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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梨蜷缩着睡的极不踏实。
身上一会冷一会热,如堕泥沼,浑身软绵绵的,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一大群村民拿着棍子扁担呼啦啦涌进土地庙。
“哟,族公,快看,找到了!沈家小娘子在那里……”
沈长梨被这一声惊雷般的咋呼声给惊醒,她慢慢睁开眼,迷迷糊糊只看到一大群脚……
“薇儿,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不怕了,靖王爷打了胜仗,皇上大赦天下,谁都不能再害你……”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抽噎着,眼泪叭嗒叭嗒落到她脸上。
沈长梨哀叹一声,不用想就知道是她的傻丈夫柳安歌。昨儿见了一面,她不想成婚,就逃了。
可现在这么多人,她更不想睁开眼,索性装死到底。
“薇儿,你不要死!我们还没拜堂成亲呢!”
柳大傻子将她摇的如风中柳絮,都快将她的骨头摇散架了,真不愧是傻子。
一只粗糙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随后苍老的声音响起,“起烧了,定然是前儿落了水,昨儿又淋了雨,如今在这破庙里躺一晚,病倒了。”
柳大傻子赶紧将身上唯一的袍子脱下来裹紧她,光着膀子哭的更凶了,“薇儿,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这无助又让人心疼的哭声,像个没娘的孩子,让沈长梨眼窝莫明酸涩,她忍不住睁开眼。
抱着她的男子长的人高马大,身量极长,肌肉结实,五官也可以称得上十分端正。只是,那憨憨傻傻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智力有问题的人。
她怎么都狠不下心来推开他。
“闭嘴!别哭了,我还没死呢!”她忍不住训他。
“沈家娘子没事就好。”
沈长梨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甚是威严,又带着点慈祥,俨然就是老族公了。
沈长梨挣扎出傻子的怀抱,跪在地上给老族公磕了个头,“多谢老族公带人来寻我,若不然,我病死了都没人知道。”
老族公很满意,点点头,捋着胡子没说话。
“哟,瞧这伶牙俐齿的,可不就像换了个人,莫非真是‘水鬼’附体了?”
后面那群拿着棍子扁担的村民可不买她的账,叽叽喳喳瞎议论。
若不然,怎么解释死了一天的人,第二天又从水里冒出来?
沈长梨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她不想解释。村民愚昧,偏爱这些神鬼传说。
她慢慢抬起头,“大婶,你可不要胡说,我可不是什么水鬼,我可是龙女转世。靖王爷打了胜仗,神明护佑,天地震动,我沉入水底便触动了龙王。他说我命不该绝,福大命大,将来更是富贵加身贵不可言,便认我做了义女,将我送出水底。”
她话一落,顿时一片哗然。
村民们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有害怕的,有敬仰的,有半信不信的。总之,她这一席话完美解释了自己隔日浮尸的谣传。
老族公却呵呵一笑,“都是桃花堡的人,此事就此揭过。大家都回去吧!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老族公一锤定音,转身带着村民走了。
沈长梨身子一软就靠在了供桌旁。
“薇儿,你病了,我要带你去县城看病。”柳大傻子说着,背起她就要往三十里外的流马县城走。
沈长梨浑身无力,就由他背着,听了他的话,却哼一声,拍下他的背。
“傻子,去县城看病,你有银子吗?”
柳大傻子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苍白的脸色,嘴唇乌紫乌紫的,头发蓬乱如杂草,他心酸地吸着鼻子又抽噎不已。
“我可以求大夫,跪下来求,一直给他磕头,他会给你看病的。”
沈长梨眼窝一酸。
真是个傻子!可不管在哪个世道,没有钱,就别想看病。即便你跪破膝盖也没用。
“不过去趟县城也好,咱们抓些药,随便再吃点好吃的。”
傻子一听又扭过头,“薇儿,你有钱吗?”
沈长梨瞪他一眼,“没钱就把我卖了。”
一席话又惹得傻子哭起来,“卖我也不能卖你,你还要给我做媳妇呢!”
沈长梨真被气笑了,都把他卖了,还想着要她做媳妇。
“你一个傻子还想着娶媳妇?”
