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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侠客艰难地睁开双眼,刺目的日光直射在脸庞,适应强光之后,湛蓝的天空和几缕悠闲的白云进入眼瞳,安详静寂的爽适感直达心底。
突然十张鬼脸从四面八方聚拢,遮住了白云蓝天,网一般地凑近到鼻尖。
“十大阎王!”
剑侠客吓得一激灵彻底清醒。
“你们勾魂来了么?我是不是已经死翘翘了?”
“你还不够格。”
阎罗王阴沉着鬼脸说道。
剑侠客坐起身,这才发觉自己刚才咸鱼似的被晾晒在沙滩。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被迷魂香熏晕,头顶的避水珠被松溪老龙摘取之后,弄了点泡沫让他浮上海面自生自灭。
他这么大难不死纯属奇迹。
十大阎王偶经此地见一浮尸,虑及地府又要添丁所以出手相救。
剑侠客也无心与这几个老鬼攀谈,顾自尝试着奔回大海。
一轮轮的冲刺再冲刺,无情的海浪将他一次次地掀翻。
苦涩的海水又填满了他的肠胃,他呕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突然正南方天际掠过一道强光,接着雷霆似的几声炸响,云层中有火光一闪一灭。
这绝不是打雷闪电,因为云彩很白,天空很蓝。
“有人打架。”
剑侠客还没听清这句话出自哪个阎王的之口,十大阎王已经飞翔在云彩里,往火光闪动处赶热闹。
“等等我呀。”
剑侠客急了,伸手腰间一摸,谢天谢地宝剑还在。
正如松溪龟丞所说,在常人眼中这只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
同样一柄剑,在名人手里价值连城,在叼丝手里就一文不值。
夫贵妻荣,物因人异。
剑侠客的落拓形象,让冷月兄也抬不起头呵。
剑侠客踏剑跟去,于是他有幸目睹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法斗。
在东海龙王的领空打架滋事者肯定不是一般人。
的确不是泛泛之辈。
打架者,观音菩萨,牛魔王,还有铁扇公主是也。
Ko刚刚开始,精彩未曾错过。
哈哈哈一串银铃大笑声中,贴着面膜的铁扇公主站立在一朵桃花形状的云朵上。
爱美的天性让她对任何物事都很挑剔,连打架的时候都很注重形象,也许她的笑声就是为了引起看客的关注吧。
观音菩萨听到这笑声神情一凛,喃喃念了几句佛咒,于是红霞映照的莲花座上,孔雀开屏似的伸出了一千只手。
藕一般白洁丰润的手臂在云霞中挥动,如池荷吐蕊、雪野梅开,优美而凄艳。
凄艳是剑侠客的感受。
极美产生的极乐,让他陶醉得天地俱空,愉悦的同时他又担忧着昙花一现的美景过后不能复见,所以心里提前领受了境后的悲凉。
十阎王何尝不是这种感受。
千手观音的每一只玉手动作都不雷同,但每只手都舒缓柔韧,似游云流水。
突然千手收回霍张,这一次动作却毫无偏差地整齐划一。
银光璀璨中,观音的每一只手掌,都捉住了一柄牛角尖刀。
寒光闪烁的尖刀让日光失色,那是吹毛断发的杀人利刃。
可是这利刃顷刻间碎作漫天寒星。
与此同时,铁扇公主噗地一声吐血三升,然后断线风筝似的坠落云层。
牛魔王正在调整口型喷火,一见此景慌忙将火苗吞回咽喉,跳下云头紧急救人。
他这么干的后果是嘴巴里又多出一层水泡。
观音大士收起千臂,冷冰冰地说道:
“例无虚发笑里飞刀,不过如此。贼婆娘自作自受。”
原来那一千只手上的利刃,是铁扇公主的笑里飞刀。
就说嘛,观音菩萨怎么可能动刀子。
铁扇公主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剑侠客被观音菩萨的佛气倾倒,自惭形秽的同时莫名其妙地很想屈膝跪拜。
他的这种状态倒不是因为他天性下贱,而是因为潜意识里崇敬之情无以用言语表达。
就好比你特别喜欢一个粉嘟嘟的胖娃娃时,绝不会只是竖起大拇指说一声你真可爱肯定会抱起来亲一口,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不自禁。
十阎王水军似的突然鼓掌喝彩,吓得剑侠客差点踩滑宝剑栽落云空。
只听阎罗王溜须拍马说道:
“厉害呀菩萨,传言如来千掌刚劲十足、观音千手柔若无骨,依鄙人看来,如来的法掌也不是菩萨你的对手哦。”
观音一脸寒肃,实在没心情听众鬼王呱噪,回身待走,突然听到牛魔王呼天呛地的哭声,回头只见牛魔王双手托着娇妻,一步一个踉跄爬上云头。
那铁扇公主已经是气息奄奄,四肢失力,被牛魔王双手托着摇摇摆摆献哈达似的。
“亲爱的,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啊。菩萨,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行行好救救她吧,老牛知道错了,不该恶语伤人亵渎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心肝宝贝吧。”
牛魔王这么哭着的时候,双膝已经跪了下去。
观音菩萨皱皱眉头说道:
“阿弥陀佛。她法术反噬致使受伤,伤的越重,越是因为适才她对我下手狠毒,佛虽慈悲为怀,怜悯苍生,却不度冥顽不化之辈、怙恶不悛之徒。节哀顺变吧。”
牛魔王闻言更是哭得凄惨。
“红孩儿,我可怜的孩子,你马上就是没娘的孤儿了呜……”
观音菩萨毕竟心肠柔软,被这哭诉牵动对炫彩娥的思念,终于动了恻隐之心,移步走进,取出柳枝,准备给铁扇公主撒几滴杨柳甘露。
“三界互冲之后,我法术不及以前,这杨柳甘露虽是神奇物质,却须与我的法力相辅相成才能发挥奇效,我尽力……”
突然剑侠客大喊道:
“菩萨小心,提防有诈!”
