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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畏惧死亡。
对于此时此地的所有人而言,死亡就是解脱。
【一】
22时,京域郊外,“伍”组织成员按时抵达奈特迈尔工厂。
“额……这里好黑啊。”一下车,看着周遭寂静漆黑的一片,顾柳言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声抱怨道,“要不是任务所迫,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在大半夜来这鬼地方的。”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速战速决。”调整好情绪的董司慧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背上自己的汉剑,警惕地观察着厂房外围的环境。
“一片荒芜……果然不太方便安排接应人员埋伏在此。”环顾四周一番,徐玉成不禁叹道,“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各位,万万不可大意。”
“安全局与军方的人员已经在稍远处的预定地点埋伏完毕,”周之恒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低声说道,“进入工厂后,我们很有可能要分头行动。各位,一旦有所突破,切记不要独自行动,迅速想办法向外部传递消息。”
“陈先生……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什么担心的吗?”在进入工厂大门前,徐玉成看向异样地保持着沉默的陈正昊,不禁关切地问道。
“啊……没什么。”被徐玉成询问的陈正昊似是如梦方醒,整理了一下依旧混乱的思绪,将唐刀纳入腰间,“大概是我多虑了——我们走吧。”
五人刚刚迈入工厂之时,身后的大门便缓缓关上了。五人彼此无奈地交换了眼神——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落入了敌人的彀中的他们已无退路,只得继续前进。
“欢迎!尊贵的客人们!”
正当五人小心谨慎地沿着工厂内部的主路缓慢前行时,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神经高度紧张的董司慧霎时拔出了背后的剑,一个踏步挡在了众人面前,神情严峻地紧盯着声音传来之处的风吹草动——一个短发女子双手拿着一个托盘、迈着优雅的步伐向着五人慢慢走来,而在她的身后,几名荷枪实弹的雇佣兵正端着枪瞄准了五人。
“老董,把剑放下。”看清楚眼前的情况,陈正昊慢慢上前,按下了董司慧举起的剑,“我们暂时逃不了了,先看看对面的打算再说。”
“各位,欢迎来到奈特迈尔工厂。”手持托盘的短发女子缓步走到五人面前,带着诡异的微笑微鞠一躬,仿佛在迎接来到宅中做客的贵宾的管家一般,“我是‘幽灵’派来迎接各位的——至于身后那几位,呵呵,不必在意。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他们不会朝任何人开枪,你们,我,还有那些无辜的村民们,都不会受到伤害。”
“现在,还请各位先喝下这托盘中的迎宾酒,以此尽我们的地主之谊。”说罢,陌生的女子主动呈上托盘,嘴角的微笑越发诡异莫测,“哦,对了,最右边那一杯请不要喝——那是我的。喝了的话……呵呵,后果自负哦。”
“迎宾酒……”徐玉成端详着女子呈上来的数杯不明液体,想在这无星的黑夜中对其加以初步辨别,可惜毫无效果,只得开口问道,“这位……小姐,这迎宾酒究竟是什么?”
