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亢龙有无悔

大俗仙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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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大英雄受伤后从迷糊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布置奢华的香闺,一个妙龄佳人守候在床榻,接下来是两人的各种对白甚至是卿卿我我耳鬓厮磨。

    朦胧中的剑侠客在将醒未醒之时,期待着这种画面这般结果。

    然而现实总是逆拂人意。

    清醒后的他发现自己躺在坚硬的石板上,甚至身子底下连一张挡潮气的破草席都没有。

    伺候他的的确有个人,但却不是红粉佳人,而是黑衣蒙面大男人——八八。

    “你醒了?你已经躺了三天三夜。我进来是准备替你收尸的。”八八说道。

    剑侠客闻言心中很苦涩。

    他在冰冷的石头上躺了三天三夜,心上人龙小女就没来探视过么?

    多么无情!

    “你就是那个八八?”

    “是的。谢谢你能记住我的名字。”

    “你们的名字都用数字么?”

    “是的。除了我们的龙小女公主。”

    “是按出生年月的先后次序排名的吧?”

    “对。你真聪明。”

    “那么你的名字是两位数,辈分一定很高啰?”

    “错。我原名是八个八,大家嫌叫起来累赘,就简称为八八。”

    “八个八?靓号哦。花钱买来的吧?”

    “真没想到你会活过来。我们老龙王说,你的奇经八脉都错位了,生还的概率是万万分之一。”

    “你们的美女老大呢?”

    “老大公主因为救你也受了伤,她现在躺在另外一间石室。”

    “受了伤?为了我?”

    立刻一股暖流浸润着剑侠客,使他感觉到浑身通泰,满腔蜂蜜。

    “她怎么受的伤?伤势严重吗?”

    “她和你一样用头去撞墙。”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我们的老龙王不肯救你,她就以死相逼。”

    “是你们的老龙王救了我。”

    “不错。”

    “他怎么救的我?”

    “他用龙族的绝技亢龙有悔救了你。”

    “亢龙有悔?那不是降龙十八掌吗?”

    “你从哪里听来的降龙十八掌?亢龙有悔是我们每个龙族子民都必须学会的献身技能,你肯定没听说过,因为我们从不向外人提起。”

    “献身技能?”

    “很稀奇吧?这项技能是我们龙族的必死技,发功时如果没有强悍的气功抑制住气血的翻腾就会立毙当场,我们的老龙王几千年的功力,都因为救你而受了很重的内伤。谢天谢地吧小子!”

    “你的意思是说龙小女公主以死相逼,迫使老龙王冒着生命危险用必死技亢龙有悔救了我一命,现在他们父女两人都受了重伤是吗?”

    “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我想见见他们。”

    “他们都不想见你。何况现在他们都需要休息。”

    “你确定亢龙有悔不是掌法?能再解释一下你们的亢龙有悔吗?一味的别出心裁我们常人是很难接受的。”

    “亢龙有悔,顾名思义,是在万不得已的生死关头并非自愿地有所作为。你为什么非要把它跟掌法联系上呢?这么跟你解释吧:就好比是如来佛祖的割肉喂鹰,施功者耗尽自己的真气延续受伤者的生命。”

    “实在没想到你们龙族原来这么仁善。”

    “我们龙族,十分渺小,人们的下意识里,将我们与蟒蛇猛兽等同,提防我们、仇视我们、远离我们,从来没有人关注我们、探访我们、了解我们,对我们胡乱地猜想、尽情地虚构、极端地诬蔑,将我们说得神乎其神,将我们的形象勾勒得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以讹传讹,叶公好龙,百般作践,谁会知道我们的善良和仁道?”

    “你们真的太伟大无私了,如来佛祖恐怕也会觉得惭愧的。”

    “如来佛祖普度众生,善缘广结,三界中我们只崇拜他一人。”

    “原来如此。难怪你家公主要抠个囚魔洞拘禁道士,又逼他们削发为僧。”

    “我们恨道士。”

    “为什么?”

    “龙族与道教是天敌。”

    “此话怎讲?”

    “太极双鱼图你知道是谁创造的么?”

