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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叶卿在厚重的雪中步行, 考虑了少顷要不要等严禾,还没有考虑出一个结果, 已经踏上了楼梯,来到了高三十班的教室门口。
虽然不想等,但他怂得很诚实。
叶卿往窗口一站,想要看看他姐在干嘛。
高挑的少年穿着校服等在窗外,走廊上微弱的灯光把他脸上的棱角照得分外鲜明。
英气的眉目,高挺的鼻梁, 狭长的双目。眼中的温度凉过十一月寒冬, 更加衬得他气质超群。
往那一站, 仿佛独善其身, 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
理科班里的女生纷纷开始坐不住开始瞟向窗外。
严禾是最后一个抬头看他的, 她慢慢松开被物理题目折腾得紧拧的眉目,把几本作业本收进书包。
还有半小时下课,严禾丝毫不在意,她把书包拎起来就走,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拉门出去,冲着叶卿勾勾手指, “走吧,不上了。”
严禾走得很潇洒,叶卿跟上去。
这几年他个头拔高,严禾回过头, 只能平视他的胸膛。
她想说什么, 最后只提了句无关紧要的, “早点回去,我要练计算机的题目。”
“嗯。”
她又背过身去,继续潇洒地走。
两人一前一后。
雪地上的小脚印被大脚印包裹。
踩雪的声音可爱又安宁。
叶卿能察觉得到,严禾在这所学校过得不开心,不仅仅是因为步入高三的原因。
她是个过于念旧情的人。
叶卿理解她的苦恼,但他更愿意选择活得轻松。
因缘自适,随遇而安。
人可以多无情,才可以多安定。
校门关闭着,传达室的保安留了小门,为了方便检查。
叶卿排队时,突然有一条胳膊捞上他的肩膀。
清瘦俊朗的白衣少年刚从山地车上下来,拉下了毛茸茸的兜帽,一手扶着叶卿,微微喘息说,“你怎么才走啊?”
叶卿说:“等人。”
清亮活泼的音色吸引了严禾回头望了一眼。
来人也恰好一低头,眸子对上。
她平静地移走。
“——你姐啊?!”惊喜的一声惊叹过后,少年把自行车推给叶卿。
他的星星眼在夜色里亮得几乎发光,走到严禾前面,背过身倒着走,笑嘻嘻地看她。
严禾无奈地又看了这人一眼。
带笑的男孩露出可爱的门牙,皮肤白皙,模样英俊,稚气未脱。嘴角有浅浅梨涡,刘海上还沾着一片雪花。
在严禾的步子缓缓慢下来之后,少年扯着书包带,深深地鞠了一躬,便又火速抬头。
“学姐好,我是田径队谢誉,感谢的谢,荣誉的誉。高一三班学习委员。年方十五,根正苗红,热爱学习,我……”
严禾打断他:“知道了,别挡路。”
谢誉退后,接过叶卿手里的车。
他路过严禾,垂下眉眼看她,“你好漂亮啊姐姐。”
说完,他轻牵嘴角。
年轻男孩朝气满满,一笑万古春。
严禾始终低挂的睫毛稍稍抬了一下,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头。
谢誉把围巾扯下来往她脖子上随意一卷。
严禾被他裹得严实,暖气包围着她的身体。
围巾上有男生的气息,贴得很近。
谢誉帮严禾掖了一下围巾的边角,将自己外套的拉链往上提了提,轻声跟她说:“我走啦。”
又转头看看后面慢吞吞的叶卿,他挥挥手,“拜拜同桌儿!”
谢誉骑着车,很快便越过拥挤的站台。
有等公交车的女生追着他的自行车喊话。
女生喊的声音很大,整条街都听见了。
闹闹嚷嚷的学生欢笑着起哄。
“谢誉你长好帅啊!我想舔你锁骨上的痣!!”
谢誉冲那个女生招了下手,“走啊,跟哥回家。”
女生欣喜若狂地奔过去。
他回头笑着看那些姑娘们,“去我家门口,排队摇号儿啊。”
女生一愣,气得原地跺脚,“啊啊啊啊!你滚犊子!!”
