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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泪湿郊原芳草路唱到阳关愁聚。撒手平分取一鞭骄马疏林
觑。雷填风飒堪惊异倏忽荆榛满地。今夜山凹里梦魂安得空
回去。
调寄惜分飞
人生天地间有盛必有衰有聚必有散。处承平之世人人思安享守业共乐升平。若处昏淫之世凡有一村一艺之士个个思量寻一番事业讨一番烦恼;或聚在一处或散于四方谁肯株守林泉老死牖下再说金国俊童佩之恐怕衙门有事亦先告别赶回潞州去了。单雄信王伯当李玄邃他三人是无拘无束心上没有甚要紧逢山玩山逢水玩水一路游览。不觉多时出了临淄界口。李玄邃道:单二哥我们今番会过不知何日重聚本该送兄回府恐家间有事只得要在此分路了。王伯当道:弟亦离家日久良晤非遥大约来岁少不得还要来候兄。单雄信依依不舍便道:二兄如不肯到我小庄去也不是这个别法且到前面去寻一个所在我们痛饮一回然后分手。伯当玄邃道:说得有理。大家放辔前行。雄信把手指道:前面乃是鲍山乃管鲍分金之地。弟与二兄情虽不足义尚有余当于此地快饮三杯何如伯当玄邃应声道:好。举头一望只见:
山原高耸气接层楼。绿树森森隐隐时间虎啸;青杨袅袅飞
飞目送鸳啼。真个是为卫水兮禽翔鲸鲵踊兮夹毂。
这鲍山脚下止不过三四十人家中间一个酒肆斜挑着酒帘在外。三人下了牲口到了店门见有三四个牲口先在草棚下上料。店主人忙出来接进草堂拂面洗尘。雄信对主人问道:门外牲口客人又下在何处店主把手指道:就在左一间洁净房里饮酒。雄信正要去看时只见例门里早有一人探出头来。伯当瞥眼一认笑道:原来是李贤弟在此。李如珪看见忙叫道:众兄弟出来伯当兄在此。齐国远忙走出来大家叙礼过。伯当道:为何你们二位在此李如珪道:这话且慢讲。里边还有一位好朋友在内待我请他出来见了才说。便向门内叫道:宝大哥出来潞州单二哥在此。只见气昂昂走出伟然一丈夫来。李如珪道:这是贝州宝建德兄。单雄信道:前岁刘黑闼兄承他到山庄来道及窦兄尚义雄豪久切瞻仰今日一见实慰平生。雄信忙叫人铺毡六人重新彼此交拜。伯当对如珪国远道:你二位在少华山快活为何到此李如珪道:弟与死别后即往清河访一敝友不想被一个卢明月来占据齐兄又抵敌他不过只得弃了迁到桃花山来。遣孩子们到清河报知直至前日弟方得还山齐兄弟报听得单二哥传令邀请众朋友到山东与秦伯母上寿。窦大哥久慕叔宝与三兄义气恰值在山说起他趁便要往齐郡。访伊亲左孝友兼识荆诸兄一面故此同来。不知三兄是拜过了寿回来还是至今日方去李玄邃道:叔宝兄已不在家奉差公出矣。齐国远道:他又往那里去了单雄信道:这话甚长。见堂中已摆上酒席。我们且吃几杯酒然后说与三兄知道。
大家入席饮过三杯。如珪又问:秦大哥有何公干出外王伯当停杯把豪杰备礼同进山东;至贾润甫店请叔宝出城相会;席间程咬金认盗秦叔宝烧捕批。齐国远听见喜得手舞足蹈拍案狂叫爽快。李如珪道:叔宝与咬金真天下一对快人真大豪杰。四海朋友不与此二人结纳者非丈夫也。后来便怎么样王伯当又将李玄邃去见来总管移文唤取;柴嗣昌去求刘刺史许多扌勒掯征赃幸得唐公处三千金移赠叔宝方得完局起身。说完只见窦建德击案叹恨道:国家这些赃狗少不得一个个在我们弟兄手里杀尽李如珪道:又触动了窦大哥的心事来了。李玄邃道:窦兄有何心事亦求试说一番。
