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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面对宋今朝的杀机,淡漠男人不畏不惧,以陶夭夭的情感要挟,为自己赢得生机;虽被看破不是李动的秘密,却也说动宋今朝在获取港口之事上,助自己一臂之力。」
……
……
一缕云雾笼在明月上,十荷磨里,灯火明亮。
汹涌人潮塞满街巷,来人俱是想亲眼见证二位花魁的正面较量;然而他们等候了多时,却连风雅集的门都没能摸到。
原本午时便开张迎客的风雅集,今日格外拿翘,已然拖延到了戌时,兀自连一人也没有往里放,其中当然还包括随黄清欢一同西下的盛竹涛。
世家公子盛竹涛,何止是暴躁,抓着拦阻在门前的小厮、侍女一阵骂,如果不是冷镜及时出现,将他劝喝下,他简直要撸起袖子往里闯!
他给冷镜的面子强压火气,用钱买通左侧队伍里的第一人,便大剌剌站在最前方,心绪始才稍有舒坦,趾高气昂地向后望。
一望才知道,州里鼎鼎大名的富贾豪商、纨绔子弟,处境与自己没什么两样,都是额前见汗,摩肩擦踵地与一众普通人排在冗长的队伍中。
三四十人开外,还教他看见慕容京正独自等待,于是所有的愤懑立刻变作愉快。
你我与大门的距离就是刻下彼此的差距,慕容京啊慕容京,你早已被我甩到了九霄云外去……他放肆且得意,自顾自地笑起,满脸倨傲的神情。
待他笑声变轻,突然有一匹快马疾驰,根本不理密密麻麻的人群,笔直冲向风雅集。
有人飞扑,有人滚地,有人贴墙,才好不容易将一场危机给躲避。
随后就见骑士翻身下马,对拦在门前的小厮发号施令:“谁许他们堵在这里的,赶紧教他们让开一条车道。”
骑士的命令没人敢不听,而当盛竹涛看清楚此人模样,更是面露吃惊。
这人竟是「无常斋」的二当家,风行云。
「无常斋」是风雅集背后所仰赖的势力,这一点,在雍海州并不是秘密;盛竹涛想得到「无常斋」会派人下去,却料不到来得竟是地位只在帮主之下的风行云!
这倒好,让我和二当家好生套套近乎,说不定可以进去。
盛竹涛折扇一扬,向风行云躬身示意:“风二哥,许久未见哩。”
“哦?你当真在这里?前些天听说你要陪清欢下秋梁,我还不信,还以为绝不会有人闲得蛋疼哩。”
“呃——”盛竹涛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
风行云拍拍他的肩膀,道:“与你玩笑,别往心里去。”
“呵呵。”盛竹涛只敢陪笑,随后道:“风二哥也是来欣赏清欢和秦姑娘的正面比拼?”
“这当然是其一。”风行云一向以爱喝花酒闻名:“其二么,还有一些事情等着我来处理。”
这些帮派的秘密,盛竹涛当然不会蠢到问下去,而是道:“那便祝风二哥诚心如意,来,让我陪风二哥进去。”
风行云面露朗笑,用指尖向他点去,道:“就知你没安好意,我可没打算现在进去;年轻人,要有耐心,多站一会儿,马上还有得你大吃个两三惊。”
可盛竹涛并不是为了吃惊而来的,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口热气还没叹尽,一口冷气已然倒吸。
只见人群让开的巷路上,有架马车缓缓驶进;在风雅集外的圆道停落后,一个身着紫衣的男人踏下车,跟着与风行云对立。
“风行云。”
“苏梦令。”
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对谁客气,也果然令盛竹涛麻了头皮。
生活在沧粟府的盛竹涛怎么可能不认识苏梦令,「摘月帮」的苏梦令,他是「摘月帮」对外的第一把交椅,所有纷争,第一时间都交由他来处理;而「无常斋」和「摘月帮」为了抢夺雍海州第一大帮,已由台面下的暗中较劲逐渐演变为台面上的刀枪火并,刻下正是水火不容得紧,他何以会铤而走险地迈入「无常斋」的地盘?
盛竹涛不知道,因为二人固然并肩站在一起,彼此却再无多少言语;他只好同二人一起,向着巷口看去。
不知多久过去,就在他感到有些不耐烦之际,灯火通明的巷路上总算又驶来了一架车影。
马车宽敞,非得用四匹马拉拽才行,骏马显然受到了严苛的教驯,只消马夫一声轻“吁”,十六条马蹄同时驻停。
只看这阵势,就能猜到车内定然是大人物,可当盛竹涛瞥清下车之人,一口痰水几乎要哽在咽喉。
来者居然是雍海州州牧,纳兰如初!
