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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语气甚是威严,但听声音却不过还是个小孩子,严绿低头一看,果见对面那一丛花树后面转出一个白衣的少年来,看年纪也就十岁上下,一张苍白清瘦的小脸,轮廓颇深,身材也是高高瘦瘦的,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只是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却带着一副同年纪不怎么相符的高傲神情,愈发显得不食人间烟火。
想是见到严绿只顾低头看他并没有答话,他便有些不高兴了,继续冷声道:“你怎地不答我的话?我说,你弄坏了我的屋子了。”
严绿这才注意到,原来自己降落的这一株大树的树丫上竟然横七竖八地架放了些旁的花树的枝叶,虽然简陋了些,但也可以略略遮风避雨,同大树正中的枝桠刚好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棚屋模样,而此时她便很不巧地踩踏在那些枝叶上面,刚刚好将整个树枝拼凑的顶棚砸了个稀巴烂。
原来,这就是他的“屋子”,看这个样子,对于这个“屋子”,他还是颇为在意的。严绿一向对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没有什么应对能力,顿时觉得自己的额角有些抽痛,但她刚刚死里逃生,流落到这个一点头绪都摸不着的鬼地方,能在这里见到活人,虽然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也总好过一个人摸索出去的路径,故而她还是压下心中的不耐,冷淡客气地应了一句:“抱歉,在下是无心之失,还望见谅。”
这白衣少年冷哼道:“无心之失也是失,你弄坏了我的屋子,可不能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算完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话,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严绿看了看脚下的那几根树枝,再看看他那认真的表情,倒不知道怎地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考虑得也周全,刹那间心念一转,便淡然开口道:“既如此,我帮你修好了它便成了吧?”
那少年听她这么一说,倒愣了愣,疑惑地道:“怎么?你竟然会修屋子么?”
严绿微微一笑,缓缓道:“总之天黑之前,我还给你一个屋子便是。”她说完了这话,便不再理会他,开始径直往树顶攀爬。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严绿攀上那棵大树的树顶,四处眺望,却见这个山谷占地甚广,一片蓊郁,甚是清幽,然而远远看去,这山谷的四周却给高耸入云的山峰完全包围,乃是个绝对的密封型山谷,她此刻便恰恰如同落在井底的一只青蛙,除了攀岩而上,恐怕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她先前落地之前已经大略看了一番,此刻细看,也不过是印证了她的猜想,因此她也没有怎么大惊小怪,环视了一遍地形,便开始在丛林中定位自己需要的建筑材料。因了过去大客户们有许多都很热爱大自然的缘故,她旧日里做任务的时候没少在丛林中布置,故而,她这野外生存的知识还算是丰富的,搭建个简易的棚屋自然不在话下。
她记好了地形,选好了行动方向,便轻飘飘地飞身下树,往丛林中奔去,那少年见她如此,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喊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听他这意思,竟然还是有些怕她跑了,严绿心中无语,便回头冷声道:“你若不放心,只管跟上来便是。”她素来看不惯这等高傲之人,故而话音没落便施展起轻功一路飞奔,存了点甩掉这个小子的心思,然而等她到了目的地,转过头一看,那少年竟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显然也是身负武功的,而单从轻功上看已经同她相差无几,想来其他功夫也是弱不到哪儿去的。
严绿顿时觉得更加头痛,暗暗地留神戒备,却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收集自己要收集的东西和信息,心中却知道他定然不会安静旁观的,再看他虽然脸上还是摆出那一副高傲的样子,但眼中已经隐隐有了些好奇的目光了。果然,没过多久他便开始频频发问,语气依然十分冰冷,态度倨傲。
这么一副神态严绿是很熟悉的,并且很难忘记,她旧日里最难伺候的保护对象之一——那些大客户家的少爷小姐们,一个二个的脸上便都是这副模样,而对付此类人物的最有效办法,便是无视他们,等他们自己觉得没有意思了,便会转而寻求其他。严绿再度深深地觉得无语之余,便依着旧日里的习惯,只当他是空气一般,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一概不加理会,手底下却片刻都没有停歇,十分麻利地准备好了树枝,树皮,韧草,阔叶等物,便径直搬运了回去,将那棵大树上的残余废料清理干净之后,便开始搭建树屋的工程,
那少年先前还踌躇,在旁边牢牢盯着她,后来终于还是忍不住,慢慢地越靠越近,最后,竟然已经开始出手帮着她一起动手了。只是他动手归动手,嘴上却还是一直东问西问。严绿越发觉得此人十分聒噪,心中不喜,故意精简了程序,迅速地对付着搭建完了。即便是如此,那小小的树屋也是初具规模,似模似样,比他之前的那个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严绿略略端详了下,便淡然地开口,宣告了完工,那少年听得此言,甚是欢喜,竟欢呼了一声,抱住了屋子不放,倒叫严绿小小吃了一惊,再看他脸上,到了这个时候,初见她时的那点倨傲自然早已经飞到爪哇国去了,似乎那树屋真得是他的宝贝一般。
见到严绿看他,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有点失态,连忙板起脸道:“哼,算你还有几分本事,这屋子……不错。”他到底还是对这个自己也参加了建筑的成品十分爱不释手,一面嘴上故作冷淡地这么说,一面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摩挲着顶棚平整自然的枝叶,分明地口是心非,滑稽可笑的紧,将他初登场的那么一种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童子形象彻底毁灭了。
严绿见他竟然为了这么个东西就破了功,倒也有些可爱,虽然知道他以如此稚龄孤身一人出现在这万丈崖底十分离奇,但看他此刻的表现,却也不过同个寻常的小孩子一样,童心仍是未泯,这就让她觉得,他总归也不是那么难搞的,对于从他身上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和资源,更是增强了信心,当下心情略略和缓了些。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天已近正午,她折腾了这一早晨都没有吃东西,到了这个时候,事情都告了一个段落了,才觉出有些饿了,她见那少年还在抱着树屋发呆,便自己飞身下树,预备去找点吃食。
不想,她刚刚落地,那少年便也跟着一起跳下来了,因着偏巧在严绿的面前落地,她便得以仔细瞧见他这一跃的身法,竟然是极其轻盈优美的,完全不亚于她这个修习了几年九阴真经中上乘轻功的练家子,她顿时暗暗称奇,然而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独自径直往前便走。
那少年见她如此,倒有些急了,抢上前一步道:“喂,你又要去哪儿啊?”