少年哈哈大笑,亮绿色的车轮像发着光似的,穿过空旷的马路。
严禾此时定睛看着他。
她很少会遇到像青春电影里那样明媚又干净的少年。
他会让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身上的一腔热忱像是洒落人间的花束。
分你一点,分他一点。
从此便再没有什么东西,让你为烦恼停留。
严禾在叶卿的注视下收起了眼里的温度,冷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然后身体诚实地裹紧了那个男孩留下的围巾。
——
住在一所不太新的公寓,没有电梯。
家里的饭香远远地传进楼道,隔着门板听见叶父叶母日常攀谈的声音。
叶卿拿钥匙开门,严禾跟进去。
石清悬赶过来给他俩提书包,“苗苗啊,这是新买的围巾?”
“……”她没接话。
“有什么需要你就跟舅母说,别不好意思啊。”
“这不是我的。”严禾把围巾拿下来,“同学的。”
同学的围巾自己不围给你?
石清悬一寻思,“男孩子的啊?”
严禾看着叶卿。
叶卿打圆场:“是我同桌给我的。”
饭桌上,石清悬端来两碗疙瘩汤,“晚上就不要吃太多了,喝一点儿汤。”
她坐下,脸色忧愁,小心说,“儿砸,妈尽量不干涉你谈恋爱找对象,但是咱还是……能找女朋友就不要找男朋友,好吧?”
严禾噗嗤一下喷出一口汤。
叶卿擦掉溅在他手臂的一滴汤汁,点头说,“好。”
妈妈放心地吐了一口气。
叶城换了工作之后,石清悬基本就没上班了。
她在北城的日子过得挺潇洒,不用深夜加班,做一个全职家庭主妇,石清悬的成就感来自于照顾好两个孩子。
夜色沉沉,月光皎洁。
叶卿坐在窗边,提笔写字。
演算纸快要写满,骤然发现前面一道公式带错了。
他揉了揉眉心,温吞地把草稿本翻页。
重头开始是一件麻烦事,尤其是浪费时间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数学题上。
房间里闷得他快要流鼻血,叶卿把窗户拨开一点,让冷风钻进来。
细碎的雪花在空中飘扬。
楼下突然一声巨响。
他指尖微顿。
巨响越来越猛烈,迅速。
叶卿站了起来,他听见有人用铁器在砸门。
五楼住的两户人家,一个是高一的男生,一个是初中女孩。
叶卿不知道具体闹事的是哪一家。
他温吞走下楼道,严禾已经赶在前面冲过去了。
醉汉扔了手里的铁棍,骂骂咧咧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严禾脸皱成包子,站那人跟前,“你神经病啊,吵什么吵,不知道有高三学生?都多少次了?”
“苗苗,回来!”叶卿爸爸怕她被误伤,赶忙过去拉了她一把。
醉酒的男人愣在原地,他嘴巴动了动,将要吐出脏话来——
咔哒一声,面前的门敞开一道缝隙。
握着门把的一双手干净修长,门内的人没有现身,众人耳中流进一道凉凉的声音,“进来吧。”
严禾外套一裹,眼中戾气渐消,转身上了楼。遇上转角处的叶卿,问道,“你们班的?”
