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好一伙乌合之众

风再起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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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燮跌坐城墙边,周围到处是死去的尸体,地上漂浮的血水浸湿了他的衣裤,素来洁净的他懒得理会,他只想休息一会,他太累了,身心具乏,疲惫欲死。如不是还有许多事等着他,真想合目美美睡上一觉。

    方才看到漫天烟尘时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无暇细思,如今静下来一想才觉不对,便是北地郡都尉兵,郡兵,县兵三者相加也凑不满万骑,其中必然有诈。另外,时间上也不对,郡里反应再迅也不可能这时赶到,最快也要两日……

    半晌,一名士卒面色古怪地呼唤傅燮:“傅君……援军到了,明廷已去出城迎接。”

    傅燮抬起手,被搀扶着起来,举目向下一看,登时目瞪口呆,援军只有千人,且半数人衣着兵器五花八门——好一伙乌合之众!

    盖俊自是不知傅燮把他形容成乌合之,面对灵州县众官吏的千恩万谢,他仅是点点头,眉宇紧锁。

    灵州人无分男女老少,尽皆奔出家门,喜极而泣的迎接援军的到来,看着近乎疯癫的民众,被强征而来的戈居人纷纷鼓起胸膛,心底那一丝怨气早就消失无踪。

    进入县府,众官吏散去,修补城墙、搬运尸体、治疗伤员、安抚百姓,他们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只剩下县长一人陪同左右。

    盖俊方一落座就问:“羌人跑了多少?”

    灵州县长答道:“两三千。”

    盖俊又问道:“那你们杀了多少?”

    “近半。”

    盖俊诧异地瞥了灵州县长一眼,看不出他文文弱弱的居然还有武才,后者受不住他的目光,讪笑道:“不敢隐瞒长史,此役非我之功,全赖傅君。无傅君恐怕灵州坚持不到长史来援。”

    傅承插话道:“可是我从兄傅南容?”

    “正是。”

    傅承点点头。也无怪他料得准,傅燮以知兵闻名,舍他其谁?

    盖俊恍然,傅燮名气很大,更在傅巽之上,在太学时常听傅巽提起。对县长道:“期间固然有傅君之功,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会如实禀明府君。”

    灵州县长心里一喜,面上说道:“如非长史来得及时,灵州必被羌人所破,下官何功之有?”

    盖俊摆摆手,正欲开口,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高大文士走进来,想必他就是傅南容了。

    “愚拜见盖长史。”傅燮弯腰拜道,盖俊很好认,衣着、佩饰、座位、气势无不彰显了他的身份。

    盖俊急忙止住他的下拜之势,说道:“傅君以一介布衣之身保全一地百姓,盖某何敢受拜?”

    傅燮毫不相让,正色道:“我此拜是为灵州百姓,盖长史莫要阻拦。”

    盖俊不能屈其志,只好受了一拜。

    各就座位,傅燮道:“尝闻盖射虎之名,今日才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愚深感敬佩。扬尘却敌,可入史籍,流芳百代。”

    “过奖、过奖。”盖俊神情一肃道:“灵州伤亡几何?”

    傅燮面色惨然道:“亡四百余,人人带伤。”

    盖俊狠狠一拍案几,喝道:“蛮夷小儿,敢杀我这些百姓——不屠尽来寇,我气不能平!”

    “长史息怒。”灵州县长和傅承一同劝道。

    傅燮道:“对方死伤更重,且敌尚存两三千骑,盖长史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还有一个原因,盖俊带来的援兵半数不堪一战,只是不好说出来。

    “嗯?”盖俊一怒起来气势滔天,有屠虎之威,傅燮却不惧,四目相撞,不肯退让。

    傅承与灵州县长夹在中间,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傅君刚直,盖某佩服。”盖俊忽然大笑,继而说道:“羌人闻大兵至,仓皇逃窜,一应牛马,尽数遗弃,狼狈由此可知。我领兵尾随其后,待众贼困饿疲惫之际,施展雷霆一击,必可收全功。”见傅燮还要开口劝说,又道:“勿劝,我意已决。”而后一拱手,离开了房间。

    傅燮轻轻一叹,督邮傅承道:“盖长史用兵如神,未必会败。”

    傅燮摇摇头,太险了。

    灵州县长让他在此休息,快步追上盖俊。

    “你们县有多少干糒?”盖俊问道。干糒即米、粟经过炒熟加工过的粮食,是汉军行军时的主要干粮。

    “一千斛。”

    盖俊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少?”

    这还少?灵州县长老脸一苦,心道:“千人一日所费也不过六十斛,一千斛足够上千人吃十六、七天的了。你只是去追敌,又不是去和先零羌开战,给你一万斛你装得下吗?”

    “都给我装上,运到城北。”

    “诺。”

    县府外,千余骑士兴高采烈的谈论着盖射虎过往和智退羌人之计,及盖俊行出,相继闭口,目光满是崇拜的看向他。

    盖俊一步步走下台阶,扫视众人,顷刻扬声问道:“我欲追敌,敢赴否?”

    盖胤、关羽齐声暴喝道:“有何不敢?”

    “愿效死力!”众人吼声如雷,直冲云霄。

    “好。”盖俊豪气干云的跃上踏云,纵马疾呼:“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来北门!”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来北门……”

    千余人的吼声瞬间传遍灵州县每个角落。

    城西角一个破落的房屋前,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怔怔看着被拖回的父亲,其身体布满了刀痕,骨碴外露,惨不忍睹。父亲为什么会死?因为每家都要出一个壮丁,父亲跛脚,本来应该是他去!本来应该死的人是他啊!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来北门……”

    城东,王老汉年不到六旬,头却全白了,浑浊的眼睛布满了干涩的泪水。他曾是汉军的一员,受他影响,两个儿子先后成为了大汉士卒,大儿子早年死在西羌之乱,如今,小儿子也死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来北门……”

    县兵什长蛮横地推开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医师,迈着僵硬的双腿翻开一具具尸体,寻找着自己什下的士卒。一个什,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其余的都战死了,有两人是为保护他而死,不找到他们,他心不能安。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来北门……”

    郭锐抱着一个年轻县兵的尸体痛哭流涕,这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们不是约好了吗,结婚时互闹对方的洞房,你为何不守诺言?为何不等我回来?天杀的羌狗、天杀的羌狗……你杀我母、杀我好友,我和你们拼了!

    “欲报仇雪恨而会骑乘者,来北门……”

    如果从上空俯视,就会看到原先死寂一般的县城一下子沸腾了,各个地方到处是向北门汇集的人群。他们中有老人、有孩子、有妇女、有负伤者、有断臂者,更有那连站都站不稳,需要人扶着才能行进的人,形形色色,不一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心头的复仇之焰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