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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陈霖华想出对策,他不知何处找来术法高强的“法师”,又让十多万大军集合,当着他们面搭建神坛,摆上香案,命法师当众施法请神扶乩。只见那法师披发默诵箴言,渐渐忘我进入迷蒙境界。少顷,手舞如飞,足蹈似癫,显然已有仙人附体。
阿赤儿和速柯罗联袂上前,躬身一礼:“敢问哪位上仙降临?”
法师双目翻白,抽声答道:“通利万物,含真娠灵,吾乃水德星君句龙是也!”
二帅再次跪拜施礼,说道:“我军受阻于此,乞请上仙指点前程。”
法师仰天大笑,答道:“万事天意早定,尔等凡胎,何故执迷?也罢,且看吾谶言。”言罢双手扶定乩笔,仿佛冥冥中有鬼使神差,身不由己,手不由心,乩笔在帐篷帆布上龙飞凤舞写出字来。
须臾写完,法师大叫一声:“天意如此,吾仙去也。”说罢,他一跤栽倒在地,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二帅伏地哭喊:“谢上仙指点迷津,恭送上仙回返天宫!”
法师被人抬走,二帅命人竖起帆布,十万大军脖子伸得老长,都瞪大眼睛要辨吉凶,细看之下却是一首诗:
仙宿岂闻人间事,
天火何故降凡尘?
今引神水颁天谕,
风雨起兮保无虞。
众将士看罢,齐声欢呼起来。阿赤儿大步上前,手指谶言高声喝道:“星君护佑,风雨起时破贼必矣!”
“嗷!”众军呼声更高,声震如雷,挥手成林,军心遂稳,士气反倒比战前更高了。
台上,二督帅一谋士齐齐抹了把冷汗,彼此相顾,心照不宣。
阿赤儿回头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一场豪雨!”
速柯罗尤不放心,小声问道:“前些天儿倒是连场大雨,可若是下光了、不下了,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霖华脸不变色、目不斜视地道:“二位大人放心,卑职夜观天象,三日内必有暴雨!如若不然,请斩吾头!”
之所以要设定大雨为证,一则以天应人,更显说服力;其二么,陈霖华也吃不准刘枫到底还有多少火油,能不能再烧上一场天火,要是再来一次,只怕这十多万人马当场就要散伙了。
常言道:为将者,不知天文,不识地理,乃庸才也!陈霖华身为前朝兵部侍郎,确非徒有虚名之辈。
三日后,平地惊雷,夜雨滂沱,狄军大营一片欢腾,无数汉兵胡将在倾盆大雨中摸黑疯跑,跪地欢叫。
阿赤儿和速柯罗激动地冲出帅帐,淋着暴雨弹冠相庆,抚掌大笑不已,盛赞陈霖华足智多谋,妙算通神。
速柯罗心绪极佳,慨然道:“陈先生,请把法师叫来,本督帅要重重赏他。”
“这个……”陈霖华略显犹豫,说道:“法师当日晕厥之后,便再未醒来,方才卑职看时,他已一命呜呼了。”
“啊!?死了?”两位督帅尽皆大惊,此番请神上身乃是十足十的做戏,说好是装晕的,怎的真晕真死了?
陈霖华脸色有些尴尬,干笑道:“可能是突患急病吧!”
“哎呀!”速柯罗搓手急道:“这消息会不会对军心有碍?”
“无妨!”阿赤儿显得格外镇定,挥手说道:“请神扶乩,预知谶言,这是何等的大神通?既然所请已应,附身之人献祭夺魄而死,有何不可?”
他转身对陈霖华说:“速将法师死讯通报全军,就说‘法师高义,以身为祭,助上仙施法’,必可再增斗志!”
陈霖华心悦诚服,由衷称赞:“督帅好急智!”
消息传开,果然军心大定,全军斗志旺盛至极。
然而,他们始料未及的是,这场大戏固然稳了军心,鼓了士气,但也坐实了刘枫乃是火德星君下凡的谣言,为日后的变故埋下了祸根。
※※※※※※※
清风寨,豪雨如注,阴云四合,白昼如夜。
“嗬~”
“嗬~”
暴雨中,整齐嘹亮地号子声绵绵不息,悠远绵长地号角声冲霄而起。
“杀!”
金箍棒挥舞如风,黑光闪过,三名狄兵化作漫天碎肉。钢棍顿地,刘枫一把抹净脸上的血水,扶墙而望,下方是铺天盖地的狄军,他们在撤退,有序而迅捷,宛如退潮,留下一大滩死尸。
又赢了一阵,可他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这已是今晨的第三波进攻,每波进攻只有万人,不顾死伤、不看战果,以一个时辰为限,期至而退,从无逾越,却也从无断绝。
车轮战法,这就是你的应对之策吗?阿赤儿!
