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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如今门阀坐大,皇权受到严重挑战,但初始帝依然是大玄朝的至尊皇帝,像陆云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得到他的垂青,依然可以一夜成名,飞黄腾达。
但前提是,初始帝不会对陆云的身份起疑心。陆信之所以抵触皇帝召见陆云,就是担心初始帝会从陆云的相貌中,看出什么端倪来,给陆云引来杀身之祸……
可是,皇帝金口一开,断无更改之理。既然初始帝让陆云伴驾,哪怕陆尚也推辞不得。
“不如,你称病吧。”陆信思来想去权衡利弊,觉得陆云还是不去见皇帝的好。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陆云却轻轻摇头道:“除非孩儿不踏入朝堂,否则终有面对他的一天。”
“那倒是……”陆信喟叹一声道:“既然你决意踏入仕途,就免不了要面对他。”
“那就面对吧,”陆云收起些许担忧,振奋精神道:“就不信他能认出我来!”
“嗯。”陆信点点头,他对乾明皇帝的样貌十分熟悉,也是见过乾明皇后的,从陆云的面相上,确实找不到太多与两人相似的地方。既然多想无益,他便收起担忧,叮嘱陆云道:“阀主那边,我会尽力去争取的,你这边也要多用功……武功方面我是不担心的,只要你别用不该用的功夫就成。文章方面还得多下点心思,虽然骈体文没什么营养,但来年的文试就考这个。”
“孩儿知道了。”陆云点点头,所谓骈体文,又叫‘四六文’,严格以四字六字相间定句,是如今最兴盛的一种文体。但由于迁就句式,堆砌辞藻,十分影响内容的表达,陆信这些年颇为反感。
其实陆云也不喜欢骈文,但他从开蒙之后,便一直苦练骈文不辍,因为在他心里,武功也好文章也罢,都是他用来报仇的工具,所以都必须练到极致,无关个人喜好。
“将为父当年的习作多看几遍,虽然谈不上什么佳作,但也算很工整的骈文了。”陆信当年靠骈文夺得文试第一,当然有资格这样说。他想一想,又道:“不过只能学其形,不可学其意,如今的皇帝,不会喜欢那一套了。”
“……”陆云默默听着,他对陆信的文章多有研习,自然了解充斥其中锐意变革之意。想来当年,自己的父皇,也正是看重那份共鸣,才会将陆信定为第一的吧。
陆云猜的没错,当年陆信的文章,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比他文笔好的不乏其人,更重要的是,几位阀主都不喜欢他文章里表达的意思,但乾明皇帝力排众议,执意将他定为魁首,并直接点名,让陆信担任六品中书舍人,命他随侍自己身旁。
陆信的才气纵横、忠诚敢言,使乾明皇帝大为赞赏,长长与他秉烛夜谈,将他视为自己未来的股肱。不到一年,便将他提拔为五品秘书丞,使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参赞国务。但就在这时,高广宁到了皇帝身边,大力鼓吹立即改革,速战速决!
陆信虽然支持皇帝的改革,却更清楚此事必须徐徐图之,欲速非但不达,反而会引火烧身。他言辞激烈的反对皇帝的举措,并将高广宁斥为祸国奸臣,结果招致乾明皇帝雷霆震怒,将他赶出宫去,并下旨斥责他为心怀不轨之辈!
陆信是真心实意感激乾明皇帝的知遇之恩,真心实意想为大玄鞠躬尽瘁,结果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在当时,他感觉天都要塌了。但阀主与他一番长谈,让他明白了事情并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皇帝并非只是急功近利,而是被逼无奈,只能应战。
明白乾明皇帝是在保护自己,陆信马上想要去紫微宫,与乾明皇帝共度难关,却被陆尚严令立即离京——因为陆阀已经确定了态度,在即将到来的斗争中保持中立,不允许自家子弟参与其中。
陆信万般无奈,只能带着对乾明皇帝满腹的担忧和愧疚,离开了洛京城,结果在路上遇到了逃难的乾明皇后……
半生的荣辱祸福,全都因为一篇文章而起,所以陆信绝口不再提当年之事,直到陆云又要踏上他的老路,他这才下定决心,将平生所学尽数传授给陆云。
。
那日之后,陆信不管多忙,都会抽出时间指导陆云写作骈文。之前他给陆云打得底子已经极厚,如今稍一提点,陆云便触类旁通,骈文的水平提高极快,在陆信看来,很快就可以登大雅之堂了。
但一切的前提是,得有在皇帝和众公卿面前展示的机会。而这机会,就在于能不能争取到陆枫空出来的那个名额上。
几日前,陆阀的礼教执事陆仪,便已经宣布将陆枫从陆阀的推荐名单中除名。消息一出,陆阀上下立即骚动起来,那些执事和长老,纷纷私下找陆仪勾兑,希望能将自家儿郎的名字放上去。
执事和长老尚且如此,其他族人更是极尽钻营,统统给陆仪备了厚礼,希望他能考虑自家儿孙。这下陆仪就像坐在了烧红的炉子上,名额就那么一个,这么多人想要,给谁都会得罪一大片,这让他如何抉择?
无奈之下,陆仪只好将皮球踢给了阀主……
陆仪去三畏堂找陆尚时,正碰见陆俦和陆侠向阀主禀报审查账务院的进展。陆仪身为执事,自然不需回避,便立在一旁,静等二人把话说完。
陆尚一身道袍,坐在三畏堂后院的宗主房中,房内陈设十分简单,几个蒲团,一张矮几,墙上悬着一副中堂,上书‘畏天威、畏地怒、畏人心’九个遒劲的大字,乃陆氏先祖亲笔所书。
这九个字,正是三畏堂之名来由,也是陆氏一族的族训!
陆尚端坐在这九个字前,面容严肃的听陆俦禀报道。“宗主,账务院已经初查完毕,问题主要集中在余庆房,在今年三四月间,几名管事不经度支执事同意,擅自挪出钱三十万贯私用……”
陆尚闻言缓缓道:“陆枫买地用了多少钱?”
“也是三十万贯。”陆俦轻声道:“而且陆枫买地的时间是四月,让人不得不猜想,这其中必有联系。”
“哼!”陆尚不悦的冷哼一声道:“这还用猜?那几个管事能不知道钱的去向吗?”
“他们和那柴管事口出一词……”陆侠咽了口唾沫,禀报道:“都说是自己欠了赌债,挪公款还债去了,跟陆枫没有半点瓜葛。”
“放屁!”陆尚怒视着陆侠道:“你堂堂一个绳愆执事,没办法让他们说实话吗?!”
“侄儿想要用刑时,”陆侠深深低下头,战战兢兢的禀报道:“他们已经集体畏罪自杀了。”
“自杀?”陆尚怒视着陆侠道:“是有人杀人灭口吧?!”
“侄儿命人严加戒备,谁也闯不进牢房。”陆侠低声道:“可没想到,他们却用裤带悬梁自尽了……”
“好!好!很好!”陆尚怒极反笑道:“我陆阀有此忠仆,可敬可喜啊!”
“侄儿看管不善,请阀主治罪!”陆侠赶忙俯身请罪。
“我怎么敢治你的罪?!”陆尚语带讥诮道:“回头再让你的奴仆也自杀一回,老夫罪过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