“唔……具体成分,我也不太清楚。”女子故作姿态地沉思了一会儿,随即笑吟吟地盯着徐玉成回答道,“不过具体效果嘛……嘿嘿……”
说着,女子陡然凑近徐玉成,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这一怪异而突然的举动让徐玉成心中一惊,迅速后退,手按在刀柄之上,眼神中的警惕达到了顶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队友们五味杂陈的目光。
“哎呀,小帅哥还挺害羞的……”咬过徐玉成耳朵的女子魅惑一笑,随即继续说道,“对各位透露实情倒也无妨——喝下这杯酒后,各位便会陷入昏迷之中。但请放心,只要你们没有喝过最右侧的这杯,你们是不会死的。”
“蒙汗药……”顾柳言瞬间明白了女子的意思,但依旧有些迟疑——失去了意识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五人将会任人摆布,毫无抵抗之力。看着眼前的短发女子和她身后并没有放下枪的士兵,再看看盘中“幽灵”准备的“迎宾酒”,有些拿不定主意的顾柳言不禁看向了周之恒——周之恒默默摇了摇头,表示需要再观察一会儿。
“我可并没有欺骗各位哦!”见陷入了迟疑的五人无动于衷,短发女子继续笑着说道,“反正从工厂大门关闭开始,各位也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相信我,‘幽灵’不会想让各位贵客就在这里因为一杯毒药或是一颗子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的。”
女子话刚说完,沉默许久的陈正昊悄然走上前去,拿起其中的一杯,没等周之恒等人拦下,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先生好胆量啊——这么直截了当地喝下了敌人递来的酒,不害怕吗?”见陈正昊毫不犹豫地喝下酒,短发女子的眼神中有些惊讶。
“若是能这么简单地死去,今夜的事情也就不会令我如此烦忧了——你说的很对,小姐,‘幽灵’不会这么简单地让我们死在这里的。”喝光酒的陈正昊擦着嘴边的酒渍,对着她也是神秘地一笑。
在陈正昊饮下酒后,几乎是同一时刻,本还在犹豫的其余四人便纷纷上前,各自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他们本就是一个团体,同进共退,只要有一人迈出了这一步,其余人也绝不会再观望。哪怕全军覆没,也要生死与共。
“一个人的贸然行动让整个团体也作出了最终的选择么?”看着眼前纷纷喝下“迎宾酒”的众人,端着托盘的短发女子笑得有些无奈,“好吧,这是你们的选择——现在,该为你们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女子话音未落,喝下“迎宾酒”的五人忽然不约而同地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形也摇摇晃晃,不多时便倒在地上、安然睡去。女子身后的雇佣兵见状,迅速走上前来,确认了五人已经昏迷过后,便放下了枪,按照既定的计划将昏迷中的五人分别带到为他们精心设计好的噩梦之中。
“小信……你的任务完成了,”一名雇佣兵看着完成任务却纹丝不动的小信,不禁提醒道,“想办法逃出去吧,趁这会儿Z国官方的人还没有包围这里。”
“……怎么可能逃出去啊……”沉默片刻后,送完“迎宾酒”的小信仰天长叹一声,端起了托盘中的最后一杯酒,慢慢地喝完,随后盘腿坐在地上,仿佛闭目养神,“他们做完选择后,我也即将走向自己的结局——再见了,各位,如果有下辈子……”
还没等说完,喝下事先准备好的致命毒药的小信忽然感觉喉头似是被扼住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周围的空气也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毒药的效果看来很好,甚至没有让背负太多罪孽的她在最后留下一句遗言。不多时,席地而坐的小信身形倾倒,如同一朵凋零的罂粟花,倒在了与她相称的污浊的大地之上。
“晚安,小信。”
目睹了这一切的雇佣兵只是摇了摇头,便背对着小信倒下的身体,继续将背后昏迷的目标带到既定位置去了。对于小信的死,他并没有感到太过悲伤——他知道,很快,他们便会在地狱见面了。
很快,方才双方对峙的地方便只剩下了漆黑一片,只有骤起的夜风不住地呜咽。小信的身形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此刻的她也仅剩一丝游离的意识尚存。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面前没有渴望的太阳,甚至……没有一点星光。
或许,在她内心的最深处,她也知道,背负了一身血债的自己,配不上任何光芒。
就这么死了……也挺好。
遗憾的事……
抱歉了,小帅哥——你真的挺可爱的。若是早些遇到你,姐姐我可能真的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呢……
所以,若是待会儿你在前往天堂的路上遇见了姐姐,别怪我最后一刻送给你的“小惊喜”啦……
【二】
“舞台、灯光、道具……哦,当然,还有最重要的演员……”
“所有地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下面,请欣赏这场人性的悲剧吧!”
