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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8年的初夏,邯郸城出奇的燥热,简直如同盛夏。无论是守城的赵国将士,还是攻城的秦军军队,都被这暑热折磨得心烦意乱。五十万秦军围城已有一年之久,但邯郸城仍然不能攻克,尉缭等秦国主将无不焦虑万分。嬴政已经来过三道王旨,对邯郸久攻不下表示了不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为严厉。守城的赵军也已是强弩之末勉强支撑,颜聚一直在城头坚守,不敢离开半步。城内的粮草早已消耗殆尽,居民已是三两天难得一餐,就连守城的将士每天也仅得一餐。邯郸已真的到了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程度,赵王迁已经失去了信心。
郭开将自家的两只鸡提到宫中,献给了赵王:“大王,臣的家中仅有这两只,供您午餐享用。”
“丞相,你供了寡人午饭,还有晚饭呢,还有明日呢?”赵王迁咳声叹气,“你身为丞相,总得想个长久之计啊!”
“大王,臣有一言,但不敢明言。”
“但讲无妨。”
“邯郸被围一年之久,五十万秦军久困不退,我二十万守军现已仅存几万人,且俱已饥疲不堪毫无战斗力,硬撑也撑不了多久了,城破只是早晚的事。还不如趁城池未破与秦国讲和,献出邯郸,让秦王封大王一个侯位,也可安享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其实,所谓讲和就是投降,寡人也是这样想的。”赵王迁还有顾虑,“只是还怕有人不服。”
“大王决策,谁敢不从。”
“别人都无所谓,唯有两人不能不有所顾忌。”
“何人。”
“大将颜聚和公子嘉。”
“可以将他二人召至宫中,先晓以利害,还怕他二人不从?”
“好吧,宣他二人进宫。”赵王迁决定一试。
咸阳的馆驿内,太子丹像笼中的困兽,被无形囚禁在秦国,越发感到燕国的危急。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父王见他久久不归,当会向秦国交涉要人,只要父王出面,他就可脱身回国了。
赵高兴冲冲踱进房来:“太子殿下,有喜信了。”
太子丹起身:“何喜之有?”
“燕王有书信到来。”
“快交与我。”太子丹伸手。
赵高取出书信,但并不与他:“这是燕王致秦王的信函,信中说要你做燕国的国使,就留在秦国。”
太子丹一听头部轰的一下:“这不可能,难道还让我做质子不成?”
“实在不信,你就看上一眼。”赵高将信递给他。
太子丹接过信,果然是燕王喜的笔迹,也确实是委任他为国使,不禁半晌无言默默痛心。
赵高却是露出得意的神色:“太子殿下,有你在秦为使,可保两国永远交好,岂非喜事一桩。”
太子丹就这样被明正言顺地留在了咸阳,但他明白这是秦国的阴谋,他不甘心在秦做人质,他要设法逃回燕国。
秦国的五十万大军围困邯郸一年之久,却仍然未能攻取邯郸,秦王嬴政的不满已是越来越难忍受,他对前线的将领已失去信心,决定再次王驾亲征。秦王一离开咸阳,太子丹就加紧了活动。行前带来的大量金银这下派上了用场,他经过慎重选择,准备结交中庶子蒙嘉。这位是嬴政的宠臣,就连赵高也惧他三分。每次太子丹去他府中拜访,都携有数量可观的金珠。如是而三,当第四次太子丹再献上价值不菲的金珠时,蒙嘉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太子殿下,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尊驾屡次三番如此厚赠,如有所求,尽请开口,我蒙嘉也是个讲义气的人。”
