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马日磾与蔡邕

风再起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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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俊来到太学整整两日几乎没有去上课,所有时间都花在访友上了。两伯父兄在他脑中印象已经很淡,见过面后觉二人……该怎么说呢,没有大才,只是芸芸太学生中的一员罢了,若是太平年节或可做得一县之长,一郡之守,乱世嘛……不提也罢。祖母本家曹氏也没落了,反倒是敦煌令狐、索、张、氾诸姓人才辈出,幸好他来了,话说谁能压得住身负“射虎灭蝗”之名的盖子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是未在太学遇上有比肩臧洪、张纮名气者,未来三国大放光彩的人现今不是未出生、尚幼便是身处地方,当然,还有一些特殊之人则躲在家中等待‘黎明’,如曹操、袁绍麾下颍川谋士团一众成员。颍川堪为党锢之祸的重灾区,荀、陈、钟、韩等姓皆被牵连,年轻子弟哪会来太学读书。

    第三日清早,盖俊梳洗干净,静下心来对照张芝真迹练一个时辰草书,又朗朗左传其中一篇,之后换上一身正装坐马车入平阳门,直奔永和里。昨天傍晚有马家仆人来报马日磾今日休沐在家,此行正是去拜见父亲口中“具得师学”的人。

    马日磾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因为东汉流行单名,早在《春秋》就有讥二名、《公羊传》所谓二名非礼也等,但影响最大的还要属王莽。时莽辅政,便实施二名之禁。莽传有“匈奴单于,顺制作,去二名”语,则二名之禁已见于诏令。王莽又谓他的长孙王宗,因自画容貌被服天子衣冠,刻铜印三颗,与其舅合谋,有承继祖父大统的企图。事,宗自杀,仍遭罪遣。有‘宗本名会宗,以制作去二名,今复名会宗’。并贬官爵,改封号。这又表示去二名,显示朝廷的宠遇;恢复二名,则以示贬辱。这么一抑一扬,一褒一贬,对社会的影响可想而知,造成后世人们对二名存在着低贱的观念。日磾二字实非其父母所取,乃是他少时夜读史书,仰慕匈奴人金日磾品行遂自行更改,甚至连字(翁叔)也和金日磾一模一样。

    来到马府,被门仆引着入内,贴着回廊绕过遍植花草树木如同花园般秀丽的院子,抵达中央大厅,另他意外的是,这里仅仅只有不到百人,连张奂也有弟子、门生数百,马日磾身为关中大儒反倒不如,岂不奇怪?

    “也许是他择徒极严,无才者不受吧。”盖俊心想。

    马日磾四十余岁不到五十,中等身材,面白短须,一派学者风度,倒与从父盖冲气质颇像。盖俊偷瞄座上马日磾的时候,这位鼎鼎有名的关中大儒也在细致打量他。他身材非常好,高七尺二寸,宽肩细腰,骨肉均匀,脸上有着河西人特有的硬朗线条,一条秀气挺拔的鼻梁,略显丰润的嘴唇,容貌虽不是上上,亦是中上之选。毫无疑问他的硬朗线条传承自父亲,鼻梁、嘴唇则来源于母亲。

    “你就是盖兄之子盖俊?可有字?”在汉代,当儿子的面无论唤其父名或表字皆属不礼貌的行为。

    “字子英。”盖俊立在。

    “汝母可好?”

    马日磾又问。他不仅和盖勋同门,还是马昭的族兄,乃有此问。

    “家母身体安好。”

    “从献灭蝗之策来看,可知你有机智,就是不知五经学得如何?”言讫,马日磾开始考问经义,眼见盖俊回答中规中矩,马日磾觉得他基础还算扎实,便让他行了拜师礼。

    别以为前堂那百人都是马日磾弟子,其实真正被他收入门下的只有几人而已,其余人等皆为门生。何谓门生?门生即转相传授者,也就是说他们大多时候得不到马日磾亲自指点,只能求教于马日磾的亲传弟子。

    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进来禀告:“大夫,蔡议郎来了。”马日磾官职为谏议大夫,秩六百石,谏议大夫俸禄不高,却参与朝政,更何况有汉以来就有“非名士不得授大夫之职”的传统。