傻子垂下大脑袋,闷闷低吼,“我才不是傻子!你是我媳妇,一辈子都是。”
沈长梨好笑地哄他,揪着他两耳朵,“好,你不是傻子,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最疼媳妇儿了。“
柳大傻子终于不再哭了,哧哧笑起来。
“娘也是这么说的。”
沈长歌想起那个温良愁苦的妇人,叹息一声。
“薇儿,你都已经回家了,为什么还要跑?”
柳大傻子质问她。
沈长梨总不能说她不想嫁给他,想逃婚吧!
“柳姑姑用桃枝子抽我,我怕,就跑出了家门。”
柳大傻子梗着脖子,“娘那是用桃枝子给你祛邪,村民说,你被‘水鬼’附体了。”
“胡说!”沈长梨重重拍了他肩头一巴掌,“记住,我是龙女转世,命中带贵,以后不准再说我是‘水鬼’。”
水鬼哪有龙女好听!
“哦。”傻子耷拉下脑袋,“薇儿,我记住了,以后谁说你是水鬼,我就揍他!”
沈长梨笑着趴在他身上,“我脑袋疼,睡一会,到了县城叫我。”
到了县城,沈长梨自己开方子到药店抓了些药,还买了些乱七八糟的其他东西,带着傻子吃了碗馄饨就回来了。
傻子傻愣愣的,也没问她钱是哪儿来的,直接听话地又背着她回来了。
桃花堡背靠流马山,山下有奔腾绵长的流马河,山上有着名的‘青桃书院’。十五年前,曾经的太子太傅柳元青告老还乡,听说整整拉了二十多辆马车的书,建了这‘青桃书院’。流马县四邻八乡的书生都慕名前来,都以能拜入柳太傅门下为荣。
听说柳太傅收学生的规格相当严谨。
诸葛翀就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可傻子这样的憨货,居然也是柳太傅的门生。
这让沈长梨百思不得其解。
傻子背着她正往家走,抬眼便见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三三两两站着几个吃瓜群众,而最出挑的要数那一男一女。
男的身姿秀挺,芝兰玉树,眉目如画。站在一群灰衣布裙的村民中,简直不要太鹤立鸡群。而女的一身淡紫衣裙,肤白貌美,阳光下,头上的金钗直晃眼。只是那一双杏眼像淬了毒,恶狠狠地瞪着沈长梨。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男的定然是让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诸葛翀,而他身侧那位,该是他的未婚妻,流马县县太爷的嫡女蓝玉儿。
想必她被找到的消息已经散播开来。
此刻仇人相见,未免分外眼红。
想必她胡诌的‘龙女’之说起了作用,瞧瞧蓝玉儿那一脸的愤恨和郁闷就知道了,手帕子都要被她绞烂了。
昨儿听傻子讲,前日他下学,她去山脚下迎他,不想正巧遇到蓝竹接诸葛翀。她不过是多看了诸葛翀一眼,就被蓝竹暴起就打,还污蔑她勾引诸葛翀,不由纷说直接让下人将她捆了装进猪笼,任凭傻子怎样哀求都不放过。
如今怎能放过她!
眼见就要从他们身边走过,沈长梨突然在傻子背上直起身瞥了诸葛翀一眼,羞怯怯的,咧开小嘴笑了笑。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指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诸葛才子,谢谢你送我的诗。”
说罢她伏在傻子身上,再不吭声。
村民们立马炸了锅。
诸葛翀脸色变了变,瞅着她却是一副懵懂的样子。
旁边的蓝竹顿时暴跳起来,狠狠推了诸葛翀一把,“你什么时候为她写的诗?难道不是她勾引你,而是你勾引她?就她那样的破烂货,我哪一点不如她?”
诸葛翀回过神来,笨手笨脚的去拉蓝玉儿,“玉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为她写诗。”
“我不信,她一个不识字懦弱无能的蠢丫头,怎么会吟诗?不是你暗地里为她写的,谁又能写出这样的好诗?”
诸葛翀哑口无言百口莫辩,不由转头又看向走远的沈长梨,眼眸微深。
蓝玉儿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眸中明显动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