太子丹觉得是时候了,不由得双膝跪地:“大人,在下的心思不敢明言,因有性命之忧。”
“但讲无妨,本官还会出卖你吗?”他将太子丹拉起来。
“既如此,我也就斗胆直言了。”太子丹悲悲切切地说,“拙荆身染沉疴,命在须臾之间,很想回燕看望,怎奈须三年期满方可回国,而总管赵高又时刻派人监视,还请大人设法助我。”
“妻子患病,急欲看望,实人之常情。俗话说投桃报李,殿下屡有厚赠,本官自当成全。”蒙嘉的主意倒是快速,“这样吧,你就扮作我府的家人,设法混出城去,余下的事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多谢大人玉成。”太子丹立即换了蒙嘉府家人的装束,混在几十名随从之中,乘马出了咸阳。
到了城外无人处,蒙嘉又送给太子丹一些银两,在马上与太子丹作别:“殿下,一路走好。本官想,不久赵高即会发觉你人已不见,定会派人追寻。故而,你不可行大路返燕,要尽量选荒僻小路,方可无虞。”
太子丹对蒙嘉深深一揖:“大人深情,容当后报,就此拜别,后会有期。”太子丹辞别蒙嘉,在荒山僻岭中穿行,历尽千辛万苦,足足一月有余,方才回到了燕国地界。
太子丹顾不得更换衣装和盥洗沐浴,径去宫中看望父王。他这一身狼狈相,令燕王大惑不解:“丹儿,为何如此模样?”
“父王,儿臣是捡了一条命啊!”太子丹便将化装逃回的经过讲述了一番。
燕王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却原来你是私自逃回,这样做不是要开罪秦王吗?”
“父王,秦王灭我之心昭然若揭,不可心存幻想。”
“有你在彼,两国友好这层皮不能撕破,秦王要进犯燕国,总还要有所顾忌。你这一回来,等于给秦王以口实,我燕国危矣。”
“父王此言差矣,”太子丹劝谏,“对待强秦,不能指望他的怜悯,而应主动及早做好应敌准备。”
“哼!”燕王喜对太子丹逃回甚为不满,“说得容易,就凭我燕国的武力,怎是强秦的对手,你给国家惹大祸了。”
“儿就不信没有办法对付强秦。”太子丹心怀卫国之志,回到太子府一直在苦思冥想。
邯郸的赵王宫,大将颜聚和公子嘉一齐向赵王叩拜:“大王呼唤我等,有何国事商议?”
“是这样。”赵王迁斟酌着词句说,“秦军围城已是一年之久,我国而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邯郸分明一座孤城,与其城破玉石俱焚,还不如同秦军谈判,也许能有一线生机。”
颜聚已是精疲力竭:“这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并非末将悲观失望,再守是肯定守不了多久了。”
郭开立即顺竿往上爬:“臣愿冒死前往秦军营帐,交涉谈判事宜。”
“住口!”公子嘉勃然大怒,“城下之盟,还会有好的结果?什么谈判,说穿了就是投降。”
“公子之言差矣。”郭开在为投降辩解,“谈判就是谈判,我们可以提出诸多的条件嘛。”
“什么条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赵国堂堂大国,雄踞北地几百年,便战死也不能投降。”
赵王咕哝着说:“而今没有援军和粮草,不降又能如何?”