当顾柳言从昏迷中醒来时,头脑还有些昏沉的她勉强睁着眼睛观察着自己的周围——依旧是漆黑一片,只不过,这次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置身于陌生的黑暗之中。
我在哪……
有如宿醉般的头痛让此刻的顾柳言意识很是迷离,使她平日里敏锐的反应变得迟缓了许多。顶着脑海之中的酸胀感,她下意识地摸出袖中的短剑——还好,也不知是不是对手大意轻敌,自己唯一的防身武器竟然幸免于难,依旧在自己的身边。很快,她便拔出了短剑,缓缓起身,摸索着周遭的环境。
“顾小姐……初次见面。”
不知过了多久,空旷幽黑的环境之中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还没等顾柳言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霎时,厂方内部的灯光骤然亮起,照得她周围有如白昼一般。在警惕的顾柳言面前,一扇巨大的铁门挡住了这个空间通往外界的唯一出口。而很快她便发现,那个陌生的男声来自这扇铁门之上的一个老旧的广播喇叭。
“不必腼腆——虽然你无法看见我,但尽管说出你心中的疑惑吧。我能够听见。”喇叭之中的陌生男声沙哑得有些诡异。
“你就是……‘幽灵’?”顾柳言将短剑横在身侧,试探性地问道。
“正是。”男声肯定地回答道,“我就是今夜这场戏剧的编排者——算了,对你而言,称呼我什么都是无所谓的。”
“看来,我们五人应该已经落入你的陷阱之中了。”尽管身陷囹圄,但顾柳言依旧在尽力周旋,“你究竟想要我们做什么?人质究竟在哪里?”
“哈哈哈……”广播中传来的男声忽然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厂房之中,显得格外瘆人,“顾小姐,既然你也清楚你们已经落入我的掌握之中,就应该明白,现在的你,可没有与我平等相谈的资格。你们什么时候能够救出那些与今夜最精彩的几幕没有太大关联的村民们,可是由我说了算。”
“不过……你倒是马上就能见到他们了——只要你完成我所要求的,不要说让你见到那群愚人,就是让你带他们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你休想让我受你摆布。”皱紧了眉头的顾柳言朝着广播的喇叭的方向高声说道,“如果你认为这就能让我成为你的傀儡的话,那堂堂南洋‘幽灵’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些。”
“对于此世的暗面而言,你我这样的刽子手都只是天真的孩子。”广播之中,“幽灵”的回复也格外直截了当,“别忘了,你手中可没有威胁我的资本。而我的身后,是你们想要救出的愚人。”
顾柳言并没有回应——她无法回应。身为“伍”组织中最锋利的尖刀之一,尽管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她成长了许多,不再像当初那样仅凭直觉与感性行事,但论在空手的情况下与“幽灵”这样在南洋闯荡数十年的强者智斗,即使是“伍”组织中周之恒、陈正昊这样的头脑派都难免感到棘手,更不用说本就不擅长此道的她了。
“放心,顾小姐,今夜你的任务不会很复杂的——或者说,我相信,你会很享受这个过程的。”见沉默的顾柳言似是产生了动摇,“幽灵”的声音之中夹杂着些许神秘的笑意。
“……你想让我做什么?”思考无果之后,顾柳言终于选择暂时妥协,不情愿地问道。
顾柳言话音刚落,先前封闭的铁门缓缓升起——神经紧绷的她面对如此突然的变化,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目光紧紧盯着前方。待到铁门扬起的尘土消散殆尽后,顾柳言缓缓上前,终于看清了铁门之外的一切——
那是厂方的另一个车间,整体的布局与她最初所在的车间没有任何不同。但这个空间并不是一片空旷。恰恰相反,无数只活蹦乱跳的鸡布满了这个车间,仿佛让顾柳言置身于喧嚣杂乱的养殖场之中。
“什么意思?”面对眼前莫名其妙的布置,顾柳言再次抬起头,面对着广播喇叭问道。
“很直接的意思。”“幽灵”的声音听起来很是阴阳怪气,“顾小姐,你还记得第一个倒在你刀下的生灵,是什么吗?”
“你怎么知道?!!”听到“幽灵”似是嘲弄般的语气,顾柳言震惊不已,心底顿时燃起一股无名怒火,厉声质问道。
“我自然有我知道的途径。”“幽灵”似乎在轻蔑地笑着,“不觉得这一切很眼熟吗,顾小姐?”
