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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庆城,户曹尚书刘宇府中。
看着眼前到来的男子,刘宇微微一愣,犹豫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项管家,公子还是不得空前来?”
这被刘宇称呼为项管家的男子,是个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听到刘宇的询问,项管家摇了摇头,道:
“刘大人,如今局势,总要小心些。以公子的身份,若是前来与你见面,落到有心人眼中,凭白添上几分风险……”
听到项管家所言,刘宇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
“对对对,如今我身为户曹尚书,是该谨慎小心些!若是因为我而使得事情败露,那可是罪该万死了!”
此时说话之时,哪怕只是面对一个管家,刘宇的姿态却显得谦卑异常。
项管家微微点头,道:
“公子托我给你传个话,建昌府监察御史海瑞,到底该如何处置?刘大人这边,可曾布置妥当?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御史,致使败露,那可枉费了公子那般的力气啊!”
刘宇闻言,连忙信誓旦旦地道:
“请管家回去禀告公子,一切事情,都已经布置妥当。现在北境那边一切顺利,海瑞即将焦头烂额,必然无心顾忌粮草的事情了!”
项管家闻言,却是微微皱眉,再次关切地问道:
“非是不信刘大人,只是这御史海瑞刚强肃直,执拗偏傲的性子,京中官场之中隐有流传,公子亦是听闻过。再加上如今他是当今陛下钦点的御史,身边有法家高手护卫,刘大人你能够用各种手段,阻拦其开始调查?”
听闻项管家的疑问,刘宇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一抚胡须,正声道:
“海瑞如今身为御史,有皇命加持,自然不可直面其锋芒。但官场之上厮混,需以圆滑。刚锐过了,便容易折断……”
说到这里,刘宇顿了顿,便将自己所做的谋划,其中深意,对着项管家一一道来。
项管家听着刘宇将自己的谋划一一道来,眼中喜色一闪,连连点头,露出满意之色,赞许道:
“好,难怪公子时常说起,有刘大人相助,可高枕无忧!”
刘宇微微低头,态度谦卑地道:
“项管家谬赞了,若无恩主相助,岂有我刘宇今日?这番恩情,如何报答公子,亦是不为过!”
项管家闻言,眼神极为深邃地看了刘宇一眼,笑容很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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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昌府,常宁县中。
海瑞的居所之外,一道身影站在那边徘徊观望了许久,形迹看上去,颇为可疑。
就在那人迟疑片刻之后,天上云彩被风吹动,忽然遮住了天上的明月。此时的夜色,顿时昏暗起来。
看着前方守卫不算森严的院落,那人心中终究是忍耐不住,猛地一咬牙,运起轻功,身形腾挪而起,直朝那边摸去。
可刚等他借着夜色攀上墙头,想要跃进院落之中的时候,便忽然感到颈脖处一凉。
此时,云彩移开,月亮重新洒下光辉,夜色顿时亮堂起来。
那人用余光看去,便见一身穿差役服饰,身形不高,却有些壮硕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正举起手掌,猛地朝他脖间处拍打而来。
掌力掀起凛冽劲风,看似只是简单地拍下一掌。但无形的内力早已自掌间四散而出,封住了那人的诸多退路。磅礴掌力,如同山峰压下,令那人生出无法抗拒之心。
那人心中预警,却又无力反抗,悔恨不甘之心,顿时充斥心间。
而就在其闭目等死之际,一柄铁尺,却是忽然探出,径直拦下了那壮硕汉子的凛冽厚重的掌力。
手持铁尺的身影,亦是突然出现,飘飘然伸出铁尺,使得那原本避无可避的一掌,再也无法落下。
“张珊师弟,你这招招不留余地的,何必如此呢?”说话之人,口气之中略带无奈。
名叫张珊的壮硕汉子,看着自己的一掌被拦下,顿时眉头一皱,撤掌收回,看着拦下自己的师兄,话语强硬道:
“罗非师兄,法不容情!既是刺客,杀死勿论!”
