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只得玉脂难得酒

醉酒枕红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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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庭霰今朝落,意似林花昨夜开。腊月里一场大雪,把洛阳裹上一层素白,仿佛是要遮掩这一年来的混乱与血腥。只是这样一来,站班当值便更加辛苦。

    羊秘此时方才下值,虽说甲胄里衬着袄子,然寒风里数个时辰站下来,仍是冻得够呛。他抖了抖身上的雪,推开班房大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哎哟,羊家大郎可算回了,就等你了。这天寒地冻的着实辛苦。”说话的是中黄门常晖。这几月里伏、羊两家兄弟出宫多赖常晖,加上伏家兄弟及羊安出手阔绰,他本身也有心结交两家。一来二去彼此便熟络了。

    “常贵人今日不当值?”羊秘说着,一屁股坐到榻上。身上铁甲早被寒风吹的生冷,汉代又未普及手套,此时倒不急着去解。说起来,他虽因父辈恩怨对宦官无甚好感。却也晓得见势而为,宫里头走动,终究逃不开这人情世故。况且,这常晖平日里也算仗义,帮了哥几个不少忙。

    羊衜早就给他兄长递上热汤道:“兄长,先喝口汤,暖暖身子。”

    常晖则回道:“当值也得吃饭啊,再说了,此时清闲,无甚事儿,便来吃顿素食(蹭饭)。”中黄门无常职,给事禁中,说直白了就是皇宫里跑腿打杂的。

    羊安听他这般说来,没好气道:“老哥倒是清闲,却是辛苦了我家兄长。”羊安早摸清了那常晖底细,其虽后台不硬,在宫中却是八面玲珑,加之对羊安又恭敬有加,羊安对他说话也慢慢随意起来。

    羊安提前和常晖打过招呼,今日白天勿安排两家兄弟当值。常晖见羊安话中多有责怪,忙解释道:“羊侍郎,这事可怨不得咱家。便是有通天的能耐,这一房人都不当值也是为难。”

    “得了吧,就你这能耐,还通天呢。”伏雅听常晖说的夸张,却是打趣起他来。

    “哎哎,伏家二郎说的是,咱家就打个比方。”伏家皇亲国戚,常晖自然恭敬有加。

    伏均则说到:“我说,咱人都齐了,不如便开始罢,我这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常晖忙接到:“要得,要得!咱家可就等着这一口了。”

    再看班房之内,两张低案早就拼在一块儿,案上置一小灶,灶上又有一口铁锅,锅边则摆着四、五盘羊肉片儿及几盘蔬菜。方才趁着众人说话的档口,羊衜帮羊秘卸了铠甲。此时众人落座,羊安当先掀起锅盖,只见一股蒸汽喷涌而上。再看锅中不停翻滚的羊脊骨,众人早就馋的直咽口水。这也难怪,东汉时虽畜牧业发达,然而于肉食上却是有严格的等级制度,寻常百姓,便是再有钱,轻易也吃不得羊肉。

    至于今个这羊肉,乃是天子封赏羊安的。羊安前番入仕乃是恩荫,此番天子封赏天下有功,自然少不得羊安的份儿,只是这赏赐却着实寒碜了些。

    羊安既得赏赐,便托了常晖往太官借来了锅灶,又寻了些调味香料,唯一可惜的是汉代尚未有辣椒,只得以花椒、藤椒、葱、姜等代替。

    虽说汉代尚分盘而食,众人合食一锅有失礼法,奈何抵不过羊肉鲜香。只是今日在座,除羊安外,都是头一次吃这涮羊肉,难免有些踌躇。羊安倒是老大不客气,夹了一筷羊肉片儿便往锅里烫。

    常晖见状,紧张道:“哎,哎,羊侍郎,你可确定这般好吃?莫要浪费了这上好的羊肉。”

    却见羊安白了他一眼,道:“爱吃不吃。”便将烫好的羊肉夹到碗中朵颐起来。再看众人,也是有样学样,常晖这才幡然醒悟,忙不甘人后。

    常晖这辈子哪里吃过这般珍馐美食,待一筷子羊肉下肚,已说不出一个好字,只是不停的烫着羊肉。羊安见他这般模样,笑盈盈的问道:“老哥,怎样?”常晖怎还顾得上说话,只一个劲的朝羊安竖起拇指。

    菜入五味,伏均突然意兴阑珊道:“可惜,可惜,如此绝味,却无美酒。”

    羊秘忙在一旁提醒道:“依汉律,三人以上群饮,罚金四斤。”

    常晖夹了几片肉送进嘴里,边咀嚼边补充道:“若要饮酒,凭咱家能耐,往太官里讨要些来也非甚难事。不过咱有言在先,咱家可出不起这罚金。再说了若此事传了出去,咱这里七人,便要罚金三十斤,伏家三哥可得想好了。”

    那常晖本意是想让伏均知难而退,顺便炫耀下自己能耐。可这话儿听到伏均耳里便变了味道,怎么听都像是在激将。伏均本就年轻气盛,当即道:“三十斤金又待怎样?又非给不起。”

    羊安听闻忙到:“老哥,你又非不知这伏均德性,怎这般激他。”

    一旁伏德却教训伏均道:“汝当是在东武?凡事全凭性情?”

    那伏均平日里除他父亲伏完外,最怕大哥伏德。此时见大哥发怒,当即泄了脾气嘟囔道:“我便只是说说罢了,何必这般认真。”

    羊安又对伏均道:“叔起,也莫怪你兄长,若在地方,官府眼开眼闭,此事自然全无利害。然此时我等身在禁宫之中,天子脚下,若传将出去,罚金事小,误了仕途却是不妙。”

    那伏均平日里酒字不离口,不想今日说起,却是引来一阵炮轰,心中倍感委屈。他本世家出身,自然晓得羊安话中道理,小声回道:“我理会得。”

    羊衜这时却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咱哥几个在禁中,虽有当值之苦,终究还算安生,至少还能食这羊肉。凉州战祸又起,却不知当地百姓能否过个太平新年。”

    伏均见羊衜这老气横秋摸样煞是可笑,当即委屈全消,笑道:“仲兴怎这般愁肠百结起来,全不似往日模样。”

    羊安怎会不知自家兄长这招斗转星移,刚待开口,伏雅亦看破羊衜心思,早一步接口道:“听说凉州刺史左昌,贪墨军饷,已被朝廷罢官,此时正押送洛阳途中。那新任刺史宋臬倒是颇有才学,若是清平之时或为一方能吏,只是此时去那凉州上任,怕也难有作为。”

    伏雅方刚语霸,伏德又不高兴了,道:“二郎慎言,不可非议朝政。”

    伏雅却不买账,高声道:“岂是非议,这可都是父亲说的。”

    眼瞧着伏德训完三弟训二弟,羊安心道:这伏德倒是跟自家大哥羊秘一般模样,只是大伙一块吃饭本就图个高兴,这样下去却是没完没了了。忙道:“欸,不说了,不说了,咱抓紧吃完,今晚还得和伏均站班。”

    连着几天大雪,到了今个晚上总算是得了消停。只是这天空不甚晴朗,薄纱缱绻,月光朦胧。夜色之下,长秋宫里却摸出个人影来,很快又隐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