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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婉儿是如何相识的?”李拜天自认为捏住欧阳俊科感兴趣的话题,他要继续吊吊欧阳的胃口,好从他那里套出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我……”欧阳俊科像吞下了整碗黄连,表情痛苦,犹豫地瞥了眼李拜天,欲言又止。
“放心,你的隐私我会保护,不会说出去的。”
“你误会了!”欧阳解释:“我相信你——曾经也有人带着疑问找我,我情愿是你带着真相回去。”
李拜天静静等待着,他看到欧阳的眉头紧锁,双手紧紧钳着护栏,忧虑的、甚至带着些愤恨的目光投向荡漾着光影的河水。
“其实,这段往事令我不堪。”
尽管艰难,欧阳还是打算把这段往事说出来,他等待倾诉的一刻也太长时间,有些话憋闷在心底,令他沉重地几乎要弯下腰。
“你看到的新闻,是我14岁之前的生活,常人无法忍受的静音环境,我生活了14年。绑架事件后,老爷子认识到,即使把我藏到天涯海角,也一样会被找到,倒不如让我活得正常些。”欧阳喉头滚动,似乎咽下了一口苦涩的泪:“正常是相对而言的,你们拥有的,我一辈子都可能无法企及,你们不屑珍惜的,可能也是我想紧紧护在胸口的。”
“绑架事件后,我搬到老爷子的住处,为了照顾我的人身安全,我的读书上课都是在家里完成的,最多时,有24个保镖负责保护我,直到十八岁前,我的活动范围很少离开过院子。你大概会发现,我比我的同龄人认知的事物少,因为我的天地,我的世界只有200米。”
李拜天低着头,想到自己十八岁前,他已经对县城的街道巷陌了如指掌,经常性地跑到邻县游玩,有一次还骑着破烂自行车,没日没夜用了一个星期时间,骑到省界,让父母操碎了心。
不敢想象,那些年月,欧阳俊科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老爷子在外打拼事业,不经常回家,有时他回来的时候我睡了,我醒来的时候他走了,父子两见面,只是对视一眼,并没有其他对话。他过去的仇家时不时地找上门,我曾亲眼目睹真刀真斧对战血肉之躯。一位保镖被砍了十八斧头,他绝望、痛苦的嘶吼哀嚎至今常在我梦里出现,血腥味在家里被冲洗了一个多月仍没有完全消退。”
说着,欧阳的身子猛地颤了下。
“这对那时的我来说,是常态。我见过和老爷子有争执的人最后如何被凌辱……”他把自己的手抓得苍白,痛苦异常,闭着眼,摇着头:“我不想回忆这个男人的野心有多恐怖,手段有多凶残。他现在被媒体标榜成优秀企业家,谁会对他的过去纠结?有时他看到躲在楼梯后的我,会凶狠地把我从黑暗处拽出来,让我直面见证那些猩红的血,告诉我,要想活得好,必须这样做。”
李拜天听得惊心动魄,他庆幸他遇到欧阳俊科,能做他倾吐心声的耳朵。
“总之……我见惯了他的残暴,他的生意蒸蒸日上,让他收敛了很多,脏的事都交给手下去做,他自言已经金盆洗手。”
“这和陶婉儿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我接下来说的事,和他的性情,和我的决定有很大关系。”欧阳尽力把自己的语气压得很稳:“20岁生日,老爷子花300万为我办了party,我并不想去,他逼着我去,那不是我的派对,是他的派对。我躲在阳台上时,捡到了一块一元硬币,我端详它的花样,我做了个决定——也许我至今想起来都不觉得后悔。这个世界没有带给我任何可以让我感觉一丝幸福的东西,我有提琴,但老爷子见一次就会砸一次,在他的阴影下,我不可能活得开心。”
什么决定?李拜天的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欧阳俊科全身心地投入到回忆中,他的神情万念俱灰,遥遥地望着深不见边际的夜幕,手里仿佛攥着那枚硬币。他此刻的状态让李拜天心头浮上一股不祥的感觉。
欧阳举着“硬币”的那只手缓缓地靠近嘴边,眼角,眼泪如线,汹涌而下:“我想,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我正要吞下硬币……”
李拜天啪一巴掌甩掉他的手:“你要自杀?”
两人惊愕半秒,似乎彼此都太投入了。
叹声气,李拜天从口袋里掏出些纸,递到欧阳手里,嫌弃地嘟囔:“擦擦,哭成这样,别人以为我欺负你了!”
心情平复了好一会儿,欧阳终于从记忆中走出来,但他的往事就是一个梦魇接着一个梦魇,一重魔障接着一重魔障,连个过渡阶段都找不出来,很快,他又沉坠进入。
“老爷子找到我,说要带我去个好地方。我只好把硬币掖好,跟着他走开。他那晚心情很高,一路都在侃侃而谈他的生意构想。我们来到椰果市的另一边,当时就站在鼓楼街不远的地方,他很兴奋,手指从东边指到西边,讲着他恢弘的事业构图,他说,鼓楼街风水好,地理也好,是块没被发现的宝地,他要收购,铲平这里的一切,建造新时代的豪华商务休闲娱乐区。”
原来,这个计划早就有了啊!
“我对他的行动计划都不感兴趣,我只想快点回去。我没有和他一起开心,让他颇为震怒,只好悻悻而归。司机是老爷子早年的跟班,那晚喝了点酒,但他一直说不碍事,就上路了。”
李拜天预感,这司机这么作死,一定会出事!
果然,欧阳再度紧张起来:“一路没有遇到交警查酒驾,但我心里很慌,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结果,事情真的发生了。在距离家不远的地方,突然闯出两个女人,一个追一个赶,看上去像一对吵架的母女。她们闯到马路上时,司机没有反应过来,距离又太近,油门当刹车踩,车身突然‘嗵’一声闷响,车祸发生了。”
李拜天听着心里咯噔一声,他的直觉告诉他,欧阳华要搞事!
“出车祸了,而且是急速冲撞上去的!”揭开了欧阳的伤疤,这个平时面瘫沉稳的年轻人此刻心情剧烈波折,李拜天真想结束这个话题,可是,事已至此,他必须继续听下去,欧阳的故事里一定有他想要的答案!
“毫无疑问,两人的伤势一定会很重,”欧阳继续说:“但老爷子已经习惯了残暴,他不着急,他只关心这件事若曝光,对他的负面影响。他骂着娘,说晦气,说这一带路没有监控头,让司机继续走。我回头看,那两人情况很不好,一个平躺在地,地上还渗出些血,看上去已经昏厥了,年轻的女孩则挣扎着想爬起来,她没有力气,又倒下去了。”
欧阳俊科拿出手机时,苍白的手颤抖着,他努力翻出张照片,放在李拜天面前。
这是一张类似恐怖片里作为道具的那种暗黑画作,夜幕,倒地的母女,欧阳的画作很逼真很形象,就像从他记忆中复制出来的似的,而最令李拜天震惊的是,那母亲的面部轮廓,像极了安伯母,女人的轮廓,像极了安清雪!
他惊得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