叶卿没有接话,他看了一眼那道窄窄的门缝。
醉汉进了屋,干净的那双手把门缓缓阖上了。
走的时候心里有一点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回来。
她戴上八角帽,换上从福利院跑出来时穿的衣服裤子。
把茶馆的吴太太施舍给她的旧衣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好了放在酒桌上。
身上这件单薄的小熊维.尼的帽衫,是阿花姐姐以前穿过的。
阿花姐姐说小月牙是他们院里最可爱的小姑娘,所以偷偷给她留了件好看的衣服。
可是这件好看的衣服现在穿在身上,一点也不御寒。
而且剪了头发的小月牙就像个小男孩一样,阿花姐姐也再也不会夸她可爱了吧。
小月牙冻得牙关颤抖,走进油盐店里,把那根蜡烛给店里的老板看了看。
老板念着蜡烛上的两个字揣摩:“如果是名字的话,在我们这一片,应该只有叶首长孙子辈起这名儿。前面南横路直走到头家属楼,你去那儿摸索摸索。”
“谢谢叔叔。”
“哎,不客气啊小乖。”
老板人很好,给了小月牙两块吐司面包。
她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吃到里面的葡萄干,甜到心坎里。
她问老板这两个字怎么念。
他说,念“闻卿”。
小月牙一边走,一边喃喃地重复这个名字。
走到油盐店老板指点的楼前,站岗的大哥哥就把她震慑住了。
每一个进去的人都要出示证件,小月牙没有证件。
两块吐司已经吃完了,她舔掉嘴唇上最后一丝甜味,把那根蜡烛拿出来,给警卫员哥哥看了看。
可是人家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就没有第二眼了。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他们一定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孩。
小月牙蹲在地上在雪地上画孙悟空。
她在门口等了一天,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可是都没有见到昨天那个哥哥。
迎来了清早的太阳,又送走了昏黄的落日。
红霞铺陈在天际。
警卫员站了一整天。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进去呢,她又不是坏人。
小月牙一筹莫展之际,神奇地看到了昨天送他回来的那个叔叔。
吴岩开着他的破车慢慢地驶近了。
小月牙打算上前去拦一下他的车,看看能不能借个人情把她一起带进去。
可是因为蹲得太久,裤子太单薄,两条腿冻得血液不通,她刚刚站起来,就噗通一下倒地了。
吴岩以为是碰瓷的,低声骂了句什么,紧急刹车,下来看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小月牙爬起来,艰难地走动了一下。
“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摔倒的,我的腿有一点不舒服。”
她说这话时,低着头用小食指戳戳自己的腿。
吴岩自然不会注意到她的这些细小的动作,不过小月牙无辜的模样看得人心软下来。
他好声好气地问了句:“你又怎么了啊?没吃饱?来蹭饭?”
小月牙摇摇头。
她犹豫过要不要把蜡烛给这个叔叔,可是那根蜡烛上刻着哥哥的名字,一定是对他来说很珍贵的东西。
哪怕告诉了这个叔叔,小月牙也一定要亲手把蜡烛还给哥哥。
吴岩接过蜡烛,看了会儿,眼神冷了下来:“你偷的?”
小月牙连连摆手:“不是我偷的,因为昨天哥哥抱着我睡觉,可能不小心掉在我身上了。”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眼见吴岩半信半疑,又说:“如果我想偷这个蜡烛,为什么今天又要还回来呢,对不对?”
吴岩把蜡烛还给小月牙,指了指他的皮卡车,“你去后面待着。”
怕她多想,又说:“后面安全。”
小月牙乖乖地点点头,钻进了后车厢,把蛇皮袋盖在自己的头上,呼吸都变得慢之又慢。
彼时天色已晚。
院墙外面华灯初上,院墙里面万家灯火。
吴岩赶着回家吃饭,把小月牙放在岔路口,给她指了叶卿家的方向。
小月牙下车之后,他又有点不放心,折回去,眼见她已经进了楼道。
吴岩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这个小娃娃什么来头,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个小孩子是不会有歹意的。
他方才给他看的那块蜡烛,也确实是叶卿的东西。
“闻卿”这个名字,已经好多年不听人说起。
叶首长一人住在郊区大别墅颐养天年,家里的事不太操心。
偶尔会问问吴岩,他体弱多病的小孙子有没有精神了一些。
吴岩是首长当年带的兵,在院里住了好些年了,这辈子没做成什么大事,退伍了之后就跑跑生意,开个花店经营日子,一直以来对叶卿有所照料。
按照家谱排下来,叶卿本是闻字辈的名,父母生了对双胞胎。
哥哥叶闻学早年生病夭折,他走了之后,母亲就给把闻卿的闻字给去了。
叶卿的爸爸叶城在投行做交易员,忙得不可开交。
妈妈在当地广播电视台做编导,做的是深夜节目。常常半夜工作。
反而对叶卿照顾最多的,还是他这个悠闲的司机。
吴岩捏松了紧皱的眉头,把车开回了家。
小月牙小心地把脑袋搁在一楼的窗户上,里面的人正在吃饭。
一个阿姨,一个叔叔。
没有看到昨晚那个哥哥。
可是那个叔叔说,哥哥就是住在这里。
可是……
可是她不敢去敲门……
她不敢去打扰别人……
也不敢看到别人用看乞丐的眼神看她。
怎么办呢?