话未绝音,死蛇一般的铁扇公主突然窜起,双手紧握匕首直刺菩萨心窝。
与此同时牛魔王大嘴一张,噗地喷出一团三昧真火。
事发突然,观音菩萨离得又近,毫无提防,虽然剑侠客给了提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火苗已经烧到睫毛前,匕首已经刺破衣衫。
在这紧急关头,观音菩萨手中的净瓶霍地喷泉似的射出了消防水,将扑面而来的三昧真火泼了个透熄。
而铁扇公主的匕首虽然已经刺入了观音菩萨的衣衫,却当啷一声被一堵光墙震断成两截。
这堵光墙即是观音菩萨的佛光。
佛光的强盛度与功德修为成正比。
三界互冲法力打折,观音菩萨还能有如此强盛的佛光护体,足以证明她的慈悲博爱。
牛魔王夫妇一击不中暗叫不妙,转身开溜已经迟了。
观音菩萨挥掌放出两道激光,牛魔王夫妇啊地一声扑倒在莲花座前。
“阿弥陀佛。佛祖在上,弟子今日要大开杀戒,替天行道。”
说话间观音菩萨缓缓阖上眼睑,右掌摆出一个标准的兰花指。
谁都看得出她准备放大招了。
十殿阎王睁圆了眼伸长了脖子期待着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剑侠客却聪明地后退在数丈开外,以防法术无眼误伤无辜。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从云彩底下钻出一个和事佬。
“不要火并,不要火并——”
来者龙头人身,大腹便便,东海龙王是也。
“多事鬼!”
十阎王万分扫兴。
原来地府偏僻很难有此种热闹可瞧,而观音菩萨的神功他们更想见识。
“菩萨,菩萨可千万不要在东海上空杀他们,一旦他们死在我的领域,西牛贺洲群魔必然会前来复仇闹事,那可就麻烦大了。带回潮音洞细刀慢宰吧,更能解恨消气。”
十阎王看清了来者是东海龙王,突然一窝蜂地围上去,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将东海龙王簇拥得手足无措。
“滚球滚球!哪里来的叫花子脏死了!”
“我们是十殿阎王啊,龙大哥不认识咱了?”
“哎呀然来是地藏王菩萨麾下的十大金刚,咱们平起平坐的身份,怎么这么折煞老夫啊?快快请起。”
“俺们有事相求,这有个稀罕物作见面礼,平等王包袱拿上来呀……”
“哎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水晶宫有请。”
东海龙王热情请客,觉得冷落了观音菩萨不妥,于是向菩萨说道:
“菩萨,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还是因为你收养红孩儿的事而大动干戈,鄙龙就自抬身价做个和事佬,红孩儿虽然可爱,毕竟是牛家的孩子,别人的骨肉怎能贴心?您的母爱情结鄙龙非常理解,放心好了,不久就会有炫彩娥的消息。一起去水晶宫坐坐吧。”
换了以前,观音菩萨是不屑与这些下级人物为伍的,但此刻的观音一心只在炫彩娥身上,至于自己的名声和脸面,早抛到垃圾堆了,期待着此刻已经传来了炫彩娥的音信,所以默应了东海龙王这个并非诚心实意的请客。
一行人按落云头,直奔海底世界。
牛魔王夫妻俩相互搀扶也跟随在后,东海龙王也不便阻拦。
苦的是剑侠客,见众人入海,扑通也跟随着跳进了海水。
立马灌了个饱。
“救命……”
观音菩萨听到剑侠客的呼救声,回转身来,挥动柳枝赏给他一滴甘露。
那滴甘露吹泡泡似的化作一个玻璃罩,扣在剑侠客脑袋上外星人似的。
“谢谢菩萨!”