“大王,拱手把江山让与敌国,九泉之下你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公子嘉满怀豪气,“某虽不才,愿将各王公府邸的家兵全都动员集合起来,也能有五千之众,再让各府把粮食捐献出来,至少能有十石,大家勒紧裤带,再坚守半年是可以办到的。”
“就算你说的可行,那半年以后呢?”郭开反问。
“半年期间,局势可能发生重大变化,或许秦国内乱,或许齐楚发兵都未可知。总之,我们不能投降。”
赵王迁长长叹口气。
公子嘉情绪激动起来,拔出腰间宝剑:“谁要是敢言投降,我就先砍了这个卖国求荣的狗头。”
至此,众人都已是无话可说。
秦王嬴政带领一万人马再次兵临邯郸城下,在路上他已思谋好破城之策。到了统帅大帐坐稳,目光扫视一下出征的众将:“足足年余时光,邯郸仍未能攻占,靡费了国家多少钱粮。”
“大王,我等无能,实实惭愧。”王翦先行检讨。
尉缭为之争辩:“大王,赵国本是大国,邯郸城高池深,更兼我军在韩国的屠城之举令赵国人胆寒而死拼,此战延迟至今亦属正常。不过,敌人已是粮尽援绝,连家丁妇幼都已上城,谅其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嬴政从来都是不苟言笑:“好了,尔等攻城过于死板,只是一味围攻,也不知调整方式。如今城内被围一年,薪柴定然奇缺,寡人见城北是一片树林,且将城北的军队撤下,放赵人出城砍柴。”
王翦急加阻止:“大王,不可发此慈悲之心,就此撤围,岂不是前功尽弃,白白围困一年时光。”
嬴政也不多说:“孤王之意已决,即照此办理。”
尉缭毕竟足智多谋,已然明了秦王用意:“王老将军不必多虑,大王自有他的道理。”
王翦如同蒙在鼓里,其他将领也不知就里,只得去安排北城撤兵。
北城的秦军一退,守城的赵军立时报告了颜聚。对于这一意外的反常举动,颜聚观察良久,也不得其解。但是城内各王公贵胄府邸,纷纷派人要求出城取薪。颜聚一概不允,他们无奈,来到了公子嘉府邸。
各府邸的代表一共十数人,见到公子嘉便七嘴八舌地鼓动:“公子,北面秦军撤围,当容我们派家人出城砍柴,可颜聚他死活不肯。”
“颜聚所忧,倒也不无道理,秦军为何突然撤围呢?”
“管他为何,我们只是出城砍柴就是。”
“怕是秦军乘机攻城。”
“城上防守毫不松懈,敌若攻城,你还如以往,照常打退便了。”
公子嘉府中,也已无柴可用,甚至到了劈桌椅为柴的程度,他认为众人所言有理,也动心了,遂跟着众人来到颜聚在城头的大帐:“大将军,辛苦了。”
颜聚一看便知:“公子与他等同来,想必是为出城砍柴之事。”
“将军所料不差,以鄙人看,不妨放些人出去。”
“万万不可,公子是明白人,秦军突然撤了北门之围,其中定有阴谋,万一中计丢了城池,那还了得!”
“怎么会呢?”公子嘉讲他的道理,“只要你照常守城并不松懈,秦军能有何诡计可施。”
“不然,出城打柴之人,既出城就要进城,假如在他们入城时,敌军尾随而至,岂不让敌人乘虚而入。”
“如有此事发生,那就将他们关在城外。”
“这,就要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
“为了不丢城池,也只能如此。”公子嘉转问众人,“你等可都听明白了,届时可都要关在城外。”
“我等情愿如此,到那时候决不埋怨颜老将军。”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颜聚也不好再不放人出城了。没想到城门关了一年多,这一打开,出城的就不止王公府的几十人了,许多百姓也趁机一拥而出,守军再三拦挡,也拥出去数百人。
颜聚不敢稍有疏忽,在城头命令军士严阵以待,直到傍晚太阳落山时分,人们背着柴捆陆续回到城门前,也没出现任何异常,秦军大营毫无动静。
公子嘉也不放心地守在城头,见打柴人归来,便对颜聚说:“将军,快打开城门放人入城吧。”
“不可,待等到人齐之后一次放入,以免城门开启时间过长。”颜聚处处小心谨慎。
“也有道理。”公子嘉也担心出现意外,他觉得颜聚说过的话值得琢磨,秦军为何突然从北门撤围,这文章做在何处呢。
出城的砍柴人乱哄哄聚在城门前,颜聚觉得太闹了,便征询公子嘉:“开门放人了,门外的人进完后即行关闭,再有人来,也只能关在城外了。”
“好,开关吧。”公子嘉也说,“这也太闹了,搅得人心神不宁。”
城门呼隆隆打开,人们像潮水般一拥而入,待最后一个人进来后,守军急忙关上了城门。颜聚和公子嘉都长舒一口气,总算平安地度过了这一天。同一时刻,在高台上观看的秦王嬴政,见砍柴人全都顺利入城,嘴角也现出了欣慰的笑意。
这是个阴晦的夜晚,天上布满了浮云,只有在云团流动的时候,偶尔露出几颗星星。邯郸城静寂无声,巡夜的更卒敲打着梆锣,守城的军士在城头抱着枪刀在打盹,长达一年之久的守卫,使他们都已变得精神麻木了。秦军大营中,部队在做无声的调动。将士们都已跨上了战马,握紧了兵器,国王亲临了战斗一线,更加激发了他们建功立业的豪情。
突然,北城里腾起了火光,随之城内四处起火,八方冒烟,熊熊大火瞬间燃烧起来。守城的赵军登时就慌神了,颜聚因为白日无事,放心地入睡了,待他闻报起来,城内业已乱成了一锅粥。而且到处传来令他心惊胆战的喊声:“秦军入城了,邯郸城破了。”“快跑啊!”“秦军杀进来了!”
