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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的是个年轻人,超过一米八的个头,身体结实但称不上壮,那张脸略有稚嫩。
最特别的是,他身上穿着的是一身校服。
他是个学生。
这学生进来后,左右看看,扫视了下店内的客人们,明显是找人,略略失望,转身又离开店门口。
可他并没有离远,就坐在了店门口不远处路边的园艺台阶上,看着来往人流,顾盼等待的样子。
有谱!
曲卿和方乐四个离开了饭店,来到了那年轻人面前,分散着站开了。
年轻学生视线被格挡,站起来,视线疑惑:“你们是?”
曲卿亮出了警察证件,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和于德田认识吗?”
警察——
这个证件,这个自我介绍,一下子使得年轻人慌乱起来,甚至一下子结巴了。
“我、我叫王寒,你、你们为什么来找我?于伯伯怎么了?”
果然,找对人了。
曲卿简单说:“详细的,我们回去后再谈吧……”
——
“要喝杯水吗?”
分局询问室里,曲卿问对方。
年轻人局促地摇摇头,又问了一句:“于伯伯怎么了?”
“他怎么样,取决于你怎么说。”
“他因为涉嫌杀害自己的儿子于大通,已经被扣押了,他也承认了和儿子冲突的事情。”
这一说,年轻人一下焦躁起来,大喊:“不,不是于伯伯做的!”
“那是谁做的?”
“是,是我做的。”
年轻人低下了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转战审讯室,正式开始笔录。
“王寒,说说事发经过吧,你又和于德田具体什么关系。”
王寒好一会儿,才缓缓讲述:
“于伯伯,是我的恩人。”
“恩人?”
“对,他资助了我上学。”
“初中的时候,我家火灾,父亲母亲都被烧死了,亲戚没人能抚养我,我一度要被送去收养机构,是于伯伯通过学校,主动联系了我,想对我一对一资助。”
“好几年了,于伯伯全面负担了我的学费,基本的生活费,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他不但是物质上资助了我,平时也很关怀我,逢年过节的,他会来看我,但不让我主动去找他,每到周末的时候,他还会来学校附近这里和我一起吃个饭。”
“他说我现在高三了,不能耽搁学习时间,他又是个闲人,时间充足。”
“我平时是不给他打电话的,因为怕给他带来麻烦。”
“可是上个周末,他却没有来跟我会面,我打电话给他,没通,我比较担心,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人住的,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我赶去了他的家里,到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没有人看见我。”
“到了他家以后,经过了解,我才知道因为一个铜鼎的事,他麻烦缠身,没法出门,不能去见我。”
“他招呼我,我们一起做饭,吃饭,吃完饭看时间差不多了,我说我要回去学校了,他则说反正是周末,在他家里住一晚就行,我也想和于伯伯多待一些时间,就答应了。”
“谁知道,他的儿子,那个于大通半夜的时候就突然来了。”
提到了于大通后,王寒的面色开始急剧变化,从温情到了恐惧、后怕。
似乎接下来讲述出一切,需要极大的勇气似的。
“于大通当时脸上很红,貌似喝了点儿酒,人也很激动,他手里拿着一个铜罐子一样的东西,我猜测那个就是于伯伯说的铜鼎。”
“他进来门后,先就骂了于伯伯一句,质问于伯伯为什么要用一个假东西糊弄他,让他丢面子,于伯伯回了一两句,他就看到了我,然后矛头就瞄准了我,他、他开始骂我——”
到这里,王寒停口,难以出口的样子。
“骂你什么?”曲卿不得不问。
“他、他说我是于伯伯和哪个女人生出来的野种,侵吞了他们家的钱,那些钱都是于伯伯应该留给他用的,我、我很生气,可是考虑到于伯伯,我只好强忍着,没说话。”
“我没说话,他就又将矛头调转向了于伯伯,他生气地将那个假铜鼎使劲丢弃在了地上,开始抓着于伯伯胁迫他说出来真铜鼎在哪里。”