窦建德道:小弟附居贝州薄有家业因遭两先人弃世弟性粗豪不务生产仅存二三千金聊为糊口。去岁拙荆亡过秋杪往河间探亲不意朝廷差官点选绣女州中市宦村民俱挨图开报分上中下三等。小女线娘年方十三色艺双绝好读韬略闺中时舞一剑竟若游龙。弟止生此女如同掌珠。晓得小女尚未有人家竟把他报在一等里边。小女晓得即便变产将一二百金托人挽回希图豁免。可奈州官与阁狗坚执不允小女闻知尽将家产货卖招集亡命竟要与州吏差官对垒起来幸亏家中寡嫂与合侄立止弟亦闻信赶回费了千金有余方才允免恐后捕及只得将小女与寡嫂离州暂时寄居介休张善士舍亲处。因道遇齐李二兄彼此聚义同行。单雄信道:叔宝今已不在家今三兄去也无人接待;莫若到小庄去畅饮几天暂放襟怀何如又向伯当玄邃道:本欲要放二兄回去今恰遇三兄二兄只算奉陪三兄再盘桓几日。伯当与玄邃不好再辞只得应允。齐国远便道:大家同去有些兴。我们正要认一认尊府日后好常来相聚。李如珪道:既如此快取饭来用了好赶路造府。众豪杰用完了饭单雄信叫人到柜会帐连齐国远三兄先吃的酒钱一并算还了。
众人出了店门跨上牲口加鞭赶路。行不多几里只见道旁石上有个老者曲肽睡在那里被囊撇在身旁。窦建德看见好像老仆窦成模样跳下牲口仔细一看正是窦成心中吃了一惊忙叫道:窦成你为何在此那老者把眼一擦认得是家主便道:谢天地遇着了家主。大爷出门之后就有贝州人传说州里因选不出个出色女子官吏重新又要来搜求见我们躲避便叫人四下查访。姑娘见消息不好故着老奴连夜起身来赶大爷回去。其时五人俱下牲口站在道旁。窦建德执着单雄信的手道:承兄错爱不弃愚劣本当陪诸兄造府一拜奈弟一时方寸已乱急欲回去看觑小女下落再来登堂奉候。李玄送道:刚得识荆又要云别一时山灵为之黯然。单雄信道:这是吾兄正事弟亦不敢强留;但弟有一句话:隋朝虽是天子荒淫佞臣残刻然四方勤王之师尚众还该忍一时之忿避其乱政为是。倘介休不能安顿不妨携令爱到敝庄与小女同居万无他虑就是兄要他往亦差免内顾。齐国远道:单二哥那里不要说几个赃狗就是隋朝皇帝亲自到门单二哥也未必就肯与他。王伯当道:窦大哥单兄之言肺腑之论兄作回到介休去罢。雄信又向伯当玄邃道:四海兄弟完在一拜便成骨肉。弟欲烦二兄枉道同窦兄介休去;二兄才干敏捷不比弟粗鲁看彼事体若何我们兄弟方才放心。便对自己手下人道:你剩下的盘费取一封来。手下人忙在腰间取出奉上。雄信接在手里内中拣一个能干的伴当与他道:这五十两银子你拿去盘缠。三位爷到介休去另寻个下处不可寓在窦大爷寓所。打听小姐的事体无恙或别有变动火回来报我。家人应诺。窦建德对雄信。国远如珪谢别同伯当玄邃上马去了。正是:
异姓情何切阅培实可羞。只因敦义气不与世蟀指。
雄信见三人去了对国远如珪道:你们二位兄弟没甚要紧到我家去走走。李如珪道:我们丢这些孩子在山上心也放不下不若大家散了再会罢。雄信见说也便别过兜转马进潞州去了。
齐国远在马上对李如珪道:刚才我们同窦大哥到来不想单二哥倒叫他两个伴去难道我两个毕竟是个粗人再做不来事业李如珪道:我也在这里想:我们两个或者粗中生出细来亦未可知。我与你作赶回到山寨里去看一看也往介休去打听窦大哥令爱消息或者他们三人做不来我们两个倒做得来后日单二哥晓得了也见得齐国远李如珪不单是杀人放火原来有用的。二人在路上商议停当连夜奔回山寨料理了跟了两三个小楼罗抄近路赶到介休来。
原来窦小姐见事势不妥窦成起身两日后自己即便改装了男子同婶娘兄弟潜出介休恰好路上撞见了父亲。建德喜极。伯当玄遂即招掇窦建德送住一贤庄去了。