“十多年前的某个下午,随作为医生的父亲出诊时,路过某户人家的鸡棚,而好巧不巧,鸡棚旁摆放着主人遗忘的剔骨刀——”
“那便是一切的开始,顾小姐。那是你远离这群愚人的开始。在一个小到令我都有些羡慕的年纪,你便领悟了杀戮与鲜血的艺术——想想当年由你手屠戮的十数只鸡,你应该还记得他们的死状吧?”
“闭嘴!”顾柳言高声怒斥道,但在这间空旷的厂房与面前满车间的嘈杂声面前,她的怒吼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真可惜,倒在你刀下的,只是几只鸡而已。”“幽灵”的叙说依旧没有停止,“不过这是一个伟大的开端,顾小姐——从那一刻开始,你便拥有了区别于庸人的资格。他们不会理解你的艺术,更不会认可你的存在。你即是无法融入人群的异类,一个在平庸的人海之中找不到归宿的怪物。”
“但很幸运,我也是一个怪物。更幸运的是,我能够理解你的艺术。”
“……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听到这里,尽管顾柳言心中已经对“幽灵”接下来的要求有所猜测,但她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想法——“幽灵”的话句句直击她心灵的最痛处,在如此可怕的精神攻势面前,心理本就有些脆弱的顾柳言已经有些承受不住。现在的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距离那片深不见底的渊薮,仅有一步之遥。
“释放你的本能吧,顾小姐。”“幽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亢奋,“像当年一样,杀光你面前的所有活物,直到走出这间厂房。到时候,你会带着所有你想救的人走出这场噩梦的,我保证。”
听完“幽灵”的要求,面对着眼前吵闹不堪的鸡群,顾柳言沉默半晌,手中的短剑越握越紧。眼神中隐隐有红光闪过。
“……不要逼我,‘幽灵’。”顾柳言的声音蓦然间变得低沉可怖,“我保证,你不会想看见我真正的模样的。”
“究竟是我不想看见,还是顾小姐自己不想看见呢?”“幽灵”一针见血地击破了顾柳言最后的心理防线,“杀一群无关紧要的鸡,救一群无关紧要的人和四位至关重要的朋友,这样的交易,对于本就压抑着嗜血本能已久的顾小姐而言,是不是很划算呢?”
顾柳言闭上了眼睛——她的耳畔已经听不到面前嘈杂的声响了。听完“幽灵”的最后一句话,她已经厌弃了过多的思考。
或许,“幽灵”说的没错——她本就是锋利嗜血的刀刃。杀戮与死亡是无法逃脱的宿命,被普通的人视作“异类”的她其实早就没有了选择。所有的罪孽都会由她背负着继续前行,更何况现在,她有挥刀的理由。
仅仅是瞬息之间,顾柳言便睁开了眼——那已经不是先前那双属于少女纯真无邪的眼睛。那是……渴望鲜血的野兽之眼。
她向着面前飞奔,朝着眼前的一切拔剑刺去。
当斩下第一只鸡的首级的那一刻起,顾柳言感受到了无比的爽快,压抑的本性在这一瞬间以某种正义的理由得到释放。在猎物的尖叫与飞溅的鲜血之中,顾柳言仿佛回到了那个一切开始的下午,那种原始而残忍的快感再次回到了她的体内。猎物在她的剑下四分五裂的瞬间,炙热的鲜血溅到她逐渐因疯狂而扭曲的脸庞上的瞬间,顾柳言甚至有几秒忘记了她本来的任务——仅仅是几秒而已。这些年在“伍”组织的锻炼并没有白费。如今顾柳言对自己杀戮本能的控制,远远超过了当初的自己。在将面前的上百只鸡屠戮尽净后,满身污血的顾柳言喘着粗气,手中的短剑依旧紧紧握在手中。很幸运,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她还记得那些陷入敌手的无辜者和朋友们——尽管她能感觉到,这残存的理智有如长夜之下的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很好,很好!”就在此刻,“幽灵”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的车间之中,“好一场杀戮盛宴!虽然倒下的仅仅是几只毫无灵智的家禽,但不得不说,顾小姐,在杀戮的艺术方面,您已经拥有不下于我的水准了。”
“……人质呢?”努力地控制着自己适才释放出天性的顾柳言勉强问道,看着眼前依旧一片死寂的车间,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预感很快便成真了——遍布着鸡群尸体的车间中,又一扇铁门缓缓升起。铁门之后,是……一群活力十足的山羊。