与此同时,数十万秦军齐声呐喊起来,一齐从四面向邯郸发起了猛攻。城内守军原本已是强弩之末,那禁得内外齐攻的阵势。化装成城内砍柴人混进城中的秦军敢死队,挑选的俱是武功高强身手矫健之士,他们集中起来,在城内向北门直冲过去,连杀数十守军,扑进了北门洞里。奋勇的秦军也已攻上了北门城头,秦赵双方在城头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眼看大势已去,颜聚对在城上带领王公府邸家丁参战的公子嘉大为不满地说:“可恨你不听我的话,非要放人出城打柴,如今中了秦军奸计,城破国亡,悔之晚矣。”
“世上没有后悔药,城破在即,我等世受赵国厚禄,宁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誓与秦军血战到底。”
“咳!”颜聚无奈地叹息。他想起了自家豪华的府邸,想起了十几名娇滴滴的美妾,心内着实不是滋味。
二人交谈之际,攻上城的秦军越发增多,他们抵挡不住,且战且退,到了城墙脚下。秦军敢死队也已将北城门打开,大将王翦乘马杀入,随即把颜聚、公子嘉围在了核心。
颜聚见已无路可逃,便对身边的公子嘉说:“公子,赵国大势已去,我们还是保命吧。”
“胡说!”公子嘉脸上变色,“我等生是赵国人,死是赵国鬼,岂能做有辱国家尊严之事。”
颜聚摇摇头:“公子,对不住了,非是我颜聚不忠,实在是大王太过昏庸,不杀李牧,何至于落到今日亡国的下场。”
“怎么,你还要投降吗?”
颜聚也不理睬他,驱马径直向前跨出一步,在马上双手抱拳:“王老将军,邯郸城已破,以往是各为其主,而今我颜聚愿为秦王效劳,还望收留,并在秦王驾前美言。”
王翦用刀尖一点:“真心归降,抛弃武器,下马跪拜。”
颜聚求生心切,真就扔了手中枪,跳下马来,跪在王翦马前,纳头便拜:“谢王老将军纳降。”
公子嘉气得咬牙切齿:“颜聚,老匹夫,禽兽不如的东西,你丢尽了赵国人的脸面。”
王翦早已弯弓在手,一箭射去:“叫你尽忠去吧。”
公子嘉前胸中箭,口内喷出鲜血,痛苦使他的面部扭曲,喃喃说道:“死得其所,重如泰山。”言罢,栽下马去,气绝身亡。
颜聚双腿止不住发抖,暗自庆幸自己得以活命,虽说屈膝了,但能够活下来也值了,他自我解嘲地说:“公子嘉不识时务,他这个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王翦冷眼看着他不住地冷笑:“你以为你的下场就比他好吗?”