再说李如珪同齐国远赶到介休在城外寻了个僻静下处安顿了行李。次日进城中访察并不见伯当玄邃二人亦不晓得那张善士住在何处。东穿西撞但闻街谈巷语东一堆西一簇说某家送了几千两某家送了几百两;可惜河西夏家独养女儿把家私费完了止凑得五百金那差官到不肯免竟点了入册。听来听去总是点绣女的话头。二人走了几条街巷不耐烦了转入一个小肆中饮酒。只见两个老人家亦进店来坐下敲着桌子要酒口里说道:这个瘟世界那里说起弄出这条旨意来扰得大家小户哭哭啼啼日夜不宁。那一个道:册籍如今已定了可惜我们的甥女不能挽回但恨这个贪赃阉狗又没有妻儿妇女要这许多银子何用李如珪道:请问你老人家如今天使驻扎在何处一老人答道:刚才在县里起身往永宁州去了。李如珪见说低头想了一想把手向齐国远捏上一把即便起身还了酒钱出门赶到城外下处叫手下捎了行李即欲登程。齐国远道:窦兄尚未有下落为何这等要紧起身李如珪道:窦兄又没处找寻今有一桩大生意我同你去做。便向齐国远耳边说道:须如此如此而行岂不是桩好买卖你如今带了孩子们走西山小路穿过宁乡县到石楼地方有一处地名清虚阁他们必至那里歇马。你须恁般恁般停当不得有误。我今星飞到寨选几个能干了得的人兼取了要紧的物件来穿到石楼在清虚阁十里内会你行事。说完大家上马到前面分路去了。正是:
虽非诸葛良谋亦算隆中巧策。
却说钦差正使许庭辅在介休起身先差兵士打马前牌到永宁州去;自己乘了暖轿十来个扈从又是十来名防送官兵一路里慢慢的行来。在路住了两日那日午牌时候离永宁尚有五十余里远清虚阁尚有三四里只见:
狂风骤起怪雾迷天。山摇岳动倏忽虎啸龙吟;树乱砂飞顷
刻猿惊兔走。霎时尽唱行路难一任石尤师伯舞。
一行人在路上遇着这疾风暴雨个个淋得遍身透湿。望着了清虚阁巴不能进内避过。原来那清虚阁共有两三进里边是三间小阁外边是三间敞轩一个老僧住在后边看守。一行人进内安放了。天使在阁上坐了众人把衣服御下来取些柴火在地偎烘。只见门外四五个车辆载着许多熟猪肥羊鸡鹅火烧馍馍等类一二十盘另有十六样一个盘盒是天使用的;四五缸老酒摆列地在。一个官儿手里拿着揭帖进来说道:永宁州驿丞差送下马饭来迎接天使大老爷。众人见说忙引他到阁上去相见。那官儿跪下去道:小官永宁州驿丞贾文参见天使大老爷。把禀揭礼单送上去看了说声起来便问:这里到州还有多少路驿丞答道:尚有四五十里。州里太爷恐怕大老爷鞍马劳顿故此先着小官来伺候。众人把食盒放在桌上抬近身来安上杯箸。天使吩咐手下:把下边这些食物你们同兵卫一齐吃了罢众人见说即便下阁去了;尚有两个近身小内监站在后边。那驿丞道:二位爷也下阁去用些酒饭这里小官在此伺候。两个见说也就到下边去了。
吃不多时只见走上一个大汉捧上一壶热酒丢了一个眼色去了。那驿丞忙把大杯斟满跪下去道:外边风色甚紧求大老爷开怀用一大杯。那天使道:你这官儿甚好咱到后日回去替部里说了升你一个州官。那驿丞打一个半跪道:多谢大老爷天恩。正说时只见天使饮干了酒一交跌倒在地。原来那驿丞就是李如珪假装的。齐国远管待手下人见他们吃了些时就将蒙汗药倾在酒里一个个劝上一杯尽皆跌倒。李如珪叫众喽罗把天使抬下来与那两个小内监多背剪了把天使缚在轿中将小内监扶上马把这些东西尽皆弃了跨上牲口连夜赶上山来。
当时许庭辅在轿中一觉直睡到更余时候方才醒来;见两手背剪住了身子捆缚在轿中活动不得着了急口中乱喊乱叫:是什么意思把咱这般搬弄那山凹里随你喊破了喉谁来睬你只得由他抬到山下。其时东方白。有人抛起轿帘扶了许庭辅出来往外一观只见那两个亲随太监也绑缚了站在面前。大家见了面面相觑不敢则声。只听得三个大炮面前三四十个强盗簇拥着许庭辅与两个小太监进了山寨。上边刀枪密密杀气腾腾三间草堂居中两把虎皮交椅李如珪换了包巾扎袖身穿红锦战袍坐在上面。许庭辅偷眼一认却就是昨日的驿丞吓得魂飞魄散只得跪将下去。