而真正让人瞠目结舌的,还是身为一介州牧的纳兰如初竟只是压轴,幽微躬身后,始才将最后一人请动。
最后一人三十左右,白衣长袖,一把木鞘长剑轻握在手。
风行云和苏梦令连连三步并作两步走,都对这位年纪犹在自己之下的剑客分外敬重。
这剑客到底是谁?可惜没人会为盛竹涛解惑,四人不再迟疑,由风行云带路,缓缓往风雅集内走;大抵在他们坐定的一炷香以后,身着金缕坊衣衫的客人才逐渐可以往里走。
……
沿着螺旋的木阶缓缓上得三楼来,在最僻静的厢房里,秦柳依和黄清欢已然开始了烹茶煮酒,静静候待。
四人一进入房内,秦柳依立即帮忙把御风的大衣挂起来,随后牵引他们入座,一阵客套推辞,终究还是由纳兰如初坐在了上首,剑客并肩落席,另二人则定在两侧。
旋踵即是沏茶、倒酒,于各家的心思,秦柳依倒是都能明白,只在初次见面的剑客身上犯了难。
剑客摆摆手,正襟危坐;却听得纳兰如初朗笑道:“茶是乌酥茶,酒是胡桃酒,还是秦姑娘贴心啊。”
“哪里的话,奴家的职责,就是让大人舒服自在么。”
“哈哈哈哈,还是这张小嘴会说话,欢儿啊,在这一点,你可是远远及不上秦姑娘。”
黄清欢轻哼鼻息,道:“别的地方有过之就足矣。”
她努了努鼻子,将精心装盘的点心摆在桌案上。
纳兰如初幽微一指,笑道:“这是秋梁镇的特产,竹芯糕,特使可以尝试一下。”
剑客将手中的木剑放在盘坐的大腿上,由怀里掏出一本小札,再问秦柳依取来一只短笔,淡淡道:“不必了,只得诸位吃饱喝足,咱们就开始吧。”
纳兰如初赶紧和着茶水,将嘴里的酥饼咽下,然后招呼道:“两位姑娘用不用……”
“反正是「无常斋」的人,倒也不用刻意回避的。”剑客道。
随后,他的目光清冽,来回在风行云和苏梦令的身上扫了扫,继而道:“青花楼接到密报,六月三十的夜底,在沧粟府的闹市上,有人械斗、打架,至少造成了四十七人或死或伤;据说动手的双方,是二位所代表的「无常斋」和「摘月帮」。”
“正是。”“不错。”
风行云和苏梦令都不打算将事实隐藏。
“相信二位都知道,二十年前,「无常斋」和「摘月帮」皆已纳入青花楼帐下,与了你们方便,规矩自然也要遵守啊。这次的厮杀,你们未免闹得过头了,楼主派在下前来,便是同二位商量商量解决的办法,不知其中的缘由,有谁可以同在下讲讲?”
风行云喝尽了杯中的酒,笑道:“我来吧!”
他眼里露着冷厉,盯凝对方,旋即道:“在天鸿集截杀「摘月帮」,是我亲自下的命令。”
“这么说来,挑事的是贵帮了。”
风行云扬起下巴,示意着苏梦令,道:“可在我们看来,挑事的却是他!”
“哦?”
“六月廿八,州府北的韶河湾上,咱们帮中的十个兄弟,带着自家的婆娘游花船,意犹未尽之际,却与一行人遭遇,他们双手皆拿了刀子,要将十个兄弟杀尽;如果不是几位嫂子帮着挡刀子,或许当真没人能活命;可活下来的两人,也只剩一口气,他们竭力支撑着,只为了告诉我,出手偷袭的,是你们「摘月帮」的王八蛋。”
剑客用简略的笔墨在小札上落记,随后向苏梦令看去:“可有这件事情?”
“有。”
“可是发生在六月廿八?”
“是。”
“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说明?”