    “听说是一个名叫伏羲氏的同志。”

    “伏羲氏是道教的先尊,他创造双鱼图用意歹毒。”

    “如何歹毒?”

    “那两条鱼其实是两条龙。”

    “你如果说是蝌蚪我倒赞同,说是龙有点牵强。”

    “女娲娘娘捏我们祖先九头虫的时候,我们祖先的模样就是太极图上那个样子,大脑袋小尾巴。”

    “他把你们祖先画成太极图又怎样?”

    “那是个诅咒。”

    “怎么是个诅咒?”

    “你想啊,太极图上两条龙像不像砂锅里的大煎饼?边上的八卦纹案像不像青花瓷碟子上的花纹?完全就是一个拼盘、一道菜啊。诅咒的意味这么明显!”

    “是你们想多了吧。”

    “我们也希望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忖度他人,可是事实给了我们无情的一鞭。”

    “怎么了?”

    “伏羲氏之后冒出一个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怎么你们了?”

    “他处处与我们作梗,机关算尽,想将我们龙族灭绝。”

    “有何为证?”

    “你听说过剐龙台吧?”

    “见都见过。”

    “玉帝建造剐龙台就是元始天尊那个老杂货的提议。”

    “有这事?”

    “你听说过泾河龙王么?”

    “当然听说过。他与袁守诚赌气,命丧剐龙台。”

    “那件事是个圈套,是元始天尊的刻意安排。”

    “这么说袁天师也不是什么好鸟?”

    “天下乌鸦一般黑,臭道士全都坏透了顶。”

    “五庄观的镇元子应该是个例外吧?”

    “我呸。镇元子是元始天尊的鹰爪,五庄观附近的龙族子民都被他杀尽了。”

    “他为何如此凶残?”

    “因为元始天尊的谬论。元始天尊对他说龙族的生死劫已将来临,我们龙族是人参果的一大威胁,一旦龙族大举进犯五庄观,他们只有俯首称臣的份,不如先下手为强各个击破。”

    “如此毒辣,哪里像个出家人!”

    “他不仅不像出家人,简直不像人。他才是真正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我们龙族子弟,宁可饿死,没人做贼。”

    “为了生存,偶尔做点坏事也在情理之中无伤大雅的,比喻说偷个红薯抢根棒棒糖什么的。”

    “你这种想法虽然不错,我们也曾有,但没人敢付诸行动。因为我们龙律非常无情,对我们的管制非常严格。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我们不小心踩死一只蚂蚁就是流放蛮荒之罪。”

    “实在难以置信!”

    “我就是因为嘴馋吃了一只蚂蚱,触犯龙律,被脸上刺字,发配流沙河。幸亏我们公主收留保住了我。”

    “这个龙律实在太苛刻严酷了!”

    “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我们都黑衣蒙面只露一双眼睛出来吗?那是因为我们自尊心很强,觉得戴罪之身没脸见人。”

    “佩服。”

    “你泡我们女儿公主,我们很吃醋,恨不得捏死你,可是现在我与你交谈了这么久,泄露了这么多,你不觉得奇怪么?可知为什么?”

    “很奇怪。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我们。”

    “我何曾救过你们?”

    “我也同样疑惑。但老龙王当面对我们说:看在这位小侠的份上,就赦免了你们吧,下不为例。”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猜是你舍命打通了两座殿宇——我们都没见过世面,一直把山洞当作宫殿——老龙王心里高兴,所以才会这么感激你吧。”

    “宫殿被我打通了么?”

    “是啊,你死翘翘之后盏茶工夫,石壁就自己塌方了。”

    。。。

    松溪龙王昏暗的寝宫里潮气浓重,石壁上的松油灯因为他的节约一直是个摆设。

    此刻他坐在石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前方是宽大的一面石镜。

    石镜上显示着活动着的高清图画。

    这不是看电影吗?

