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父亲

慧墨吾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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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情提要:李动在东厢第二间房住定,将物品归置好,重新规划三年该赚的钱银。这时,宋今朝前来串门,给李动讲述了陶夭夭的过去,还吐露被李尘以枪划开咽喉的回忆。」

    ……

    ……

    房舍陡然寂灭,气氛完全冷冽,一时间,这里仿佛成为被霜冻裹覆的冰封世界。

    望着宋今朝的面色逐渐向阴郁沉潜,李动米粒般大小的胆子难以抑制地摇曳,心肝更是直冲嗓子眼。

    这,这么说来,我和宋,宋堂主间,还夹带了上一辈的仇怨?

    李动差点就被吓得把持不住尿液!

    这个重大的发现让他只想慌忙逃却,偏偏宋今朝的座位正临门前,而房内狭小的空间更是让蜷缩身躯也不方便!

    今天,我怕,是要丧,丧命在此间!

    心念尚来不及安定,骤然又因为宋今朝的动静翕闭了眼、遮挡住脸。

    宋今朝动的是那只没有骨折的左手,只一眨眼,就将三脚桌上的茶壶抄在手里面。

    李动几乎是下意识地认定对方会抡圆茶壶、直砸自己的脸,于是在抬臂遮挡的同时,深深憋住一口气,为着迎扛痛击。

    “啊——”

    他拉长疼痛的声音,气息倒是当真足,简直可以从黄昏一直喊到夜临。

    然而到头来,浑身上下也没感到痛楚,只听闻茶水在滴嗒嗒、淅沥沥。

    兀自带着些许警惕,他将眼眸眯开一道缝隙:“呃——”

    尴尬得想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然后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塞进去。

    就见宋今朝满面蔫坏的笑意,一边喝水润喉,一边盯凝自己。

    接着,宋今朝笑起:“俺就说吧,想要吓唬你,根本就用不着打木桩哩。”

    李动连忙撤开脑袋上的手,假装着清嗓子,局促了许久。

    直到他耳根上的红总算退潮后,宋今朝一边抖着草鞋,一边摇头晃脑地道:

    “你放心,俺向来不大认同父债子偿的事情,各人自有各人的业障,除了自己,没有可以帮忙赎刑。”

    听闻无需偿命,几乎要破嗓而出的心肝又溜了回去,大拇指高高竖起,打从心底拍起马屁:

    “宋堂主仁义!”

    温良的狗腿若和此刻的李动相比,简直逊色出十三条街去。

    “嘿,放你娘的狗屁,哪来劳什子仁义,实话说你听,”宋今朝拍了拍脖子上的疤,道:“俺向来把这道疤当作自负的教训!”

    彼时他有天赋、还年轻,即便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可总觉得自己就是人外人、天外天!

    直到他遇上李尘。

    两人的缠战由拂晓斗到黄昏,李尘只盼赶回老家给儿子过生辰去,偏偏宋今朝不允他称心如意。

    于是李尘狠心使出了第七枪。

    这一枪划破宋今朝脖颈,只差纤细毫厘就夺去他的小命。

    他叹了口气:“倘使不是李大哥既留手、又留情,早在二十年前,俺就得去做阎罗王的小弟;后来又承蒙他的接应,俺们‘义薄云天’才能从云唐府逃离,俺是当真感谢他哩。”

    李动眸子里蒙上一层雾气,对于父亲,他实在不剩太多记忆。

    他盯凝住宋今朝,道:“宋堂主,你可否跟我多说一点父亲的事迹?”

    “嘿,俺哪有那样好的记忆,你还是饶了俺哩;倒是可以明天问问赛姐,她对你爸爸,可是念念不忘得紧。”

    “明天?”

    “夭夭没有提醒?明天休沐,帮主夫人将在府上设宴款请,为的就是介绍你。”

    “介绍我?”

    “说实话,李大哥的儿子进入俺们「义气帮」,居然一直都是秘密,简直不可思议!”宋今朝摇头不已。

    “那宋堂主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那天陪夭夭去你家宅子登门道歉,隐约觉得门房熟悉;后来见到赛姐对你那般亲密,便更加确定!只不过你小子居然分毫不懂武功,实在教俺不敢信。”

    李动挠了挠头,道:“不准习武,是祖母下的死命令。”

    “可惜。”

    “干么要介绍我呢?”李动兀自不解。

    宋今朝笑笑:“往日你只是账房,亮不亮身份差别不大;可现在你已身为堂主,站到了台面上,把身份挑明,算是一种保障。”

    “可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介绍我是我爹的儿子,是不是有点尴尬?”

    “你不是你爸爸的儿子又能是什么?”宋今朝被逗得咧嘴大笑,缺牙绽放:“放心吧,家宴而已,人多不了。”

    “那就好。”李动稍略把心放下。

    ……

    这一夜,李动不可避免的与父亲在梦中见面。

    可他分明看不清那张脸,顶多只剩一个印象里的笑颜。

    即便是梦里,二人也在做着离别,父亲像往常一样拨乱自己的头发,然后许下几时回家的诺言。

    “爹爹八月十五回来,陪你过中秋节。”

    在为数不多的记忆里,自己和爹爹一起度过了春节、元宵节、端午节,却从来一起经历中秋节。

    他浑身猛烈一颤,已然清楚,这一次父亲会食言。

    所以他的反应强烈,所以他从骨子里拒绝,伸出无力的小手,紧紧拽住父亲的衣边,用力将“不要走”喊上百遍,却根本阻止不了父亲转身走远。

    他不甘心连在梦里都是生死诀别,咬紧了牙齿,迈开双脚,狂奔向前。

    可他跑得越快,父亲的背影反倒离自己越远;他不甘心地打了个喷嚏,竟导致脚步趔趄!

    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后,那人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握紧拳头砸在地面,痛恨着自己,竟在关键时刻趔趄;而那个趔趄又全然是因为打喷嚏,更使他疑惑不解——自己怎么会在梦里打喷嚏?

    等一下,我怎么觉得瘙痒仍在继续?

    意识到不对,李动猛然睁开眼睛,旋即便注意到有根狗尾巴草正骚动不安地摩挲自己鼻尖。

    “阿……阿嚏!”

    忍耐不住的李动再一次打起喷嚏,随后,就能听闻耳边传来得逞的笑意。

    循声扭脸望去,但见陶夭夭正抱着双膝,坐落在附近。

    他吓了一跳:“姑奶奶,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