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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小月牙抬起头,诧异地看他。
叶卿白皙的脖颈裸露在冷风中,微微喘息时,他的嘴巴里冒出暖暖的热气。
这个哥哥干净得纤尘不染,跟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俊美清秀的五官每一部分都长得很细腻,出落而标致的骨相,让她想起人们总说的相由心生。
叶卿就是那种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长相。
但是还没亲近上的时候,你又会觉得自己高攀不起。
温柔儒雅,谦谦公子。
小月牙比不上的,不止是他的干净,还有出身世家,修养高贵的气质。
他的出身,让他们之间隔了人山人海。
举着孔明灯的小孩叫嚣着跑远了。
小月牙回过神来,不知道怎么跟叶卿打招呼,又迈开腿跟上那群孩子。
“你不要再追啦!臭要饭的!略略略!”
小月牙焦急地说,“你把那个还给我我就不追了。”
“在我们手上就是我们的,你有本事花钱买啊!”
带头的小男孩举起手里的孔明灯,趾高气扬地冲着小月牙吼。
得意忘形的男孩没有注意到早就站在身后的人,手里的灯一下子被扯走。
队伍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男孩转过身气急败坏地向周访先嚷嚷。
周访先孔明灯举高:“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你有本事花钱买啊。”
“你欺负人,你欺负人!”
在一群小鬼头歇斯底里地挣扎时,周访先已经一步一步走到小月牙身边。
他一手抄进裤兜里,把孔明灯往她面前一送,“你的?”
“嗯嗯。”她伸出手去接。
他收回去,“哪儿来的?”
“我猜灯谜猜对了,那个叔叔给我的。”
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小手悬在半空有些局促。
周访先把孔明灯遮在她头上。
小月牙闷闷地“嗷”了声。
凶凶的哥哥和好看的哥哥应该是朋友,小月牙怯怯地看一眼叶卿。
叶卿问她:“你家人呢?”
小月牙抠抠自己低挂的眼角,小声解释,“我是自己出来玩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月牙。”
“大名呢?你姓什么?”
“我不知道我姓什么,我没有姓。”
她抿着嘴巴,降低了声线,“但是我不是臭要饭的,我以前跟阿花姐姐住在福利院,后来在吴太太那里住过,我只是暂时没有地方去了。”
只是暂时没有地方去,所以睡在外面几天。
会有好心的阿姨给她送吃的,所以饿不死。
不知道今天过什么节日,大街上一直很热闹的样子。
她误打误撞猜对了一个灯谜,拿到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要怎么玩。
而现在站在叶卿面前,小月牙也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要如何收尾。
“幺儿!访先!”
慢慢悠悠骑车过来的叶闻祺看起来十分高兴。
他停稳了,恰好旁边停下来一辆车。
吴岩笑眯眯地坐在车里。
副驾上下来一个女生,穿着粉色棉袄与淡色长裙。
严禾脸上还带着淡妆,编发没有拆掉。
两条长长的麻花辫追在胸前,她轻描淡写地看了眼叶卿与周访先。
最终视线停在小月牙身上。
小月牙与严禾对视的一瞬间,愣住了。
盯着高高瘦瘦的姐姐看了很久,小月牙眼睛都发直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女孩,像仙女下凡。脸特别小,身材特别好,眼睛特别漂亮。皮肤白得发光。
只要往人群中一站,所有平凡的女孩都变成了衬托天鹅的丑小鸭。
总之,如果能长成这样,那小月牙一定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而严禾眼中一抹清冷之色,更是疏离了这喜乐人间。
她一句话没说,眼中有倦意,背过身跟着人流走向古老的城垣。
夜晚,城墙之上人潮汹涌。
严禾站得离人群颇远,她裹紧了棉袄,打了个哈欠。
乏了。
身前的男孩背影宽阔。
十七岁的周访先骨骼拔节,挡住她看天空的全部视线。
严禾盯着他后脑勺的一根飘来飘去的头发丝。
周访先突然回了头,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她慵懒地掀了下眼皮,没有慌神。
他主动往后退一步,“站前面,看得清。”
与周访先并肩站着,严禾没有动。
于是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就一直空着。
烟花绚烂地绽放在夜空,伴随而来的礼炮惊动了小城,犹如开国建业的气势。
城墙很长很拥挤,一排排飞檐之下,积了雪的灯笼半红半白,肃静而优雅。
叶卿看着小月牙努力踮脚抬头的模样,问她,“看得见吗?”
她转了个身,小声说,“看见一点点。”
叶卿欺身往前,倏然挡住小月牙眼里仅存的一点光亮,也挡掉刺骨的寒风。
他很轻很轻地说,“抱你好不好?”
她抿唇,点头:“好。”
叶卿把她裹进大衣里,抱起来。
没怎么抱过孩子,他手生,不知道会不会哪里没有调整好硌到她。
但是小月牙没有表现出不愉快,
“你为什么叫小月牙?”