法家弟子罗非,听着自家师弟强硬的话语,以及脸上尽显的凛冽杀意,眉头亦是皱起,道:
“师弟,天下诸国律法皆有定断,断罪,必取输服供词。你连他的身份都未曾审问确认,只凭先入为主的观念,便要处其罪行,实在不合我法家理念!”
所为断罪必取输服供词,便是说判定罪责,要拿到认罪的供词。也就是古装剧里,经常说到的那句“签字画押”。
这名叫做张珊的弟子,其实便是当初刺客来袭之时,狠下杀手的那名法家弟子。
那夜前来刺杀海瑞的刺客们,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死在了张珊手中。出手之际,毫不留情,动辄就是杀招。
法家弟子因为在家学派主张,时常被人指责手段酷厉。但像张珊这般学习法律,致使秉性颇为凶厉,还是颇为少见的。
罗非身为法家大师兄,前来云国稷下学宫的这些法家弟子之中为首,对于张珊的举动,罗非显然不得不出面劝阻一番。
毕竟法家弟子,若是入仕,必然进入天下诸国司法衙门。若是张珊以后手段依旧这般酷厉,不问是非缘由,最终一定会酿成大错,无法回头。
听到自家师兄的话,张珊沉吟片刻,当即低头看向蹲着的那人,眼神一厉,喝道:
“你是刺客吗?”
此时月色明朗,“刺客”的样貌,这才被看清楚了。
此人相貌稚嫩,嘴角边还留着一圈青色短胡须,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盯着张珊锐利的眼神,这名小子神色极为慌张,忙不迭为自己解释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刺客!我是前来告状的,我是前来找御史大人告状的啊……”
张珊听到这小子的叫屈之声,冷笑一声,厉声喝道:
“还敢狡辩!告状之人,自可前去县衙受理。就算有隐情,也可白日前来告状啊。趁着夜色前来这里,除了刺客还有谁?”
小子闻言,身形猛地一扭,急声道:
“我真是前来告状的……我、我、我带着状纸呢!”
听到这小子的话,罗非当即出声道:
“师弟,不管是不是刺客,你得让他说下去!”
张珊闻言,抿了抿嘴,当即一把拽着这小子的衣领,拎着他自墙头之上飞下去,然后一把扔在地上,道:
“小子,状纸交出来。若是没有,便老实把事情交代了吧!”
“不不不,有,真的有!”
这小子一般说道,一边慌忙地自背后解下包裹,捧到胸前,道:
“在下许封,是替人送状纸的。建昌府北安县县尉钱谦,勾结县中大姓黄家,诬陷寒门士子何杨与黄家侍妾通奸。北安县县令于此冤情,视若无睹。建昌府府衙狼狈为奸,甚至销毁证据,想要做实此案。我受过何杨的恩惠,不忍见其蒙受冤屈,听闻监察御史海瑞大人清正肃直,这才前来递状!”
这个时候,张珊还没有开口呢,罗非倒是先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投递上来?半夜前来,暗中潜入,这般行为,实在难以让人信你一面之词!”
许封闻言,二话不说,扒开胸口衣裳,露出被白布包裹,却还在渗着血的胸口,悲愤道:
“黄家派人,一路追杀,直直追到了常宁县县城之中。我白日不敢露面,只得夜间前来一诉冤屈!听闻御史海大人清正廉明,不畏豪强权势,只求大人还士子何杨清白!”
罗非和张珊身形微微一让,对视一眼之后,便接过他手中的包裹。
二人打开之后,发现正是几张状纸、证词。
罗非确认一番之后,方才点了点头,道:
“好,我等为你上报御史大人!不过你不要先高兴太早,其中是非曲直,还需御史大人定夺之后,方才决定是否受理!”
许封闻言,眼中顿时一亮,俯身行礼道:
“多谢二人相助!”
片刻之后,书房之中,海瑞翻看着眼前的状纸证词,眉头凝重,然后手掌一拍桌面,面容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了。
“本官原本只以为,这建昌府不过被人打点通了上下关键,这才使得那些硕鼠如此猖狂。但若是这状纸之上所言为真,那这建昌府上下,当真是烂到底了!”