严绿头也不回地淡然道:“饿了,去找吃的。”她一面说,一面继续往前走,因着旧日有意识的训练,她对空间和方位的记忆能力还算不错,早晨站在树顶的四处远眺加上方才深入密林去采集建筑材料时候的实地观察,她已经知道在这山谷中哪里能找到食物和水源,同时也不得不暗暗赞许这少年的住址选的倒不错,离着山谷中的食物源和水源都不甚远,算是个有见识的,只是不知道,这是不是他自己选的,或者是还有别的什么人也在这谷中同住了。
她惯来习惯做好最坏的准备,心中对此自然是十分在意的,然而,通过一上午的接触,她却也已经大概摸清了这孩子的脾气,这种半大不大的高傲得如同小公鸡似的男孩子,一般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硬邦邦地直接质问,要么得不到回答,要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而若是欲擒故纵,他倒可能自己扒上来,好好同你说话……这样的孩子她旧日经手的多了,开始再高傲跋扈,到了后来,却没有一个不乖乖听话的,她现在要做的,不过是等待,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打定了这个主意,严绿一面走一面思索接下来的安排,慢慢穿过采集建筑材料的密林,踏过一片青草地,最后来到一片灌木丛,还没等她开始采摘上面的果实,就听得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呼,她慢慢地转过身看去,却是那白衣的少年,竟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倒将她惊出一身冷汗,此时却正两眼发直地站在在距她三丈远的地方,木呆呆地盯着地下,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过去一看,果然见那草丛里的乱石堆上直挺挺地躺着一个人,却是那武三通没错了。
严绿上前了两步,略试了试他的呼吸,却是半分都没有了的,身体也已经冰冷,似乎已经咽气多时了,想来是一坠落到崖底便已经殒命,她想到此人疯疯癫癫地痴恋养女半生,到底临了还是记起了结发的妻子,也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了。
不过无论怎样,都随着他的死而结束了。她缓缓站起身,伸手从旁边的树枝上折了一截手臂粗的枝桠下来,将一头以尖利的石块劈开,便成为一个木楔子的形状。她见这地方背风背水的不怎么起眼,便在旁边运些内力,用那木楔子掘了一个大坑,又以木棍缓缓将他移入那坑中坑中,将浮土盖上,又压上石块,最后将那木楔子插在坟前,算是将他简单安葬,然后,走到河边,仔细洗了洗手,返回远处的灌木丛中采摘山果。
那少年自始至终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看,过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了句:“如果想哭的话,尽管哭吧,有些时候,还是哭出来好些。”
严绿听得这话,差点把嘴里正吃着的不知名的山果给吐出来,再看他那一张小大人似得脸,忽然觉得很头疼,正当她想着不然还是自己摸索,不跟此人有什么往来算了,那个少年见她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倒有些不知所措,转头却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异常好看的红色果子递给她道:“这个比你那个好吃,吃了会欢喜些。”
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严绿却没有接,而是转过身去轻轻咳了一声,将差点呛住的那口水果顺了下去,然后转回来,礼貌地摇了摇头,那少年忽然有些薄怒,想了想,索性直接将那个果子三口两口吃进了肚子里,吃完了冷冷地道:“你好好看着,这东西没有毒。”
他气鼓鼓地样子十分惹人发笑,严绿无奈地将自己的果子放下,咽干净了之后缓缓开口道:“谢谢这位兄台了,我吃这个就好了,那个你吃吧。”
这少年冷笑了一声道:“看你年纪不大,也是习武之人,又刚刚遭遇大恸,我才将这东西送你,这本是师父留给我的极珍贵的果子,山下之人,当真是愚不可及。”他越说越气,竟转身就走,倒让严绿有些目瞪口呆,这孩子的心地虽然似乎还不错,但脾气,看来还是不怎么好,又有些痴傻之气,她实在是相处不来,便将那同他交流的心思放淡了些,她仗着自己旧日的积累,倒也没有什么十分畏难的情绪,自己将那些山果吃了,又饮了些泉水,便起身,沿着水流的方向往山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