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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靴不适合在山里行走,岳翻为玉离子编制草鞋。
玉离子就凑在岳翻身边,静静的看着,忽然说:“想不到你手还真巧,女娃子干的活你都会。”
“应该说穷人家孩子干的活,你都会。”岳翻更正。
“戚,谁信?谁人不知道岳飞都督大元帅也是大宋的高官,俸禄优厚T兰胰粞肪忧钊耍谴笏蔚陌傩杖绾危俊?
“说你痴,你不认。”岳翻用鞋底轻敲了玉离子的头:“手里能有的钱,在岳家一律要缴公。”
“这也正常。阿离手里也没钱。打赏来的东西我从不过问,不惹那闲气。”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我家的钱,都要去贴补军队的开支。军队的冬服、伙食、军饷。”
“这些都是朝廷给,为什么要你从囊中反掏?听说大宋的高官哪个不是中饱私囊,搜刮民脂民膏?”玉离子愈发的不解。
“还不是被你们这些番~~”岳翻本想骂“番狗”,瞟了眼玉离子叹息说:“国破山河在,匹夫有责负天下兴亡。朝廷有难处,各尽所能。”
“浑话!”玉离子忽然驳斥道:“我父王进兵扬州,赵构那奴才逃走时那行宫之奢侈,金银珠宝应有尽有,怕只你们这些愚忠愚孝的臣子才死死的抱了那死骆驼的大腿。”
每到谈论起政局,玉离子就没了孩子般的嗫嚅顺从,猛然冒出的话反驳斥得岳翻哑口无言。
见岳翻低头打草鞋,玉离子郑重的问:“为什么要保宋室?汉人有句话‘良禽择木而栖’,大宋皇帝昏庸,我皇爷爷是英雄。”
“因为汉人是人,有情感道义;女真人只是海东青,是禽兽。”
玉离子摇头说:“有文化,又教义,懂些狗屁的礼仪就算是人了吗?大宋那天天只会吟诗画画,拿了自己的女人送给敌国当妓女的大宋皇帝有什么好?”
“你怎么知道要找你娘呢?你爹随便给你娶个后娘,不见得不如你生母。”岳翻奚落,“你大哥我就已经够离经叛道,你就别再教化哥哥了。”
“离经叛道?几十年前不是有揭竿而起的水泊梁山好汉吗?那才是明事理有头脑的汉子。”玉离子驳斥:“难怪人都说大宋南蛮的是脑子一团混沌,为了保赵家那些软骨头皇帝,令堂竟然还给令兄背上刺字。”
岳翻放下鞋问玉离子:“你可知道家兄背上刺的是哪几个字?”
“‘精忠报国’,金邦无人不知了。”
“是呀,是精忠报‘国’,不是精忠报‘宋’。二帝都被你们掳到了五国城,也没见你们对中原罢了刀兵呀?”“那是因为赵构又在南方称帝。”
“你敢说没了高宗皇帝,金邦就不会染指中原?笑话!嗜血成性是豺狼本色,但凡看到羊群,不论是白羊、黑养,是豺狼也会眼睛发绿。最有用的办法就是打狼!”
“谁叫你们要做羊?那注定是要被欺负。”玉离子说:“女真部落有一种雕,很是凶猛,专啄蛇的脑子吃。那蛇垂死时惨不忍睹。小时候我见到大雕捕蛇,就弯弓射落了他,救下了蛇,虽然蛇也不是我喜爱,但毕竟被啄掉脑仁死掉太狠毒了。那个晚上,父王带我去蛇谷放了这条蛇。也就没有半盅茶的功夫,那条蛇就迅猛蹿出去捕了只小兔子吞食。父王对我讲,这就是规律,什么活物都有天生攻击力,他不如人,就只好被强手吃掉。但一旦侥幸活脱,就会攻击比自己更弱小的生命。”
玉离子不习惯穿草鞋,一天走下来,脚磨出水泡。一瘸一拐的忍了不说,细心的岳翻觉察出来,为他挑破了水泡,背了他往前赶路。
“你这分量,可比我那侄儿重多了,那小子也总让我背了他。”走路的时候,山谷里一路不停岳翻的笑语欢声:“我家云儿,那小子真调皮。可惜他娘没了,我大哥娶了个嫂子,这后娘总是不如亲娘,云儿和安娘这小兄妹,真是苦了他们了。”
总听岳翻提到云儿和安娘,玉离子心里也对这两个孩子生了好感。
“你见过云儿的,在江边的庙里,他去救玉娘,放火烧了你的马。”
“是那个小混蛋?”玉离子惊愕的叫道。
“唉,你这一下连你自己都骂进去了。”岳翻拍了玉离子一巴掌,二人都笑了。
开心过后就是痛苦,经过几天的行进,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那个起初坠崖的深潭边。
二人沮丧万分,坐在大青石上相对无言。
“这是什么?”玉离子一声大叫,解手时发现贴近山崖的小树林里一片皑皑白骨。
轻轻剥开陈年落叶,山崖下不难寻到这样的具具骷髅。
“这里有字!”岳翻忽然在月色下发现一颗剥落树皮的古松上一排刻下的几个醒目的字:“有来无回谷”
怕这里也曾有人意外入谷,而寻不到出路老死于此。
那一夜,岳翻玉离子相视无语。
残酷的现实已经暗示了他们或许要在这山谷中老死一生了。挣扎了多日后,走出山谷怕是种徒劳的挣扎,除非长了翅膀飞出山谷。
“老天也还公平,没让我们谁落单,不然憋也憋死了。”岳翻一席话,玉离子蹿了起来:“不行,要出去,一定要想办法出去。我不想在这里当一辈子野人。”
“当野人又怎么了?如果目前没有更好的方法,你我现在就要开始做过冬的打算。夏天一过,秋天就到了,转眼就是冬季。那时候冰雪严寒,你我还不冻死?从明天开始,你听我的指挥,开始动手造木屋。”
“你真打算在这里一辈子吗?不修,要造你去造,我不要。”玉离子倔强的嚷道,做在潭边拣了石子往潭里扔。
夜晚,玉离子守了火堆看了在削木楔的岳翻生气,岳翻也不同他辩驳,自得其乐的削着这些当钉子用的木楔,边逗了玉离子说:“到时候房子造好了,你可别赖了挤进来住。”
“不等你造好,我就给你踢翻了。”玉离子忿忿的说,他恨岳翻如何没了锐气,放弃出这山谷。
“你敢,你来试试,不信我剁不断你个狗腿!”岳翻毫不示弱。
夏天白日暴热,夜晚凄冷。
一场场大雨来时,山涧下的玉离子和岳翻就躲在凹进的石头下避雨。尽管紧搂在一起,还是冻得牙关瑟缩。
“阿离,你说,如果你我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像块石头,身上要是长上青苔如何?”