“我上前要拉开于大通,可于大通劲儿很大,我一时间拉不开,我就生气打了他一拳,其实力气不大,就是想转移他的视线。”
“果然,他放开了于伯伯来打我,我只是防御着往后退,没有还手,心想让他冷静下来就行了。”
“于伯伯见他追着我打,上前来拉架,要拉开他儿子,谁知道被于大通一个大力推搡开了。”
“于伯伯年纪大了,身体不很好,这一下,他趔趄着向后退,一下子退到了客厅里一张木椅边,后腰磕在了木椅上,木椅倒下,于伯伯也倒下了。”
“我一下子怒火填胸,大喊了一声于伯伯。”
“于伯伯是我最尊敬的人,是我的恩人,某种意义上,也是我的父亲,我心目中的父亲被这么对待,我十分生气。”
“趁着于大通因为我那一声喊,转身去看的时候,我顺手捡起了正好距离不远的铜鼎,抄起来抓着甩了过去。”
“铜鼎的底部,一下子打在了于大通后脑勺上,于大通一下脚步不稳,向前踉跄了一下,砰一声摔倒下去。”
“于大通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他后脑上的血也涌了出来,流得地板上都是。”
“那一刻,我脑海里是空的,恐惧,悲哀,无措,我完全傻掉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于伯伯爬了起来,上去探了探于大通的鼻子,手一下子抽了回去。”
“于伯伯竟然说探不出鼻息了,我更加慌了。”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只好跪在地上哭泣着叩头,祈求于伯伯的原谅。”
“那个人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于伯伯是我的大恩人,我却打死了他的儿子。”
“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哭着的时候,我还说自己会去派出所自首的。”
“于伯伯却先让我起来,冷静一会儿想个办法。”
“好一会儿后,于伯伯鼓励我,说兴许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
“他说他儿子平时得罪的人太多了,我平时又不上他家里来,小区里的人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警察不会查到我身上的。”
“只要我们将他儿子尸体抬到更远的地方,去遗弃掉,警方就会从其他方面查命案的。”
“我说要是警察怀疑到您怎么办?于伯伯却说只要我不出来,警察也拿他一个人没办法,因为他一个人不可能打倒于大通,或者转移尸体什么的。”
“我当时实在是害怕急了。”
“我不想有杀人罪,我不想坐牢,我退缩了,懦弱了,我点了头。”
“不久后到了半夜,我们就一前一后,抬着于大通的尸体下了楼,避开有监控的地方,趁着夜黑路灯少,最终来到了小区边缘的一处路边,将尸体放了下来。”
“于大通的尸体很沉,中间我们还停下休息了一会儿。”
“我问为什么要放在路边,于伯伯说这里行经的人多,还有扫街的,他儿子尸体能早一步被发现,而且人来人往多的话,他儿子被害死的可能性也就多了,因为警察可能会怀疑到许多许多的经过的人。”
“总之,我们放下尸体后,就原路走了回去。”
“于伯伯送我到了小区另一头儿的路上,看着我离开,并嘱咐我接下来千万不要主动联系他,不要找他,要是下个周末他没去找我,也不要管,要是他来了那个餐馆的话,就说明已经没事了,安全了。”
“我很惶恐,可还是就那么离开了,一周以后,我又去了那个餐馆找他,结果——”
到这里,王寒满脸悔恨。
“要是我一早有决心自首,不逃避,就不会连累于伯伯了。”
“警察同志,于伯伯做一切都是为了我,他是个大好人啊,你们不要冤枉他,于大通是我害死的。”
看着王寒急迫且渴盼的视线,曲卿点点头,说:“我们会有所判断的。”
王寒松了口气。
曲卿却话头一转,忽说:“根据你之前的描述,你是拿着那个鼎,就打中了他后脑勺一下,是么?”
王寒点头。
“那么,他身上其余的这些伤,又是怎么来的?”
曲卿用笔记本展示了于大通左侧太阳穴上的连续击打伤,以及于大通身体正面、背部,以及颅骨的整体伤。
看着一系列照片,王寒愣了,接着急迫地摇头说:“不关我们的事啊,我当时真的就打了那么一下,他就倒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