    马日磾霍然而起向外行去,同时示意盖俊跟上。

    能让马日磾亲迎的蔡姓议郎,不难猜,惟蔡邕蔡伯喈而已。

    和想象中白苍苍的老人不同,蔡邕与马日磾年龄相仿,甚至还要略小数岁,正值中年,相貌、气质俱佳。民间传言张衡死的时候,蔡邕母始怀孕。二人才貌甚相类,时人云邕是衡之后身。这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也从侧面表达了人们对他的博学与才华的肯定。

    两人寒暄数句,蔡邕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马日磾介绍道:“此汉阳盖长史之子,盖俊盖子英。”

    蔡邕别有深意地道:“西州少年郎,仆怎会不知。”

    “蔡邕似乎对我感兴趣?”盖俊心中喜悦,跟着二人回到书房。

    蔡邕一落座迫不及待地道:“近来天灾**不断,然则皇上下罪己诏真是出乎我等意料,陛下甚为聪慧,只是被左右小人拥蔽而已。”

    马日磾点头赞同,问道:“听闻皇上诏书相询于伯喈?”

    “然,仆已呈七事,为郊祭、选贤良、擢直臣、督奸枉、远小人、规范六百石以上褒贬条令、免宣陵孝子。”说罢解释七事具体事宜。

    “惟有伯喈敢言……”马日磾叹道,“不过伯喈……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翁叔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蔡邕满不在乎地问了一句,随后仰头大笑:“其实哪里还用听,用看即可,那些人眼神时时流露杀意,根本不加掩饰,恨不得立时将我扑杀之。”

    马日磾苦笑着摇头,他深知好友性格,不再相劝。

    蔡邕又道:“仆于来时路上撞见了何伯求。”

    “何伯求?没记错的话今年他已入京三次,如此频繁露面就不怕被抓住?”

    “有袁本初庇护,谁会抓他。”

    “袁绍还真是阴魂不散,哪里都听得到他。”盖俊下意识摩擦着拇指古韘。

    蔡邕忽然扭头对他道:“高明可曾在陈仓传舍抚一琴曲?”

    传得这么快?盖俊一怔,想想驿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也就释然了,答道:“确有其事。”

    蔡邕目光一亮道:“仆可否一饱耳福?”

    “请蔡议郎点评。”

    蔡邕大笑,转而对马日磾道:“还请翁叔借琴一张。”

    “……”马日磾不解何意,仍唤家仆取来一张琴置于盖俊身前案上。

    “这张琴不在悦己之下,想来是马日磾心爱之物。”

    盖俊双手放到弦上,随意拨弄,觉音色极优。

    “咚……”一声长音响起,渐渐消散,归于寂静。

    “来了。”蔡邕心道。

    平缓舒和的音律顺着琴弦一泻而下,瞬间填满静穆的房间。蔡邕、马日磾相视一眼,尽皆震惊。虽然仅是一个开头,可他们都是懂琴之人,如何听不出此曲之大妙。

    二人尽皆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一曲终了,蔡邕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传言不虚,真神曲也。此曲何名?”

    “《平沙落雁》。”

    “《平沙落雁》、《平沙落雁》,好名字……”蔡邕细细回味良久,问道:“何人所作?”

    “乃一隐士高人传授。”

    “姓甚名谁?”

    盖俊摇头道:“未曾相告,只说与我有缘才肯传授。”

    蔡邕捶足顿胸,连连道:“如此佳人,恨无缘一见、恨无缘一见……”

    马日磾亦面露失望之色。

    盖俊心里暗暗窃笑,偶尔调戏一下古人,尤其是名古人,也为一乐。

    蔡邕失态良久才重新落回座位,脸上现出一丝犹豫,欲言又止,半响终是忍不住开口:“仆愿倾囊相授所知琴曲,只为换得这曲《平沙落雁》,子英觉得是否可行?”话语一落,目光凝重地看着他,生怕他不肯。

    盖俊听闻此言立刻大喜,要知道蔡邕不仅是名震古今的顶级琴师,也是顶级的琴曲收藏家,他会的曲子不知凡几,定然收藏着濒临失传或已经失传的珍贵琴曲,这些曲子堪称无价之宝。这种好事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怎会拒绝,当下一口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