他愤愤地抬起头,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打得脸上生疼,让他无法睁开眼睛。可是这样的大雨,让守城方占尽优势的风向,竟似无法熄灭狄军的斗志,真是岂有此理。
回顾身周,将士们血染铁甲,有的双手柱刀弯腰喘息,有的依墙坐地摊手摊脚,更有甚者直接倒在地上,与满地的死尸躺作一堆,泡在没脚的血浆中喘粗气。
三个时辰,整整三个时辰不停不休的厮杀,便是铁打的人也要累垮了,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就在方才,两名使双刀的绿营兵一起冲来,他轻敌在先,乍一交手,却是两个大高手,若非乔方武相助,他险些送了性命,最后两人合力才杀死一个,另一个还叫他跑了,真真是大意不得。
他转头望向远方,超过十万人的军阵齐声欢呼,这呼声是为了退下来的进攻部队,他们损兵四成毫无进展,可却受到英雄般的欢迎。
苍凉的军号声又响,第四支完整方阵齐步出列。虎旗飘扬,响亮的号令传遍四野,换来山呼海啸般的响应。
一视同仁!三轮攻击,正规军、绿营、降卒各占一轮,没有主力也没有炮灰。这也是士气不降的重要原因。
第四波,又轮到了狄军正规军!可以预见,更强更凌厉的攻击即将来临!
好高涨的士气!刘枫心中一片苦涩。
之前的胜利,很大程度得益于狄军士气低迷,斗志不坚,烈焰焚渠的最大目的就是震慑,深入灵魂的震慑,可是很明显,这个效果已经彻底失去了。真见鬼!阿赤儿,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换预备队么?不!我还有底牌!来吧!放马过来!
金箍棒重重顿地,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弟兄们!随我再战一轮!”刘枫的目光扫过四周,“让他们尝尝风火轮的厉害!”
风火轮,刘枫雪藏的又一种守城利器,终于要出鞘了么?
“他奶奶个熊,拼了!”方才还挺尸似的黑狼突然活了,他一跃而起,舞刀撩天,厉声怒吼:“血战到底!”
“血战到底!”孔云和霍彪相扶而立,黑白双戟刺破长空。
“血战到底!”越来越多的将士站起身来,他们发泄式地奋力挥舞兵器,声声吼叫如颠如狂。
寨墙下,一队队兵士扛着捆捆铁杆、铁链和麻绳,抬着磨盘状的奇怪器械奔上墙来,每隔三丈便停下一组,就在墙边现场组装起来。
墙上留有洞孔,铁杆穿过器械再插入孔中,从墙的另一面透出半尺,挂上长可丈余的长柄铁链,一枚小西瓜大的流星钉锤垂在下方。
器械被特制的支架固定,八根支脚敲上五寸长的铁钉。粗麻绳一圈圈地绕在上面,另一头却抛下寨墙,下边自有兵士接住了,连接在一架架铁犁之上,每架铁犁套了整整五匹健马。
准备停当,狄军也已成功穿过射声营的抛射箭雨和旋风车的巨石砸击,飞奔至寨墙之下。云梯一部部竖起,无数彪悍的胡人战士跃上城头,惨烈的厮杀声再度响起。
看着越来越多的狄军与守墙兵士搏杀在一起,刘枫大喝一声:“风火轮!发动!”
一声令下,墙下兵士挥起皮鞭,狠狠抽打马匹,健马悲嘶着奔跑起来,麻绳拉动,一架架器械像陀螺似地咕噜噜飞转起来,巨力牵引下,墙头垂着的流星锤缓缓甩起,越甩越快,越甩越快,最后宛如风车般呼呼飞旋。
无论是云梯还是正在攀爬的狄军,两侧的一切都被抽得满天乱飞,血肉四散,惨叫连天。
一组组健马往返奔驰,半里长的寨墙仿佛凭空按上了数十组锐利的绞盘,呼呼呼的鼓风声充盈耳畔,墙下狄军抬着头,瞪着眼,傻不愣登地看着这些风火轮,寸步难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攻上寨墙的狄军乍逢此变,又没了后援,心胆俱丧。守军士气大振,齐声欢呼呐喊,须臾便将来敌杀尽。
十息过后,绞盘渐渐停了下来,一枚枚沾满血迹肉末的流星锤,再次回复了下垂的无害姿态。
墙下狄军不知利害,再次竖起云梯,又有上千名狄军开始攀爬上来。
随着一阵催马的呼喝声响起,风火轮再次甩起,有些悍不畏死的狄军奋不顾身飞扑过去,试图拉住铁链,阻止越甩越高的流星锤,又有些狄军挥起弯刀,想要斩断铁链。
无论何种手段,都是同一个下场——整个人甩入高空活活摔死。那可是整整五匹健马的爆发力,莫说他们,便是刘枫也无法抗衡。
十息前的一幕再次重演,爬墙的成了残肢碎肉,上墙的成了刀下冤魂,墙下的全都成了愣鸡呆鹅。
这仗还怎么打?虽然风火轮又停了,可再没有狄军试图攻击寨墙,面对必死之局,莫说人已丧胆,便是有泼天的胆子,可云梯全被毁了,他们也没法飞上墙去。
就此退却么?车轮连战之法岂不前功尽弃?不!绝不!
这一轮,带队进攻的正是虎军第二万夫长塞勒坤,他当机立断,怒吼一声:“全力进攻寨门!”
众军恍然大悟,发一声喊,一齐蜂拥扑向寨门,门前本已有一部冲车正在撞门,在百名狄军的绳索拉扯下,粗大的包铁撞木,高高甩起重重砸落,砰砰巨响声中,双层圆木拼成的寨门发出痛苦的呻吟。
历经连场进攻,寨门受损严重,超过一半的木料已然开裂,似乎下一秒就要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