    没错,的确很像是在看电影。

    只不过这电影画面是石镜自动生成,并不是电光的投影。

    石镜的画面中,广袤无垠的天宇间,是一个龙的世界。

    无数的龙族子孙,和谐而快乐地在一起生活,有的在空中玩火球取乐,有的在地面上跳舞唱歌,有的在湖泊中游泳比赛,有的在森林里野炊搭帐篷。

    而松溪老龙王却被子女们簇拥在画面中央,大家说说笑笑很是快活。

    那画面是多么优美。

    老龙王被这优美的画面感动得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这时候龟丞相小心翼翼地走到老龙王身边,眼睛也盯向屏幕,低声细语地说道:

    “老爷,休息一会儿吧,你都看了三天三夜了。”

    说话间屏幕上的场景有个小小的变动,只见右下方出现了一群龟族子孙,他们在龟丞相的看管下,有的慢慢悠悠地在大海边散步,有的在沙滩上晒着日光浴,有的如冥似寐在沉思中自得其乐。

    “龟爱卿,我好高兴啊,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难怪我的父亲去世时千叮万嘱,教我至死不能离开松山半步,原来他老人家早知道这座不起眼的小山,藏着这罕世异宝啊。”

    龟丞相笑眯眯地说道:

    “有了这读心屏风,我们松山一族贫困的命运将要改变了。”

    “这正是我高兴的原因。”

    “我们终于可以走出深山面朝大海了。”

    “龟老弟与我灵犀相通,能有你这么同心同德的知己,我松溪老龙今生夫复何求!”

    “那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呢?”

    “我希望越快越好。”

    “我这就去准备行装。”

    龟丞相转身正要离开,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循声找去,然来是剑侠客在黑暗中摸索到这里,一个不小心撞到了石棱上,很痛地摔倒了。

    “剑侠小哥,你醒了啊?身体还挺得住吧?”

    剑侠客揉着脑门说道:

    “没事的我精神着呢,晚辈特来叩谢龙王前辈的救命之恩。”

    “这哪里敢当,老夫我正想代表龙王叩谢你的大恩呢。”

    “老人家你言重了,打通两座宫殿晚辈只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小命都差点丢了还说是举手之劳啊。”

    此刻的剑侠客为了讨好松溪老龙王,文质彬彬谦逊有礼,完全变了一个人。

    这时候老龙王向剑侠客招手道:

    “剑少侠快快请坐陪老夫品茶聊一聊。”

    剑侠客就礼貌地向龟丞相作揖,款步来到松溪老龙身侧,正要在老龙王的挥手致意下入座,突然大屏幕上的影像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片子中烛影摇红,两个新人正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春风满面的准新郎就是他倜傥风流的剑侠客,而楚楚动人的准新娘正是美绝人寰的龙小女公主。

    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盼的画面吗!

    剑侠客吓了一跳,踩了蛇似的纵身避开。

    所幸他反应及时,否则马上就是洞房花烛夜令人尴尬的镜头。

    睿智而又世故的松溪龙王装作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又向剑侠客招手道:

    “剑少侠过来喝茶呀。”

    “不用了不用了,这面大镜子强光四射,晚辈刚刚醒来不太适应,还是坐在偏僻处恭听老前辈的教诲吧。”

    “这不是镜子,而是绝世奇珍读心屏风,任何人只要一照面,他的心事就会全部展现在屏幕上。你不想见识一下么?”

    “前辈,恕晚辈直言,这破玩意儿怎么能说是绝世奇珍呢?它纯粹就是一个窥人隐私的邪祟凶器,拥有它就等于误入歧途。王母娘娘的监天镜我也见识过,那才是正大光明人人惊羡的法器哦。”

    松溪龙王拈须笑道:

    “小兄弟见识非凡,倒教老夫愧惭。说的不错,读人心思,窥人隐私,的确令人反感。龟先生,赶紧拿几块破草席,将这不善之物密封起来。”

    龟丞相领命照办,读心屏风被破草席遮了个严严实实。

    剑侠客这才胆战心惊地入座,心中还是很忐忑,因为自己的所思所想实在龌蹉见不得人,故而不停地扭头回望,担心破草席滑落。

    “龟老爱卿,把女儿喊醒,大家一起叙叙话吧。”

    剑侠客闻言说道:

    “前辈,听八八说公主陛下因为救我而身受重伤,晚辈心如刀割,很是愧疚,不如让晚辈随龟爷爷一起去看望一下她吧。”