“我说过,顾小姐……”“幽灵”的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毫无感情,“想要带人质和你的朋友离开这场噩梦……那就把所有出现在你面前的活物杀干净,一个不留。”
“你……”感觉到自己上当了的顾柳言急火攻心,嗓子一甜,一口鲜血骤然喷出,飞溅在她已经沾满鸡血的手上。
看着早已沾满鲜血的身躯,望向眼前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已经有些杀红了眼的顾柳言第一次感受到了控制不住本能的绝望感。她不禁跪倒在眼前适才被她屠杀的鸡群尸体之中,掩面痛哭——这是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前兆。此刻,孤身一人的顾柳言,与嗜血的本性相争相持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在这样危险而关键的场合败在了自己的本能面前。没有人可以将她从堕落的深渊之中拉起,无力的她只得不断下坠,最后的理智苦苦挣扎,依旧摆脱不了被黑暗吞噬的命运。
彷徨失措间,她仿佛又一次看见了那改变了一切的下午,当她满身是血地拿着刀站在父亲的面前时,所有人看着她那惊慌不堪、既害怕又厌恶的眼神——那是顾柳言永远解不开的心结。哪怕直到现在,了解她本性的人依旧会选择对她避让三分——这便是这个时代人类的本性,顾柳言根本无法改变。
但在这片她无力改变的世界中,已然没有她最渴望的心灵寄宿之所。
唯有……
其实,她一直知道那个残酷的答案。
“这就是刽子手的宿命,顾柳言。”耳畔依稀回响着“幽灵”最后的赠语——那是将她彻底推入堕落的渊薮的最后一只手,“身为刀刃的你,从来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而存在的。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一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的保护。”
“毁灭一切,屠杀一切,获得最原始的快乐,这是你挥剑的唯一目的,也是你此生存在的唯一意义。”
“逃避不了的宿命,不如……坦然接受。”
“现在……彻底释放真正的自己吧!”
当“幽灵”的最后一句话结束的一霎,终于彻底堕落的顾柳言向着车间的天花板发出了一声尖锐而绝望的嘶吼——那是人性泯灭前最后绝望的呐喊,也是兽性重归身体后第一声亢奋的怒吼。她的瞳孔之中只剩下了一片恐怖的血红,对于她而言,眼前究竟是鸡,是羊,还是其他生灵,都已经不再重要了。现在的顾柳言,只是单纯地渴望着无休止的杀戮,享受着猎物面对她时绝望的哀号与无力的挣扎。猩红的热血逐渐淹没了她的视线,吞噬了她的意识。
屠杀的野兽已经不需要作为人的意识了——杀戮的快感即是此刻身体之中的一切,驱动着这具没有灵魂空壳兴奋地重复着一个个机械的动作。
杀啊,杀啊……
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又一个车间的生灵被一个已经被飞溅的鲜血遮掩了本来娇美容颜的怪物杀得干干净净。可怜的羊群至死也不曾想到,它们的死亡竟会惨烈到这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已经没有活物可杀的顾柳言依旧不依不饶地撕裂着早已倒在血泊之中的山羊身体,羊头、羊腿等残骸伴随着尚未干涸的鲜血满车间乱飞。方才的养殖场在一瞬间便化作了屠宰场,这犹如人间地狱般的景象任凭哪个正常人看了都难免感到心理不适。
这当然不是这场噩梦的结束。
很快,下一道铁门开启了。左手提着一只鲜血淋漓的羊头的顾柳言嗅到了面前活的生命的气息,蓦地转身,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提剑狂笑着奔去。鲜血已经彻底遮蔽了她的视线——此刻的她也已经不需要视野。在这片无星的长夜之下,她终于明白,无论是过往的何时,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自己的前路。
至于现在……
无论是什么,杀完就好。
就这样,已经堕入杀戮深渊的顾柳言,手持短剑朝着面前惊恐万分的人质挥去,没有任何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