“有。”
剑客向他伸手作势:“请。”
苏梦令两肘架在桌案,十根指尖相抵,道:“我们只是复仇而已。”
剑客在小札上写下“复仇”二字,随后划圈,面露狐疑。
“是「无常斋」先毒杀了我们的子弟。”
“放屁!”风行云立即反唇相击。
苏梦令根本不理风行云的粗鄙,而是继续简洁道:“我们「摘月帮」看中了外府的一块地,黄姑娘应该知道哩。”
剑客立即向跪坐在蒲团上的黄清欢看去,黄清欢连连点头,说道:“沈世勋的确和人家说过哩。”
“沈世勋?「摘月帮」帮主的三公子?”剑客对两个帮派都可以说是分外详细。
“嗯。”黄清欢的脸上有一阵羞红意。
“他为何会说与你?”
秦柳依笑着接过来话:“瞧黄妹子的神色,岂非是郎有情、妾有意。”
纳兰如初叹了口气:“哎,欢儿到底是喜欢不上咱这样的老东西。”
黄清欢一噘嘴,道:“分明是大人不敢将人家娶过门哩,却来责难人家不喜欢您。”
纳兰如初赶紧摆手,不敢再多提。
“即便黄姑娘知晓了,又如何呢?”剑客问道。
“那块地在「大风堂」手里,原本谁都不曾注意,也只有可以从黄姑娘口中得知消息的「无常斋」,能赶在我们同「大风堂」之时,下毒哩。”
苏梦令的推测合情合理。
“你有什么证据?”风行云拍案而起!
苏梦令道:“证据?证据就是除了沈世勋以外,这件事绝没向任何人泄过密!”
黄清欢很坚定:“人家绝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风二哥哩。”
苏梦令冷然道:“风雅集与「无常斋」乃是从属关系,黄姑娘的话,恕我不行。”
“奴家信。”秦柳依居然会为黄清欢发声,就连黄清欢也不由睁大眼睛。
她接着道:“倘使苏先生明白一点什么是爱情,就该知道,至死不渝的情人绝不会出卖彼此;正如您说的那般,那几位嫂子甚至肯帮自己的男人挡刀子哩。”
她的言语正好戳中苏梦令的内心,活到三十六七,他何曾拥有过爱情;对于人性,他岂非从来都是不信!
苏梦令叹了口气,道:“秦姑娘的话教人动容,可你亦是风雅集的人哩。”
“你他娘的王八蛋,只凭一点猜忌,就下令杀害我「无常斋」十数兄弟,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偿命!”
风行云对眼前这个对手向来藏不住脾气!
苏梦令道:“在特使面前,我不信!”
风行云暴跳而起,挽开膀子,就要向苏梦令的脖子拧去。
虽然近些年专注负责一些谋划的事宜,风行云的武功却仍是不可小看的;只会论诗谈经,以天地为谱、以人士为棋的苏梦令,说什么都躲不开去。
就在双手即将掐中脖颈之际,厢房里突然暴出剑气。
赫然是剑客拔出大腿上的木鞘长剑,脱离了束缚的剑锋寒光凌厉,向风行云的手臂钉去,逼得他只能收手,倒跌数步,直等倚上墙壁,才总算稳定身形。
风行云心头吃惊,始才确定自己同这位名唤霍太兮的青花楼剑客无法可比。
剑客霍太兮道:“在风雅集商榷是风先生的提议,敲定于此风雅集是在下的主意,原则上,你与在下都该保证苏先生安然无恙地回去。”
“是。”风行云低下头。
霍太兮右手一甩,流光的剑锋悄然敛回木鞘里,而他的目光却始终凝注在小札上,悠悠道:“如此听来,六月三十的厮杀,是「无常斋」要报六月廿八的袭杀之仇,这点苏先生已然确认无疑。至于六月廿八的袭杀,却是「摘月帮」为报在与「大风堂」谈判时的毒杀之仇,这点风先生和黄姑娘一同否认,而苏先生又拿不出证据。
“所以在下决定,双方都派出一位亲信,为期半个月,和在下一同深究其中的原因;届时,在下再将所知悉的一切呈禀楼主,由他定夺,二位先生以为可不可行?”
“可以。”“行。”两人异口同声。
见他们告一段落,纳兰如初也跟着长舒一口气,原以为在这件事上,必定逃不过圣上的一番责难,好在有青花楼将责任揽了过去!
他赶紧向分明比自己年轻的霍太兮抱拳作揖,道:“麻烦特使了。”
“都是在下份内的事情。”霍太兮将小札收入怀里。
纳兰如初一拍大腿,道:“好咧,那咱们就一同等着欣赏秦姑娘和欢儿的大戏。”
黄清欢悠然一笑,道:“秦姐姐今次已是输定。”
秦柳依心知难赢,面上却不愿露出怯惧,正待做出回应,风雅集外,喧嚣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