    话未绝音读心屏风后走出一个玲珑的身影,正是龙小女。

    “原来你就睡在这后面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晕过去已经三天三夜了刚刚醒。”

    老龙王闻言有点生气了,教训女儿道:

    “丫头好大胆!晕过去还会知道自己睡了三天三夜么?你用胭脂调制的假血水,装得倒挺像的,害我白白浪费真气救你。原来你一直那么诚实,怎么陡然就变了呢。”

    女儿闻言吓得有些慌张,屈膝下跪认错道:

    “爹爹,女儿知错了,下次不敢。”

    老龙王扶起女儿,哽咽着说道:

    “女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幸亏你耍了这个诡计,如果你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老爹可怎么独活啊。爹还指望着招个上门女婿来松山当牛做马服侍爹的下半辈子呢!”

    女儿流着泪说道:

    “爹爹,你不要伤心难过,女儿并没有变,女儿一直都很善良很诚实,平生就只这一次被啥冲昏了头脑,才致斗胆欺骗了爹爹,害得爹爹损失了内功。”

    松溪龙王揩干眼泪说道:

    “女儿,你的孝顺爹爹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你用手指抠宫殿,遭受了这么多年的辛苦,爹爹又是心痛又是高兴,你真了不起啊女儿。”

    女儿说道:

    “爹爹,你就别再骗我了。龟爷爷已经告诉我,说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你为了不让女儿扫兴,至今装作一概不知。爹爹,女儿谢谢你,让女儿干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能用指甲抠出这么雄伟的宫殿,天下还有什么女儿办不到的事?女儿现在信心爆棚,下一个目标就是去大罗天刨元始天尊的祖坟。”

    松溪龙王听了女儿这话心头咯噔一下就沉重无比,万没料到一向胆小怕事的掌上明珠突然如此娇纵狂妄,思虑再三语重心长地说道:

    “女儿啊,有一件事,爹爹本想永远瞒着你,可是现在爹爹觉得再隐瞒下去就会害了你,之前爹爹因为爱你才瞒着你,现在爹爹怕失去你才告诉你……”

    “爹爹你怎么也学的婆婆妈妈,这么叽歪很令人讨厌呐。究竟什么事你快说吧。”

    “女儿,你用手指抠石洞,目的就是想让爹爹在有生之年住进豪宅对不对?”

    “是啊爹爹。但女儿还有另外一个用意,女儿不想看到很多兄弟姊妹因为松山的贫穷,穷得连住处也没有只能野人似的露宿山头,而纷纷远走高飞逃离家乡。爹爹驱逐他们,表面上是在执行不许杀生的苛刻家法,其实是故意要放他们出鸟笼脱窠臼,因为爹爹知道好言劝说他们离乡他们是宁死不肯的。爹爹的用心良苦,也许只有女儿心中有数,所以女儿挖那个地洞,不仅仅是为了让爹爹高个兴,也是在为我们松溪一族的生计聊尽绵薄之力啊。”

    “女儿!你真是爹爹的好女儿!呜呜。”

    “爹爹莫哭呀。女儿现在这么能耐,这么大一个山洞是女儿用指甲抠出来的,天底下还有什么困难能吓倒我!女儿马上去五庄观抢来几颗人参果给爹爹补养身体。”

    “女儿千万不要啊,你这样子爹爹好担心啊,爹爹这个秘密必须马上公之于众了,片刻不能迟缓了。”

    “什么秘密你快说呀,急死人了。”

    “爹爹想说的是:你用手指甲抠成的那个大山洞,其实是爹爹暗中运行亢龙有悔,将山腹里的石头变成豆腐糕糕,所以你们才能用指甲轻松地抠动啊。”

    “爹爹,你说什么!”

    “老爹由于连番运行亢龙有悔,造成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恐怕没几天活头了,所以女儿啊,你就乖乖地留在老爹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让老爹安度余生吧。”

    “爹爹——哇呜呜呜……”

    父女俩抱头痛哭。

    连剑侠客都有点心酸,泪意化珍珠在眼眶中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