颜聚全身一激灵:“老将军此话何意?”
“你率军顽抗,使我大军在城下一年之久,死却了多少好弟兄,靡费了多少钱粮,也令本将军遭受多少耻辱,如今城破之际,你见大势去矣,无奈而降,谁能保证你日后不反?”
“老将军,颜聚决无二心,不会降而复叛。”
“谁相信你的鬼话!”王翦手中刀突然横下里一扫,将颜聚拦腰斩成两段,颜聚连话也没说出来,便横尸在地。
王翦将刀一挥,高声叫道:“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这无异于下达了屠杀令,秦军将士大开杀戒,先前是追杀赵军的败军败将,后来杀红了眼,也不分军民了,几乎是逢人就杀,哀号声惨叫声在邯郸城里回荡,如同到了鬼域一般。
王翦、蒙恬、蒙毅等大将先后到了赵王宫,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活捉赵王迁。可是,在王宫前前后后搜遍,就是不见赵王的踪影。蒙恬急得一个劲儿摩拳擦掌,自己也不住嘀咕:“真还见鬼了,赵王他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蒙毅和他同样心情:“谅他也跑不了,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到。”
秦军在宫内反复查找,蒙毅两番在赵王的寝宫里发现那一伙十数名宫女,全都脸冲着墙脊背向外,其中有一个屁股挺大胖得溜圆的宫女全身发抖哆嗦得厉害。他走过去照准那***狠踹一脚:“你,转过来。”
蒙毅是武将,这一脚可够重了,那胖宫女止不住叫出声来:“哎呀,疼死我了,要了命了!”
蒙毅一听这宫女怎么嗓子这么粗,像个大老爷们儿,薅住他的脖领子:“咋还不露脸,你给我转过来。”
胖宫女也由不得了,身子转过面对了蒙毅,下巴上的胡子止不住抖动,蒙毅这个乐呀:“说,你是什么人,为何男扮女装?”
“我,我……”胖宫女支支吾吾说不出原因。
蒙毅急了,抽出腰间宝剑,抵在胖宫女的胸前:“快说实话,再不说我就一剑捅了你。”
“别,千万别,”胖宫女叹口气,“寡人是赵国国王。”
“有何为证,国玺呢?”
赵王迁从胸脯中摸摸索索掏出国玺:“在这儿,请将军笑纳。”
蒙毅一把夺过来:“好了,赵王和国玺都落到了我的手里,这下子本将军可是得了头功。”
赵王迁低下头去,默默无言。他和韩王安,一个藏身姬妾群中,一个男扮女装为宫女,一对昏庸的亡国之君,真有异曲同工之妙。
秦军在邯郸城大肆屠杀,因为久攻不下,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心中都积满了愤懑和仇狠,他们就要借着屠杀来发泄。血腥的一夜过去后,秦军整理了一下街道,将死尸拖到偏僻处,秦王嬴政在文武大臣的簇拥下,乘坐八匹马拉着的锦车,从北门进入了邯郸城。
嬴政命人撩挂上车帘,使他得以在车内即可将城中情景一览无余。想想当年为人质时躲躲藏藏的狼狈相,再对比一下今日以统治者的身份,趾高气扬君临天下的姿态进入邯郸,嬴政平添了无限的豪气。王翦等大将齐齐在路边恭迎,在他身边便是自认为有大功的赵国丞相郭开。
嬴政对众将抚慰道:“攻占邯郸,功劳盖世,寡人当会论功行赏,以不负将士们为国用命。”
郭开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特意出列深深一揖:“拜见大王,预祝大王连灭六国一统天下。”
嬴政脸上毫无表情,但还是称赞了几句:“郭大人为灭赵还是立了功的,寡人心中有数。”
“谢大王夸奖。”郭开用胳膊撞撞身边的李斯,意思很明白,李斯当初曾向他许愿,他也赶紧应承,而且自称为臣了,“臣愿为大秦为大王效尽犬马之劳,肝脑涂地无悔。”
李斯无奈,只得启奏:“大王,为臣当初来赵国策动郭相国弃赵保秦时,是曾有许诺的。”
嬴政显出不悦:“寡人知晓,不是刚刚说过,心中有数吗?”