“这是我抓阄抓到的名字。”
叶卿看着她淡笑道:“那我叫小云朵。”
“小云朵……”
小月牙呆呆地看着他,然后嘿嘿笑了:“我们班还有小泥巴和小石头,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她愣了一下。
因为有一个奇怪的叔叔来给他们看病。
“因为……因为……”
小月牙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身后一连串的炮声让她吓得肩膀一抖。
没有说出口的话被吞回腹中。
她亮晶晶的眼里映着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还有一个呼吸轻缓的哥哥。
她抿了抿薄薄的嘴唇。
在等待礼炮奏完的过程中,小月牙在叶卿的怀里睡了。
睡得不熟,做了一个梦。
梦见春天来了,冰雪消融。
——
晚上叶卿家有小聚。
屋外寒风凛冽,今天部队放假,院里没人训练。
严禾在厨房帮忙煮了几个汤圆,借着自来水搓搓手。
夜色蒙蒙,她眯起眼睛,看到一抹挺拔的身躯在落了雪的白杨树下站着岗。
笔直的白杨,笔直的少年,都喜欢较劲似的,再冷也不搓手缩脖。
严禾用小手帕擦干手上的水,安静地看着周访先的背影。
上一次说话是在学校里,他来初中部找人打球,在门口拦了她,让她捎个话。
上上次说话是在一年前,她从家属院食堂打了一顿饭拿回家,他跟上来嘲笑她:“天天吃那么好怎么不见你长个儿呢。”
当时她被噎了半天,没想到怎么回嘴,他就跑远了。
严禾手撑着桌面,够着脖子看外面。
她其实很想问他,怎么罚站了呢?是不是回去晚了?是不是又打架了?
可是他们不熟。
今天家里热闹,叶卿父母、大伯二伯和几个叔叔都在。
大人看电视,小孩去外面捡炮仗捻儿。
叶卿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帮严禾关掉了一直流水的水龙头。
严禾问,“他怎么了?”
叶卿说:“不知道。”
旁边的锅里煮沸了,严禾眼疾手快地捞了一碗汤圆,“你给他送过去,别说我让送的。”
“你煮的?”
“废话。”
叶卿沉默了。
严禾眼神剜过去。
叶卿硬着头皮送过去。
他在周访先旁边站了会儿。问他,“惹什么事了?”
周访先瞄他一眼,“我那天不是把学校玻璃撞碎了么。”
“你不能从门进?”
“那窗户好开,我以前撞一下锁扣就开了,那天就是劲使大了点。”
叶卿短暂地沉默。
周访先眉间有愠色,“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打架?”
“没有。”
叶卿把汤圆递给他,“你尝尝这个。”
少年闻着汤圆香,小声说:“你别跟我说话了,我爸看着呢。”
“我放旁边。”
“别、别放。”周访先看一眼,“你吃了吧,我不吃,别糟蹋汤圆。”
“我放旁边,你站完……”
他突然声音拔高一点:“那你倒了吧!”
叶卿很为难。
他瞄了一眼自家窗户,严禾已经没有再盯着了。
周访先说不吃,就是铁定不会碰。
但是叶卿舍不得倒掉。
如果严禾知道叶卿偷偷把她煮的汤圆吃掉了一定会把他胳膊卸了。
最终,他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了一趟吴岩家。
吴岩的房子是独户,带个小院儿,二十年前的旧食堂,一个平顶屋。
这么宝贝的地方,没人知道他怎么申请上的。
太阳每每从东边的厢房升起来,正对着军歌嘹亮的大食堂。
院子是老建筑,而今已经褪化到砖瓦斑白,年久失修的古屋失了光彩,院子中央那颗银杏树却枝叶繁茂。
厢房后面是个偏厦,偏厦里头安了个土灶台,叶卿进门的时候,小月牙正在伸长了脖子往那黑黢黢的洞里张望。
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她脑袋取出来,昏黄的钨丝灯一亮,鼻头一抹黑。
小月牙蹭蹭鼻尖,看着他明眸皓齿的模样,张了张嘴巴。
叶卿用指腹替她蹭掉鼻尖的灰烬,“叔叔回来了吗?”
小月牙伸出两根手指头,“他回来了两次。”
她回忆了一下吴岩刚刚进门的样子,“不过后来又走了,他说晚一点来给我做晚饭。”
动动鼻子,闻到他碗里的汤圆香。
小月牙咬了咬嘴唇。
“想吃?”
她点点头。
叶卿把她抱到洗手台上,给她擦洗了灰蒙蒙的脸。
亮晶晶的瞳仁对上他的,叶卿眸中含笑。
小孩长得很细腻,小家子气的骨相完全撑不起一个男人的气概。
叶卿舀了一个汤圆,送到她嘴边。
小月牙呼呼吹了吹,发现汤圆并不烫,她努力张大了嘴巴,也没法吞下整个勺子。
叶卿把勺子一抬,硕大的汤圆滑到她嘴里。
她嘴里鼓得满满,咀嚼,费力地吞咽。
樱唇尖小饱满,唇峰粉嫩,汁水溢出来,堪堪勾出下唇瓣一个清晰的曲形轮廓。
“你嘴巴好小。”他帮她擦擦嘴边的汤汁,“好吃吗?”
“嗯嗯。”
她蹲在台子上,歪着脑袋看叶卿咽下去一口,“里面有甜甜的馅。”
“嗯。”
窗外寒风呼啸。
叶卿听见有人讲话的声音,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吴岩的声音,“你先进屋。”
另一个男人说,“我在外面等吧,看不到她我心里急,坐不住。”
“别说心里急不急的,你先进去,你闺女马上就来,我还能给你拐跑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有人推了门。
叶卿把小月牙抱回去,躲进了土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