编》都学了吗?这都是必考的。”
“学了。”顾颜卿性聪慧,四书五经,《大诰三编》皆不在话下。
顾服顺又问,“此次春闱可有信心?”
“自当给父亲拿个第一会元。”解了心结,顾颜卿撩袍坐下,自打开食盒,狼吞虎咽起来。
顾服顺笑道:“吃慢些。”然后看着顾颜卿道:“你是我的儿,日后这相府自然是要交给你的。”
“可是父亲对大哥……”
顾服顺原本和蔼的面色一变,“他是你大哥,你是我的儿,你们是不同的。”
顾颜卿知道,自己又戳到了他与父亲之间的心结。顾颜卿嘟囔道:“父亲为何对大哥那样好。”
顾服顺面色微沉,却没说话,只道:“你知道你前些日子救的那个小娘子是谁吗?”
顾颜卿摇头,然后一怔,“父亲怎么知道我救了一个小娘子?”
“这京师里头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那个小娘子名唤李景穗,是李阳的孙女。”
“李阳老先生的孙女?那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她?”顾颜卿面露惊愕。
顾服顺沉吟半刻,“二郎,你可知,何为奸,何为忠?”
顾颜卿低头,嗫嚅着没说话。
顾服顺笑道:“你是想说,我是奸?”
“父亲自然不是。那是世人愚昧。”
“对,外头那些人,愚笨不堪,怎么知道我们做的事。这世上本无忠奸,只因世人评说,便有了忠奸。世人所唾是奸,世人所赞是忠,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忠奸之人。只要入了这世,忠奸善恶,谁又能分得清。”
“只有顺势之人,才是聪明人,才是圣人的忠臣。”顾服顺伸手拍了拍顾颜卿肩膀,“二郎,你也是时候懂事了。父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而做这些事的时候,难免要牺牲无辜。可死一个人,能活更多的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顾颜卿似懂非懂地点头,“父亲说的话,孩儿自是听的。”
“好孩子。”顾服顺起身,“春闱将近,你也该入仕了。”
……
今日天晴风暖,顾韫章手持竹制鱼竿坐于岸边。男子一袭宽长春衫,盘腿而坐,姿态悠闲雅致。
湖面如镜,轻漾清波。绿水涟涟,群鱼嬉戏。
身旁路安捧着鱼篓子正与其说话,“郎君,左丞用了安插在卫国公府里头的暗桩。那暗桩藏的可真深,若非此次以秦氏引蛇出洞,咱们恐怕还找不到呢。”
顾韫章持鱼竿的手纹丝不动,“顾服顺手段老练,卫国公虽手握兵权,但心计上还欠了些火候。幸好那位归宁侯还有点脑子。秦氏死在卫国公府,这事已经捅到圣人那里去了。秦氏的案子交给了刑部,高宁的案子也已入了大理寺。”
“这位圣人也是好手段,四两拨千斤。秦氏的案子入刑部,就相当于给卫国公府放行。高宁的案子进大理寺,也就相当于进了顾服顺的地盘。不过高宁这案子,刑部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松口。先让他们咬一阵吧,等咬得圣人烦了,这案子也就该结了。”
说到这里,顾韫章一顿,“那秦氏的事查清楚了吗?到底为什么会突然去卫国公府。”
路安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是因为,葱。不对,是兰,也不对,这到底是葱还是兰呢?”
顾韫章微偏头,双眸似乎透过白绸落到路安身上,“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路安一拍脑袋,“是娘子!娘子将梁氏送给秦氏的兰换成了葱。那秦氏以为梁氏拿她当猴耍,这不头脑一热就往卫国公府窜了嘛。”
顾韫章摩挲着鱼竿的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笑。
他的这位新妇,还真是会误打误撞。
顾韫章起身,将手中鱼竿往路安手中一塞。
“郎君,你去哪啊?”