岳翻自得其乐的胡言乱语:“你我像不像两只山崖上的猴子,就差浑身长毛了。”
在山下恍如隔世,什么都不用想,更不用顾及敌我的身份。没了沙场上壁垒分明的对抗交锋,怕日后也只能相对了了此残生。
岳翻看着玉离子,这孩子总露出难以掩饰的如小豹子般完美张扬的野性。
“阿离,真可惜你怎么是个男的,若是个女的定然是个塞北美人。这若和我岳翻一起掉下山崖,那真是段奇缘,六爷可就快意的乐不思蜀了。”
“又混说!”没到岳翻口无遮拦的调侃,玉离子总是哭笑不得。
岳翻反是更促狭:“我又不是什么龙阳君,还没什么断袖之好~”
玉离子恼怒的躲开他。
玉离子不知道何时开始改口叫岳翻大哥,岳翻也亲切的唤玉离子叫“阿离”
相依为命的兄弟二人渐渐的放弃了挣扎出山,都默认了命运的捉弄。
岳翻同玉离子结拜为兄弟,拈土为香,发誓一生一世互相照顾。
山雨来得快,去得快,转瞬就是阳光明媚,普照山谷。
二人在山里吃野果子,取火熬汤,偶尔还能在山间发现野鸡小鸟,或是山涧里的鱼。
没有弓箭,岳翻就就地取材的找些竹子自制,扣了盔甲片做箭镝,竟然还真能射些野兔和山鸡。
岳翻又懂得药材野菜,荒山野岭间显然比玉离子这个养尊处优的小王爷谋生能力强得多。
玉离子自从同岳翻结拜为兄弟,就总跟了岳翻身后,听了岳翻的安排。一次岳翻去捉鱼,嘱咐玉离子照看头盔里烧的水。玉离子一时贪玩追野兔,竟然让头盔烧干烧漏,惹得岳翻大发雷霆。
玉离子忽然觉得隐隐中,他似乎对这位山谷里新得的兄长有着隐隐的敬畏,尽管委屈,也只得低头不语,任他责骂。
岳翻忍忍气,将木棍扔在一旁,喝了句:“晚上不许吃饭!”
烤鱼的味道喷香,玉离子罚站立在山崖边,不时向岳翻偷望。
“唉,今天这鱼才是够滋味,又大又嫩,火候也到。还找到了香叶草裹了烤出来的,美味呀。”
玉离子听得肚子都在咕咕叫,心里即委屈又无奈。
等到岳翻将火灭掉,在烤得暖暖的地上铺上自制的草席,躺下,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
玉离子才发现烤架上还留了四条鱼,而地上只有两根鱼刺。显然,岳翻大哥是自己舍不得吃,把食物尽量留给他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玉离子想想心里觉得酸酸的。每当岳翻夜里将仅有的几件衣服搭在他身上,搂了他睡觉;每当兄弟躲在岩石罅隙间去避风安歇,都是岳翻大哥在外面帮他遮风避雨。嘴里总是说:“你还小,没长成人呢。大哥比你结实耐寒。”不然就说:“你这王爷身子不禁折腾,哪里比我们这苦孩子出身的。”
玉离子吃过鱼,手里有了暖气,凑到岳翻身边,将衣物盖在岳翻身上,自己凑在他身边睡下。
隐约中,他觉得一只大手将衣服搭在他身上,暖暖的。又抚弄了他的头发,低声说:“臭小子,就会添麻烦。”
清晨,岳翻一脸促狭的笑拍醒沉睡中的玉离子。
玉离子释怀的一笑,知道兄长已不再生气。
“算你小子有良心。”岳翻得意的说:“往日你说梦话,都是不停的喊你娘。可记得昨天夜里你喊些什么?”
玉离子摇头。
岳翻自矜的说:“你在喊大哥,你说‘大哥,别扔下离儿一个人在山谷里’。”
玉离子看了大哥岳翻欣慰的样子,不屑的讥讽:“看把你高兴的。不过梦回里唤几声大哥,爱听我多喊几声,也不费甚气力。”
玉离子哪里知道,冥冥中他已经同岳翻情同骨肉,有着割舍不断的情义。
记忆里,很少有人像岳翻大哥这么宠溺照顾过他。虽然王府仆役成群,见了他都恭敬的唤上句小王爷,但真心疼爱他的又有几个?父王对他的只有冷酷,没有爱;皇爷爷的爱是他承受不住之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