郭开在一边拉李斯的衣襟:“李大人千万美言。”
嬴政翻起了白眼珠:“郭开,你私下里同李斯说些什么?”
“大王,”郭开明白已是惹恼了秦王,因为嬴政刚才是直呼其名,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明说了,“国事繁忙,日理万机,说不定过去就一时间想不起了,还请给为臣一件事做。”
“哼!”嬴政鼻子里哼了一声,“李斯,当初你是如何允诺郭开的?”
“许他设计除去李牧之后,在秦国让他做上卿。”
“好,寡人兑现承诺,郭开,你就做秦国的上卿。”
郭开赶忙跪倒在地:“谢大王隆恩,臣当誓死报效。”
“誓死报效,是真是假?”
“天地良心,岂敢有假。”
“但愿你不要口是心非。”嬴政取出一方帛书,“郭开,寡人交你一份名单,这上面开列的十三个人,都是当年孤王在邯郸时欺凌侮辱我母子的仇家,你要把他们逐一找到,而且是全家一人不少。”
郭开上前接过:“臣遵命。”
“还有,”嬴政又说,“赵国已亡,但在赵国抗秦时,文武百官那些抗秦最为积极的,上卿想是心中明了。”
“臣是一清二楚。”
“好,那就委你将他们的名单开列出来,然后你按名索骥,将其全家都打入大牢,待三日后寡人发落。”
“大王放心,微臣一定办好。”郭开感受到了秦王的信任,格外的精神抖擞。他回到府中,对家眷喜笑颜开,告知自己做了秦国上卿,自然是全家人欢乐非常。没等他换上衣服,秦军来了一员偏将,还带了一队士兵到府。
郭开虽说已是上卿,还是客客气气地出来接待:“敢问将军,屈尊光临鄙府所为何事?”
“郭大人,”偏将大大咧咧,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末将奉李斯大人之命,前来协助您公干。”
“公干,”郭开有些纳闷,“下官有何公干?”
“贵人多忘事,”偏将提醒,“郭大人,大王交你的差事难道就忘却了?”
郭开恍然大悟:“真是的,下官本打算稍事休息即去办理。”
“郭大人请吧,末将配合你的行动。”偏将督促,“大王后日便要处置那些人,这时间也够紧迫了。”
“好,下官立刻行动。”
郭开这时成了钦差大臣一般,真正是权力在手。先将秦王的十三户仇家逐一捉拿归案,计有八十余口。然后,他又按秦王的旨意,将赵国文武臣僚中抗秦最为积极的官吏按照他的理解,一家一户地搜拿。他首先到了公子嘉的府中,公子嘉已阵亡,他的夫人只得出来抛头露面。
夫人见是郭开,如遇亲人一般:“郭相国,奴夫已亡,秦军入城,我家已无主事之人,你要多多关照啊。”
“你就别做梦了!”郭开声色俱厉,“而今我郭开不再是赵国的丞相,已是大秦的上卿了。”
“既然你已做了秦国的大官,就更得关照我们了。”
“想得美。”郭开俨然以秦国的口吻说,“你的丈夫公子嘉带头对抗大秦国,使得秦国将士伤亡数百人,实属罪大恶极,他已在阵前伏法,他的家属也应受到严惩。”
“郭相国,你,你怎能这样?”