“去看你女主子。”
“郎君走错了,娘子的屋子在您后头。”
顾韫章:……
……
午后,霁光浮瓦,风和日暖。苏细百无聊赖地趴在榻上,隔着一扇窗子晒日头。手旁是一碟养娘新炒出来的花生米,焦香扑鼻,颗颗饱满。苏细吃得喷香。
唱星端了茶水进来,不防地上有花生米,脚下一滑,虽稳住了身子,但手中茶水洒了一半出来。
唱星将那碗茶放到绣桌上,蹲下来将地上的花生捡拾起来,“娘子,这地上滚了几颗花生米,您过会子下地可得当心。”
“唔。”苏细含糊应一声,继续吃花生米。
屋门处,素弯打了帘子,引顾韫章入内。
榻上,苏细穿浅色罗衫,半个人浸在日头下,肌肤雪白,几乎透明,凝脂白玉般。那头散发青丝蜿蜒,落在榻上,芭蕉展叶似得盛开。脚上只一只罗袜,松垮系着,露出另外一只天然玉足。
苏细拨了眼前碎发,在光下眯眼朝顾韫章看去。男人敲着盲杖,身后阳光普撒,面部背阴,一瞬时竟还看不清面上表情。
她下意识缩了缩脚,然后找到另外一只罗袜穿上。做完后才猛然醒悟,他一个瞎子,能看到什么?她又躲什么?
顾韫章踩着脚上皂角靴,站在屋门口道:“明日回门,可要我同去?”
回门?苏细都忘了还有这茬子事。她想起苏府里头的杨氏和苏莞柔便心情不爽利,连花生米都不想吃了。
“能不回吗?”
听到苏细声音,顾韫章确定方向,朝她走过去。
男人生得好看,自进门后,苏细便再没能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男子似乎是刚从外头进门,脸上带一点薄红,像是晒了日头。
地上浸着一滩方才唱星晃出来的茶水,男人春衫飘逸,行走之际,虽步调缓慢,但步履稳健,不带半丝犹豫。
苏细盯着顾韫章浅色的春衫,双眸狡黠一动,没开口。正等着男人往那滩子水上踩,却惊奇的发现,顾韫章竟然避开了地上那滩茶渍?
正当苏细疑惑时,顾韫章一脚踩中了一颗花生米。
“嘎吱”一声,花生米应声而裂。正在一旁收拾东西的素弯赶紧过来,“郎君,当心地上的花生米。”
素弯蹲下身,将花生米都收拾了,又把苏细正吃着的花生米也给收走了。
苏细:……行吧,行吧,他才是你们的主子,她就连吃颗花生米都不配。真当这瞎子是琉璃做的,碰一碰就要摔裂了不成?
素弯在苏细榻旁搬了椅,引顾韫章坐下,然后又上了茶水,便引着一屋子的使女退了出去。
顾韫章将盲杖横于膝上,“我第一次成亲,这回门礼,该如何安排?”
苏细套了衣衫,端坐榻上,正吃茶,听到这话,一口茶水滑进喉咙,直接便呛了出来,“咳咳咳……”
男人身形微动,然后又硬生生忍住,被喷了一脸茶水。
“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你擦擦。”苏细咳完,看到顾韫章惨状,一边忍笑,一边赶紧取了帕子,给顾韫章擦脸,然后道:“你这白绸也湿了,拿下来吧。”
苏细伸手,拿住那白绸,正欲取下,男人却一把握住她的腕子,语气清冷道:“不必。”然后起身,“我唤路安替我收拾便好。”话罢,便敲着盲杖去了。
苏细还保持着方才擦脸的姿势,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她这是被嫌弃了?
“娘子,这是怎么了?郎君怎么才坐了一会就去了?”顾韫章刚走,养娘就进来了,一脸的遗憾。
无视养娘那一脸八卦,苏细歪身躺倒在榻上。
养娘上前,“娘子,郎君与您说了些什么?”
苏细掰着手指头,哼哼唧唧道:“他说,他是头一次成亲,不知道回门要送什么礼。”说到这里,苏细猛地拍榻而起,“他是头一次,我就不是头一次吗?他还委屈上了,怎么,娶我就那么委屈?我还委屈呢!”
苏细说着说着便站上榻,对着窗子,朝顾韫章书房的方向叫唤,“我委屈,我比你委屈!”
养娘一把将人拽下,“哎呦,我的好娘子,您可不能这样。”
“养娘。”苏细委屈。
养娘叹道:“得亏郎君眼盲,不然娘子您怎么嫁的上这样的人家呀。”
苏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也会晚一点更新。我觉得这本书真的好难写哦,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