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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空旷的凉州敦煌不同,洛阳附近人烟稠密,别说野鸡,连鸡毛都找不到一根。打猎是甭指望了,唯有退而求其次策马驰骋。时值日光初灿,不甚炎热,两人足足骑马一个时辰方且停于雒水河畔一家酒肆,正欲进去点几尾红鲤、数斗美酒饱肚,不意竟撞上臧洪一行人,其中有他熟悉的陈嶷、张紘等人,其余也尽为徐州学子,原是同乡小酌。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臧洪眼尖现了他,一阵风跑来,绕过盖俊,围着踏云团团转,口中说道:“与踏云相比,我那匹马实在入不得眼,如此好马可谓百金难求啊。”百金即一百斤黄金,自古就有一金万钱之说,这只是个虚数,当今一斤十六两,每两黄金可兑换一千三百余钱,因此一斤金过两万钱。百斤金即两百万钱。正常年节一石粮食百余铜钱,牛羊肉一斤值几钱至十几钱,一匹牛、马不过三五千至一万钱,然而如今马匹交易尽为边地豪族垄断,加上物价膨胀,如今京师一匹普通马涨到十余万,良马更是疯长到数十万,所以说臧洪所言似踏云这等西域良驹值百金并非夸张之语。
臧洪恋恋不舍离开踏云,拉着盖俊进入酒肆。
盖俊边走边道:“子源为何不在醉乡坊用酒反跑到这里?”
“如在醉乡坊岂能碰上子英?哈哈,谈笑耳。此地鱼羹乃京都一绝,远近闻名。”臧洪言讫斜睨他手中马鞭、脚下皮靴,打趣道:“子英不是头疼吗?头疼也骑得了马?”
身后盖胤听得一头雾水。
“刚好。”
“什么头疼?”张紘、陈嶷等人起身相迎,对两人的问答同样不解。
臧洪添油加醋地说了事情,一室皆笑。
盖俊反而坐下一本正经道:“你等可知余十二岁时意外坠马伤了头部,几乎遭遇不幸?”
这件事早伴着他的名声传遍天下,众人怎会不知,随即收起笑意,静听后续。
“余虽侥幸脱得大难,但就此落下病根,时常头痛欲裂,惟有坐于马上才可消痛。”
“……”
大家面面而视,分不清真假。盖胤知道底细,却不敢说。
盖俊似模似样地饮酒,终是忍不住嗤笑,一口酒尽数喷出。
诸人知他故意调侃,立时勃然大怒,端杯围战于他。臧洪有过惨痛教训,哪还敢和他拼酒,拉着张紘躲到一旁看诸友笑话。陈嶷也不傻,喝下一杯当即撤出人群。
那几人果然不是对手,不到半个时辰均被盖俊一一打败,只见他坐于一众醉汉中央,慢条斯理喝下最后一杯酒,一振衣衫,步履沉稳地向臧洪等人走去,看样子再战一轮也是无碍。
这边臧洪和张紘下棋输了,看到盖俊过来,眼睛一转,说道:“子英会下棋吧?与我对弈一盘如何?”他认为既然酒喝他不过,就从其他方面找回场子。
围棋……
“我于棋道不甚精通,还是算了吧。”盖俊有些迟疑地道。围棋他前世常玩,至于水平嘛……屡败屡战于网络新手区。当然了,他的第一选择是斗地主,只有玩腻了斗地主才会下一两盘打时间。当今围棋就更提不起兴致了,一来棋盘纵横不过十七道,又有座子等规定,颇为无趣,二来棋子居然是木质方形,与后世相比毫无美感可言,三来围棋时下还未上升到琴棋书画的地步,相反,评价一直不高。西汉贾谊就说:“失礼迷风围棋是也”。他认为围棋是扰乱礼教、破坏民风的东西。中国古代历来十分注重长幼尊卑的礼教,而在棋盘上,双方平等,这种理念的盛行,在贾谊眼中当然是大不敬的行为。西汉杜陵杜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亦为世人所讥。另外围棋不得普及的另一个原因是被当做博戏,即用于赌博。东汉自班固以来,李尤、黄宪、马融等大儒相继对围棋加以肯定,使围棋摆脱了博戏的观念,然而玩物丧志的名头仍未摘下。盖勋夫妇事事效法马融,唯有围棋一道不愿碰触,所以他今世下的盘数屈指可数,仅剩前世那点儿老底,怎能不认怯。
臧洪心道有戏,面上不露声色:“甚么精不精地,休要推脱,再说我亦非好手,你怕甚么?”
盖俊被挤兑得大怒,心想我知棋路诸般变化,他不一定是我对手,遂同意了。想法挺好,可惜距离现实很远,他虽偶有奇招,但臧洪不为所动,步步紧逼,穷追猛打,眼见刚过百手便要投子认输,他哪肯甘心,落子时衣袖故意扫飞盘上数十棋子,脸上却装出一副不小心的样子。
对于他**裸地无耻行为,连族侄盖胤都羞红了脸。
臧洪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一直关注棋局的张紘哑然失笑道:“子英以为这便无事了?”
盖俊一脸无辜,心下却想:你等能奈我何?
“公尚为我复原。”臧洪一声令下,盖俊不敢置信的看着陈嶷把棋子一一放回原位。
我靠,真的假的?
不片刻,陈嶷指着恢复如初的棋盘笑问:“子英你且瞧瞧,可对?”
盖俊冷哼一声,嘴硬道:“你们是同乡,你说对就对喽。”
“……”
陈嶷也不与他争辩,清了盘上所有黑白子,并一子一子重新摆回。
难道他还能复盘不成?
陈嶷动作奇快,不容他多想,一些步骤甚至连他这个下棋之人都记不住了,直到陈嶷恢复才猛然想起。眼见复到中盘,无一差错,他干脆地举手投降:“公尚且停,我认输就是。”
张纮笑着说:“子英不知,公尚实有过目不忘之能。”
臧洪更是笑得份外得意,仿佛过目不忘的是他一般。
不去理臧洪的‘小人得志’,盖俊对张纮所说之语大为动容,会复盘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过目不忘古今以来都极为罕见。印象中三国人才辈出,也只有一、二人有此本领。
由衷赞道:“公尚真天下奇才也。”
“咦,子英也在?”
闻听有人唤他名字,盖俊扭头回望,只见索展和两位青年士子并肩走入酒肆,一跃而起道:“索兄怎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