郭开绷着脸,对偏将发话:“带走。”
偏将对身边的部下吩咐:“绑上。”
夫人气愤已极:“郭开,你真是禽兽不如,如此对待我一个女人,难道你就不怕遭到报应吗?”她使出了女人拿手的武器,狠狠向郭开的脸上唾了一口。
郭开用袍袖抹去脸上的唾液,回头对偏将言道:“将军,还有公子嘉的两房妻小,及几个子女。”
偏将对部下下令:“全都抓走。”
夫人大喊大叫:“郭开,你如此丧尽天良,绝没有好下场。”
就这样,郭开带着偏将,在两天时间里,又捕获赵国文武大臣几十名,连同家属共计两百多口。
上午的骄阳洒下耀眼的光辉,高耸的丛台,挺立起雄壮的英姿。秦王嬴政端坐在台楼之上,如隼的目光扫视着下面如蚁的人群。台前面,是三百多被绳捆索绑缚的罪人,这些都是郭开奉命捉来的战利品。后面,被驱赶来观看的赵国百姓,无不战战兢兢。
尉缭弯下腰来对嬴政说:“大王,可以开始了。”
“好吧,令郭开宣读罪犯的罪状。”
尉缭对郭开一摆手:“开始了。”
郭开点点头,志得意满地前移几步,清清喉咙,用抑扬顿挫的声音朗声读道:“罪犯初明,当年无理欺凌秦国质子异人家小,罪在不赦,处以镬刑。罪犯陈举,本邯郸城市井无赖,竟对幼年的秦王政施以拳脚,实属罪大恶极,处以绞刑。罪犯张长,身为邯郸小吏,竟趁秦国质子回国之机,丧心病狂地调戏其妻赵姬,行禽兽之举,处以斩刑……”
台下,还有个陪绑的大人物,他便是赵王迁。他唯恐听到处他死刑的判决,好在郭开宣读完毕,并未听到对他的处罚。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昔日自己的丞相,而今成了秦国的上卿,站在丛台上发号施令。自己怎么早没看出来,要不是听郭开的蛊惑除去李牧,也许赵国今日不至于灭亡。
郭开读毕,回头向秦王谄媚地一笑:“大王,微臣宣读完毕,可以对这些罪犯行刑了。”
“莫急,你要静听尉缭对你的宣判。”
“啊?”郭开一下子就蒙了,“大王之言臣不明白。”
“听过你就懂了。”
尉缭取出一方素帛,当众念道:“逆臣郭开,本为赵之丞相,但其贪欲洞开,向我大秦索要五千金,而用毒计除掉该国名将李牧大将军,致使赵亡。此等奸佞之臣,留下终为祸患,为李牧将军申冤,为赵国军民雪恨,为秦国免去后患,将其问斩枭首。”
“大王,你不能啊!”郭开一听登时吓得全身发抖,“谋害李牧,为臣是遵照大王旨意行事。”
“卖国求荣的奸臣,既能卖赵国,日后也能卖秦国,而且对于你,真正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杀了他!处死他!大王英明。”台下的赵国人齐声发出了怒吼。
赵王迁也开言说:“这样的佞臣贼子,实在是死有余辜。”
“大王,你不能杀我,作为一国之王,你要言而有信,你是答应封我为秦国上卿的。”郭开转向李斯求救,“李大人,你要说话呀,当初要不是你再三鼓动我弃暗投明,我又何至于谋害李牧?”
李斯无奈开口说:“大王,臣确实是奉大王之命,应允事后封他为上卿的。”
“是啊,寡人已经封他为上卿了。”嬴政又问,“上卿之职每年的俸禄多少?”
“是五百金。”
“好,”嬴政传旨,“虽然郭开只做了三天上卿,也以一年计算,付他薪俸五百金。”
“大王,我要的是命啊!如此而为,那以后六国中的大臣,谁还敢向秦国归降,你这是自己堵塞贤路啊!”
“贤臣自会来投,像你这种奸佞之徒不投也罢。”嬴政将手一挥,“休得再多费话,斩!”
郭开被拖到台下,当着那些罪犯的面,在那些死刑犯人之前,被砍去了头颅,可怜他只作了三天上卿美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