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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步出电梯以前,裘依依都显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谁知才刚跨出电梯而已,她整个人的重量便全都侧压在古志宇身上,发觉状况有异的古志宇立刻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裘依依皱着眉头舒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下面肿得很厉害,可能还有点脱皮不过没关系,多休息两天就会好了。”她说完还想继续行走。
但古志宇马上制止道:“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把车开过来。”在走向停车位的那一小段路途上,古志宇在胸口隐隐作痛之余,内心更有着无比的愧疚和懊悔,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裘依依坚忍卓绝的另一面,即使已经举步维艰。
但她却未曾在那群嫖客面前哼过半个字,为了要使宾主尽欢,她勇敢地走过那处满地荆棘的幽谷,将一切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吞。
而古志宇却还雪上加霜,扮演起另一个加害人的角色,一想到这不可原谅的错误,他突然发觉自己原来比一头畜牲还不如。
车子驶出饭店大约一百公尺以后,古志宇还特地回头望了一下那栋金碧辉煌的建筑物,一想到吴金树他们还泡在十五楼上面,他不禁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深沉感触,谁会料到在国际知名的招牌之下。
其实也不过是个藏污纳垢的场所?而在这个虚幻的表象世界里,又有多少不堪闻问的丑事每天都在隐密的进行?不停变换、流转的街头灯火,使古志宇无法看清裘依依脸上的表情。
但是距离要回家必经的那座桥梁业已越来越近,古志宇的心情也就愈加焦虑与不安,在远远望见那座隆起的引道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一下、喝点东西?”
满脸倦容的裘依依好像能够看透古志宇的心思,她轻轻按住古志宇抓着排档杆的手背说:“直接送我回家吧,我累了,有什么话改天再说。”古志宇的心脏收缩了一下,因为这意味着裘依依有某些事情还不想现在就让他知道。
本来他想藉着推心置腹的交谈来改善两人目前的状况,但裘依依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中间,迫使他只能默默的踩下油门,继续朝着归途安静的前进。
裘依依走进家门时的蹒跚步伐,就宛如拖着一具身心俱疲的背影在行走,那种历尽沧桑的感觉,再次震撼了古志宇的心灵,他不仅在驾驶座上黯然神伤的呆坐了许久,即使回到了家里,那幕挥之不去的影像,依旧在他浑浑噩噩的睡梦中一次又一次的反覆浮现
接近中午时分,古志宇才浑身汗水的惊醒过来,他依稀还记得在刚才的梦境里,有艘航行在大海中的渔船,在狂风暴雨及惊涛骇浪的恶夜中,岌岌可危的载浮载沉,在眼看就要惨遭灭顶的前一刻,他突然发现裘依依就紧紧的攀附在船舷外,正恐惧万分的张大眼睛在向他高声呼救,他完全不晓得自己是从那个角落冲出来。
虽然船身至少已倾斜了二十度,但他还是奋不顾身的往裘依依疾奔而去,只是既潮湿又颠簸的甲板,令他连续摔了好几个大跟斗,等他连滚带爬的扑到左舷上时,裘依依再也无力支撑的双手。
恰好无助的松了开来,望着她往下直坠的身躯,古志宇连忙将右臂急伸而出,然而无论他的反应有多么敏捷,他的指尖也只不过堪堪扫到裘依依中指的指甲而已。
抢救已经来不及,裘依依直接掉入了海中,第一个大浪铺天盖地猛噬而来,裘依依的身影顿时消失无踪,但只不过是一转眼之间,她的脑袋又从波涛中冒了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古志宇兴起了想要纵身一跃的冲动,因为他知道自己若不跟着跳入海中,裘依依绝对渺无生机,只是恶劣至极的海像不免使他犹豫起来。
而就在他迟疑未决之际,第二波大浪又已轰然而至,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裘依依彻底绝望和无助的眼神,然后他整个人便被海水打进了船舱里。就在手忙脚乱的挣扎当中,古志宇睁开了眼睛,他先拭去额头的汗水。
然后才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抓不到任何东西的手,除了湿湿黏黏的冷汗泛现在紊乱的掌纹上以外,他摊开的双手上空无一物,轻轻搓捻了几下自己的手指头,虽然连一粒尘埃都没有掉落。