李如珪在上面说道:你这阉狗朝廷差你钦点绣女虽是君王的旨意也该体恤民情为甚要诈人家银子几千几百弄得远近大小门户人离财散许庭辅道:大王咱那里要百姓的这是府县吏胥借题婪贿咱何尝受他毫厘李如珪喝道:放屁我一路打听得实还要强口。孩子们拿这阉狗下去砍了罢留着这两个小没的我们受用。许庭辅听见垂泪哀求。只见外边报道:二大王回来了。原来齐国远劫了天使来恐怕让兵醒来劫夺领着喽罗半路埋伏了多时然后还山。见他三人跪在阶前便道:李大哥为什么这般弄松倘日后朝廷招安我们还要仰仗他哩。李如珪笑道:昨日在清虚阁我也曾跟他敬他的酒如今戏耍他一番只算扯直。
两个忙下来替他去了绑缚绳索搀入草堂叔礼口称有罪冒犯就吩咐孩子们:快摆酒席与公公压惊。众喽罗搬出肴撰安放停当。三人入席坐定酒过三杯许庭辅道:二位好汉不知有何见教拿咱到山来李如珪道:公公在上我们兄弟两个踞住此山有年打家劫舍附近州县俱已骚扰遍了。目下因各处我辈甚多客商竟无往来山中粮草不敷意欲向公公处暂挪万金稍充粮饷望公公幸勿推诿。许庭辅道:咱奉差出都不比客商带了金银出门就是所过州县官送些体面贽礼也是有限那有准干准百存下取来可以孝敬你们齐国远见说把双睛弹出说道:公公我实对你说你若好好拿一万银子来我们便佛眼相看放你回去;如若再说半个没有你这颗头颅不要想留在项上说罢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宝刀放在桌上。李如珪道:公公不要这等吓呆了你到外边去与两个尊价私议一议。
许庭辅起身同两个小太监到月台上一个是满眼流泪一句许也说不出。那个大些的说道:如今哭也无益强盗只要银子老公公肯拿些与他三人就太平无事回去了;稍不遂意不要说头颅连这几根骨头也无人来收拾。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那希罕我们三个许庭辅听了这番说话又见两人这般光景便道:既如此说我去求他放你到州里去报知看这班官吏如何商议如他拿不出这许多只得将我寄在各府各县库上的银子取来罢。说了要打一个起身。李如珪叫喽罗拿酒饭与那个大些的内监吃饱了又取出一锭银子来赏了他对他说道:你叫什么那内监道:小的叫周全。李如珪道:好这一锭银子赏你做盘费的。限你五日内拿银子来赎你家主人;若五日内不见来这里主仆两个休想得活了。叫手下把他在清虚阁骑来的马原骑了去;着两个喽罗送他下山许庭辅与那小内监锁在一间阱房内好酒好肉管待他。
说那内监周全骑着马跑到清虚阁边只见阁门封锁并无一人。只得问到州里那州官因报知强盗劫了天使着了忙如飞到清虚阁看验了把老和尚与地方及护送兵卫带进州里忙申文到汾州府里去。府官着了急连夜就赶到州中。此时各官正在那里勘问地方与老和尚只见内监周全回来众官儿都起身来盘问他。内监周全把桃花山强盗如何长短一一告诉。众官儿听见个个如同泥塑且把和尚地方保出在外大家从长商议。有的说道:这事必须申文上台动疏会兵征剿。有的说道:强盗只要银子。又有一个说道:倘然送了五百又要一千送了一千又要二千这宗银子出在那一项莫若再宽缓几日看见我们不拿银子去要他这两个人何用自然放下山来。那汾州府官道:不是这等讲这几个钦差内官多是朝廷的宠臣倘然在我们地方上有些差失不但革职问罪连身家性命亦不能保岂止降级罚俸莫若且在库中暂挪一二千金送支赎了天使回来弥缝这节事再处。大家在库中撮出二千金叫人扛了同周全到山。那齐国远李如珪只是不肯许庭辅只得咐咐自己又凑出三千金再四哀求方才放下山来。自此许庭辅所过州县愈加装模作样要人家银子千方百计点选了许多绣女然后起身。可见世上有义气的强盗原少不得。正是:
只道地中多猛虎谁知此地出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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