一旁的郅都、张汤二人,纷纷接过状纸、供词,轮流翻阅一遍之后,眉头亦是紧皱起来。
这状纸,乃是那名被诬陷的寒门士子何杨亲自所写,情真意切,字字宛若杜鹃啼血,尽述自身的冤情。
还有许封带来的证词,是证人口供,证明了此事绝对与何杨无关。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这个案情前后清晰明了。若不是北安县县尉与当地豪强黄家勾结,当地县令熟视无睹,建昌府助纣为孽,根本不会有何杨下狱等待问斩之事!
郅都和张汤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显然已经为之动怒的海瑞,忍不住道:
“大人的意思,是要彻查此案了?”
海瑞毫不犹豫地道:
“自然要查!”
张汤不由担忧道:
“可是如今,大人还要彻查朝堂赈济粮草之事。若是彻查此案,只怕……”
海瑞闻言,沉默一会儿,当即道:
“士子何杨处斩公文,已经上报刑曹。若是等京中回文下来,本官便无法插手其中了!一条人命,拖不得!”
以海瑞的性子,便是此时粮草一案紧要,也显然不可能看着这名叫做何杨的无辜士子被怨杀。
说到这里,海瑞微微顿了顿,转而道:
“不过就算彻查此案,也不见得就分散咱们的精力。建昌府府衙之中,有人勾结商行,侵吞赈济粮草。只是从此前县衙府库那边便可以看到,这背后之人准备充分,线索难以摸索。不妨假借何杨之案,追查建昌府之中的蛛丝马迹!”
听到海瑞的话,郅都张汤二人闻言,顿觉豁然开朗,当即精神一震,齐齐拱手道:
“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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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皇宫,养心殿中。
萧承眉头紧皱,看着东厂的密信,皱眉道:
“真的是他?”
冯保闻言,低头道:
“是!奴婢手下的番子,已经查到了,户曹尚书刘宇近来常去的酒楼,正是金堂峰下面商行的产业。东厂里的机关高手,也潜入酒楼之中,找到了设在刘宇常去雅间里的机关。虽为避免打草惊蛇,没有打开,但番子们亦是发现,这酒楼距离金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查到这里,显然已然可以断定,这个户曹尚书刘宇,便是和金堂峰勾结的朝廷大员。
最起码,也是其中之一!
萧承低下头,再次扫视了密信一眼,眼中瞳孔顿时一缩。
这东厂的奏报之中,赫然提到了,今日刘宇在自己府上,见了当朝尚书令曲诚家的管家项山。
冯保这个时候已经低下了头,不敢多嘴一句。
当朝尚书令曲诚,尽管当初在马敏文下面,显得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如今的他,已然是被视作杨、马、曲、陶这四家,在朝廷之上的代表人物。
杨家暂且不论,其余三家家主,马敏文、曲诚以及陶艾,都是数朝老臣,在朝堂之中门生故吏极多。不管是不是出于三人原本的本意,这些门生故吏,早已在利益的驱使之下,相互之间凝作一团,朝野影响力大到惊人。
而作为曲家的管家,项山出现在刘宇府上,就由不得萧承不严肃对待了!
“还查到什么?”
冯保低下头去,道;
“涉及当朝尚书令,奴婢不敢继续查下去,只得就此打住,等候陛下吩咐!”
此前被萧承借机敲打过的冯保,这个时候显得极有分寸。
萧承沉默片刻,站起身来,缓步走出养心殿。
此时亦是傍晚,萧承视线穿过重重殿宇看向远处,残阳西下,将天边映衬得遍布红霞。
“去查!”冷冽的声音,将这夕阳西下的美景,弄得格外肃杀。
“是!”
萧承拍了拍外边的汉白玉栏杆,眼神深邃,喃喃沉声道:
“别逼朕啊!”
三家曾经在萧承掌权初期,助他稳定朝纲。平日之中也算老实,萧承还是记得的。若是有的选,他真的不太愿意对他们动手,背上一个寡恩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