但就在他再次张开手掌的那一刹那,他忽然感觉有样东西从他指缝之间滑落下去,即使明知是种错觉,他还是忍不住低头往地板看去,干净的磁砖跌落着一撮凌乱的阳光,他转头往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望去,一片枯黄的落叶正从窗外缓缓飘过,这情景让他猛地醒悟到,自己生命里某样极其重要的东西似乎也已经流逝掉
古志宇抓起书桌上的电话拨给裘依依,尽管知道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但直到听见裘依依的声音为止,他燥郁又惴惴不安的心情才稍微缓和下来,看了一眼时间以后,他才温柔的问道:“身体舒服一点了没?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
裘依依低声的说道:“今天比昨天更糟糕,搞不好明天连学校都要请假,所以这两天我打算在家好好休息。”
古志宇踌躇了一下才告诉她:“可是后天我就收假了,这一飞过去又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那头的裘依依也静默了一会儿才应道:“那就明天下午五点我们再联络一次,我看情形怎么样再说。”
在确认过联络时间以后,一时之间两人竟然都找不到可以继续聊下去的话题,因此为了避免尴尬,古志宇只简单的叮咛了她几句便挂上电话,然后他又躺回床上。
直到彩云满天的黄昏时刻,他才起来吃晚餐,饭后他独自跑到河滨公园去四处闲逛,有好几次他摸着放在裤袋里的那只金戒指,思考着是不是等一下就顺路把它退还给祖母,因为他知道这已经是很难送出去的一件礼物,不过在打道回府以前,他决定至少也得保留到明天晚上再说。
这一夜古志宇依然没有睡好,但是第二天他倒是天刚亮就起来运动和温习蛙人操,在洗完冷水澡和吃过早点以后,他一整个上午都在练习书法。
特别是他生疏已久的魏碑,更让他写的是不亦乐乎,由于全神投入的关系,胸中的块垒也就在他挥洒笔墨之际逐渐消失于无形。
虽然跟裘依依约好下午五点才先用电话联络,但吃完午饭之后的古志宇却怎么也在家里坐不住,因此他索性直奔伊人家中,本来他是想给裘依依一个惊喜,没想到守在楼下矿油行里看店的裘父却告诉他说:“依依去学校上课了。
她没告诉你吗?她说今天有很重要的研究要做。”裘依依的父亲身材极为高大、魁梧,平常是个不太爱讲话的人,可能是古志宇入伍以前经常和一些小混混走在一起的缘故,所以古志宇总感觉他并喜欢自己、当然他也就更不希望裘依依和古志宇走得这么近。
不过这只是古志宇的第六感而已,因为他和裘父根本没有说过几句话,加上对方又是长辈,因此他即使有点讨厌此刻裘父脸上那丝幸灾乐祸的表情。
但他也只能彬彬有礼的说道:“伯父,那我先走了,晚一点我再打电话跟依依联络。”裘依依的父亲没吭半声,依然只是动也没动的坐在椅子上目送着古志宇离开。
而古志宇一上车心里便不由得懊恼和纳闷起来,他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裘依依无论如何都不肯使用手机?
接下来的三个多钟头,古志宇除了在附近找到两个朋友各聊了片刻以外,其余时间他便开着车到处乱兜,等五点一到,他立刻拿起手机拨号,一听接电话的人是裘父,他的心随即往下一沉,果然他的预感神准,他才刚表明身份,裘父便故意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哦,是你呀,依依刚刚回来拿了几件衣服又走了。
她要我告诉你,她和一位陈教授要到南部去几天,说是要连跑好几个地方开会,不过她有特别交待,如果你有什么要紧事的话,可以先告诉我。”古志宇在心底告诉自己:“谎话!依依说的根本是瞒天大谎。”
但是就算他知道依依的借口完全不成理由又能怎么样?在错愕了一下子之后,古志宇才压抑着声音说道:“没关系,伯父,我只是想要在明天收假之前跟依依出去吃顿饭而已,既然她没时间,那就等我下次放假回来再说好了。”
裘父冷淡的应道:“喔,如果没其他的事,那我要去招呼客人了。”连再见都没说,电话便被挂断,古志宇除了沮丧、懊恼,还有一股被人奚落之后的愤怒,他不明白裘父为何态度如此恶劣、也不懂裘依依为何要刻意回避与他碰面?
按理说假如是为了前天的事,裘依依气他或许还可以说得过去,但裘父又凭什么对他冷言冷语?
因为再怎么说,裘依依都绝不可能让她父亲知道这几天所发生的事,那么,为什么在一夜之间事情好像全起了变化?
尤其是裘依依明知他收假在即,怎么还会跑去跟那位陈教授见面?而且还说要联袂去南部开会,难道是裘依依也收了这个书呆子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