——
窗户咯吱咯吱响了两声。
叶卿一向睡眠很浅,但今天这个小贼动作轻到站在他床头他才惊醒。
手掌一下子攥住来人的胳膊。
他攥的很重,可发现手心的骨头脆弱得像个孩子,叶卿立马松了松手。
对方愣怔了良久,突然说了句“对不起”。
叶卿能注意到,这是个不足椅子高的小孩,声音轻轻细细的,带着胆怯和羞赧。
他借着月色打量才发现,是昨晚那个男孩。
愠色爬上脸,他沉声道,“解释一下。”
“对不起,窗户没有关好。”小月牙指了指叶卿房间的窗户,第二次道歉。
家属楼的窗户是老式的推窗。因为治安很好,这几年叶卿家也一直没有装防盗。
叶卿每天睡前会把窗户的插销扣上,可是今天太累了,只是想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一会儿,没想到就睡着了。
叶卿清冷的眉目扫过她的脸,慵懒随意的一眼,让小月牙愣住了。
她把他的蜡烛拿出来,双手呈上还给叶卿,“我想把这个还给你,可是我在外面敲窗户你没有听见,我就爬进来了,本来想放在你枕头旁边就走的……我不是坏人。”
叶卿闭了眼,他觉得有点头晕。
他不管什么蜡烛,什么小偷,现在只想闭上眼睛好好地睡一觉。
小月牙站在他的床边,看着叶卿缓缓地闭上眼睛,缓缓地呼吸。
纤弱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出有棱有角的阴影。
小月牙站了很久,叶卿都没有接她的话,她用手碰了碰他的嘴唇。
敏感多疑的少年再次捉住她的手,而冰凉的触感让叶卿心中微有动容。
他用尽力气,把这个小孩拉进了自己的被窝。
小月牙冻了一天的身子几乎僵硬,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暖意包裹住,仿佛身体慢慢融化,她变得呼吸困难起来。
额头顶着叶卿的下巴,她稍稍抬头,能感受到他喉咙上的凸起。
“哥哥你好香啊。”她抬起鼻头,嗅了嗅他的下巴。
在叶卿渐渐收拢的双臂之下,小月牙也斗胆抱住了他。
好暖和。
原来被人拥抱的感觉这么美好。
叶卿没有睁眼:“以后不要这样。”
他没有说,以后不要怎么样。不要爬床,还是不要来找他。
“好。”小月牙还是点了点头。
叶卿掀开一点眼皮。
小男孩浅浅的鼻尖痣被他纳入眼中。
对视的一瞬间,伴随着腹部一阵绞痛,叶卿紧锁的眉间挤出了一丝汗液。
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好疼……
修长的手指绞着床单,捏紧的骨节泛白,鼓起了筋脉。
小月牙不知道叶卿很疼,以为他只是热,她用小小的指腹替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
叶卿拥住她的手臂伸长一点,努力去够床头柜上的一瓶止痛药。
小月牙蹭的一下坐起来。
她明白了,哥哥一定是生病了,阿花姐姐胃疼的时候也是这样捂着肚子流汗的。
她迅速地爬起来,把叶卿的止痛药递给他。
床头一杯温水,小月牙一并递过去。
她揪着眉毛看他吃药。
吃完药,他平静地躺下。
看起来比刚刚好受一点。
叶卿闭着眼躺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肘:“你不能在这里过夜,我送你回家。”
他给小月牙一件衣服,是他小时候穿过的羽绒服。
因为那几年身体长得很快,这件羽绒服叶卿只穿过一次,次年冬天就被压箱底了。
他把它重新拿出来给小月牙穿上。
她穿着很合身,衣服上有香香的味道,很温和。
小月牙把衣服裹在她的帽衫外面,兴致勃勃地欣赏着。
穿着羽绒服的小月牙走在天寒地冻的雪里,一下子就变得生机焕发起来。
叶卿带她走了一条小路。
通往院外的路除了大门,还有一条是在隋奶奶的菜园子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