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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中属少府,无常职,掌侍天子左右,顾问应对,多为加官,亦可为正官,如朝中傅燮、伏完。秩比两千石。羊安此时不过十六、七岁少年,又新晋入朝,却贸居高位,殿中群臣自然议论纷纷。
那冯方当即安耐不住,出班奏道:“启奏陛下,侍中乃天子近臣,顾问左右,非博学无以应对,羊安年轻识浅,定难胜任。况其方入朝中,功绩不显,贸然轻封,恐难服众。”
司隶校尉虽同为比两千石,又掌监京师百官,然东汉近万官员,唯侍中,居禁宫之中侍中庐内,其地位可想而知。按礼这司隶校尉见了侍中须先行拜礼。这又教冯方如何自处?他今日处处针对羊安,本就是与他泰山羊氏有些恩怨。
又闻张温奏道:“岁小而居高位,本朝少有先例。”他没甚私心,只觉高官轻授,未免草率。
刘宏淡淡看了一眼殿中诸人,群臣反应早在其预料之中,却不急着说话。
倒是回过神来的羊安,已是一身冷汗。先救皇后、公主,后为朝廷定策,他自认确实有些功劳,却远未及侍中之位。这薄功厚封,难免不引人嫉恨。天子这般将自己架在火上,怕与自己方才言行不无关系。他此刻心中后悔万分,忙道:“臣本轻薄少年,得陛下垂青而入省中为郎。此番为朝廷出谋划策,只为陛下尽忠,以报君恩浩荡,不敢另图高位。恭望陛下鉴臣之拙,收回成命。”
刘宏这才不露痕迹地扬起嘴角,心中窃喜道:算你识趣儿。他今日假意授羊安侍中,一来是告诫群臣,这人是朕的人,尔等莫要打甚主意;二来亦是敲打羊安,朕能捧你,亦能贬你。至于侍中之位,不过是告诉群臣,朕要把羊安留在朝堂上,尔等看着办。当然他也并非按得甚好心思,太府寺部丞不上早朝,朝堂之上,凡事自有大司农扛着。他却要让羊安每日直面群臣诘难。
“启奏陛下,臣以为侍中之位非比寻常,不可等闲授之,不若加给事中,陛下以为如何?”袁隗虽是垂垂老朽,这揣摩君意的本事却是无人能及,只一眼便看穿刘宏心事。
给事中属少府,官儿不大只六百石,却需每日上朝。虽自光武帝(刘秀)之后便不常有,此刻却是最合适不过。刘宏心下满意,道:“如此,便依后将军。”
直到此时,羊安心中总算大石落地,不防刘宏又道:“蔡邕教的好徒弟啊。”说着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在怀念故人。羊安却再难分辨真假。
只闻刘宏又道:“一别数年不见,朕颇是想念啊,蔡邕此时身在何处啊?”
羊安不晓得天子在问谁,不敢贸然回话。幸好,刘宏身旁小黄门回道:“禀陛下,蔡中郎此时身在扬州。终日抚琴念书,悠闲的很哩。”
刘宏道:“大丈夫抱经纬之学,岂可空老于山林之中,传朕旨意,宣蔡邕即刻进京,他既教得羊部丞这般的弟子,朕便让他做个博士祭酒。”
说着,刘宏也不停歇,又道:“宣庐江太守羊续迁南阳,南阳太守秦颉迁庐江。”
见刘宏提到羊续、蔡邕二人,羊安当即生出恼怒,心道:这敲打还没完了?可终究是敢怒不敢言。却不知刘宏此举,虽确有敲打羊安之意,然其对蔡邕亦是情真意切。他平生最好辞赋,而蔡邕又是此间大家。至于羊续,南阳、庐江虽同为郡国,却有上下之分。南阳领三十一县,人口超二百万,自东汉始便是天下第一大郡,汝南亦在其之下。此番看似平调,实则却是暗升。况南阳有疫,刘宏此举亦有意让羊续救火累功,日后也好提拔。
之后刘宏迁伏均为议郎,总算也让其扬眉吐气一把。又以刘虞为使,巡抚地方募捐事。命左车骑皇甫嵩讨凉州叛逆,中郎将董卓为副。直到这时羊安才知道方才声援自己的虬髯大汉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董卓。
说起董卓,乃是董仲叔八世孙。董仲叔孙董恭曾列九卿,其子董贤为哀帝男宠,二十二岁便列三公,为大司马。及哀帝驾崩,太皇太后王氏掌权,董贤因惧王氏(王政君,王莽)迫害,于家中自缢,其家族荣耀便止于此。董贤死后,其长兄董俨然避难于陇西。至俨然四世孙,董卓父董君雅时,陇西董氏已家到中落。君雅仅为颍川纶氏县县尉。董卓亦因出身颍川而表字仲颖。
当然董仲舒的另一支后代,东汉着名的强项令董宣的后人,河间董氏,此时却是风光无限。董宣孙便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太后董氏,曾孙董重官至卫尉。不过陇西、河间两家血脉早相去甚远。
据说这董卓年少时有侠气,但在羊安眼中,这侠字意义甚广。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次者惩恶扬善;末者好勇斗狠,为祸乡里,谓之任侠,其实便是小混混。羊安自然不晓得董卓的侠气是哪种。但他晓得依汉律擅杀耕牛者,论罪当诛。所谓三岁看到老,那董卓宰牛以宴羌人,固然侠气干云,却亦见其自幼便对国法无敬畏之心。
不过,羊安不知道的是,他这只小蝴蝶无意的轻扇翅膀,历史的进程也悄然发生了改变。蔡邕本应在董卓篡政时才还朝为官。羊续亦应是中平三年,南阳兵乱,太守秦颉被杀后,才被派去救火。而皇甫嵩大军本该因补给不利而坚守长安,此番出征却是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当然这是后话。
待散了朝,众臣退出德阳殿。羊安见邓盛从身旁走过,忙驻足拜礼。却不想邓盛也停下脚步还了一礼,羊安顿时受宠若惊。却闻邓盛直截了当道:“部丞闲时,不妨往老夫府上一会。”他本就是直来直去的个性,此时又居上位,言语中自然少了客套。
面对邓盛抛来的橄榄枝,羊安也不客气,直言道:“谢太尉,待此番安排好住处,下官定去府上拜会。”
邓盛闻言,也不寒暄,拱手便走。羊安目送其远去,方待起步,又闻身后传来“部丞留步。”转身一看,正是那董卓。
见羊安转身,董卓忙上前两步,拱手笑道:“恭喜羊部丞,此番加官晋职。”
“谢中郎将,安亦愿中郎将此番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羊安说着,躬身欲礼。却被董卓一把托住手臂,又闻其热情道:“部丞何必客套,某见部丞,如知交故友。部丞有暇,不若往舍下一聚?”
羊安因历史的恶名,先入为主,自然不愿与其往来,却又不敢得罪对方。正当两难之时,却见李孝匆匆而来。
李孝何等机敏,只道:“羊侍郎,你怎还在此处耽搁,毕贵人已等候多时了。”这才对董卓见礼,道:“不知中郎将在此,奴婢给将军请安。”
董卓见状,拱手还礼。他虽不待见宦官,然此时天子尚在,宦官势大,何况他亦在京中为将,手无重兵,尚不置于飞扬跋扈。
李孝又道:“毕贵人寻羊侍郎有要事相谈,董将军看…”
董卓虽心中不满却无可奈何,只道:“汝自带部丞去了便是。”
羊安闻言,如蒙大赦。
李孝知羊安此番觐见得加官晋职,瞧了一眼对方,向董卓告退一声,这才领着羊安离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