剑侠客由衷地大喊了一声。
。。。
人们想象中的水晶宫是个透明的宫殿,这个想法错大了。
它的确是各色水晶堆砌而成,雕梁画栋全是水晶石,巧妙的各种图案花纹制造出的马赛克,将尊贵与贫贱分隔开来,从宫殿外面望去,连里面的人影都分不清,这就保留了帝王将相活动的神秘,平民难以揣测。
此刻御厨里数以百计的水族厨师正在张罗三界全席。
宽敞的水晶宫里摆满了桌椅,张灯结彩,热闹喧天。
从桌椅的数量和跑堂打杂的仆役之多,傻瓜也看得出这个豪筵绝不是为观音菩萨一行人接风而设。
敦厚的十殿阎罗却没有领会到场景中的异样,一面东瞧西看赞不绝口,一面为自己被东海龙王当做贵宾款待深感受宠若惊。
阎罗王笑呵呵说道:
“龙君兄如此豪绰,实在令我等化外之民惊而且羡。如此破费,我们心里很惶恐不安啊。”
东海龙王笑道:
“兄弟你想多了。噗。今日是孤王纳妃的大喜之日,本来嘛只邀请了本族的亲戚朋友参加,但既然这么巧遇上你们,就请进宫来共饮一杯喜酒。”
“你又要结婚了吗?”
十阎王都很吃惊,吃惊的同时又感到很羞惭,有一种突然被人打脸的感觉。
东海龙王三宫六院老婆成堆,竟还贪心不足又做新郎,碰上这档子事,教地府的十大老光棍情何以堪啊。
东海龙王笑道:
“其实我已经老了,贪多嚼不烂了,这个新郎官我也不觉得新鲜了,本该修身养性,远离雌色,可是本族那么多苦命的女孩生计没有着落,成群结队地削尖脑袋想进宫当王妃,我这豆腐心肠怎么忍心拒绝呢?”
平等王问道:
“你娶的都是龙族的黄花闺女?”
“噗。那是当然,同类结亲本是最基本的人伦,如今世风日下,仙魔私奔,人兽联姻,实在是令人不齿。奉劝十位老弟将来千万不要饥不择食,千万别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啊。”
十阎王虽然品行厚道,但廉耻心非常深重,被东海龙王这么三不着俩地挖苦了一顿,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此刻只想溜之大吉,不稀罕吃他的酒席了。
于是十阎王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阎罗王从平等王手中接过黄布包袱,双手递给东海龙王道:
“龙君,这块金刚石是修筑轮回台时挖出来的稀罕物,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请龙君收下千万不要推辞。另外我们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龙君看在地藏王菩萨的面子上,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一听到金刚石三字,东海龙王心头暗喜,却不动声色地说道:
“老弟你们太见外了。地府与龙宫都是人族厌恶之地,所以称得上同气连枝,咱们又同朝为官,多年的交情,何分彼此?反正鄙龙是一直把你们当朋友的。何为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算得上是朋友。你们有什么事,只要我东海龙王能办得到的,只需一句话,鄙龙刀山火海愿意效劳,何必还送礼物如此客气啊。”
东海龙王这么客套着,双手已经伸出来接礼,谁知阎罗王的确是个老实人,听他这么说,料想他是不会收受礼物的了,于是就将金刚石递给平等王,说道:
“我早说龙君仁善仗义,不可以俗套度之,你们不信,非得大老远背一块石头来,也不嫌累。”
东海龙王万分尴尬,将抬起的手伸到肩头掸灰尘。
“噗。十位贤弟,金刚石那么沉重,再背回去实在辛苦,不如存放在水晶宫,待日后用得着时再来取走如何?听说这是装饰高级墓碑的优质石料,能镇鬼驱邪,令死者酣然安息,对死人来说是个大宝贝,活人拥有它却难免晦气。”
阎罗王并未弄明白东海龙王话里的玄机,反而钻牛角尖说道:
“此物如此不祥,存放在贵宫太不吉利,我们还是轮流着背回地府比较妥当。小弟们有一事相求,听说龙城有有件神奇的法器,名叫无音战鼓,能号令天下水族……”
东海龙王打断他的话说道:
“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有什么事酒宴后再说吧。平等王兄弟,背个大包裹坐席吃酒,龟丞相似的惹人笑话,包裹拿来鄙龙替你放到墙角去吧。”
平等王摆手道:
“怎敢劳驾,我背着好了,大事未办,我们也无心吃酒。恳请龙兄动用一下无音战鼓……”
东海龙王怒火满腔,勉强笑道:
“噗。今天是寡人的大喜之日,无音战鼓是不可随便敲的,敲它就是兵戈之厄,大不吉利。龟爱卿——”
龟丞相正在挂灯笼,闻言滑落地面,恭听指示。
“龟爱卿,听说你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颗避水珠,不知是真是假?”
龟丞相抓着脑壳说道:
“陛下贵人多忘事啊,那件宝物昨夜老臣亲手交付给您……”
“喔,瞧我这记性,不错,你是当贺礼送给孤王了。噗。那么孤王听说避水珠与金刚石本是一母同胞,就和定海神针与百元玄针一样。噗噗。天下万物,皆有灵性,故而物以类聚,人重亲情。将心比心,孤王觉得让两件至亲之物,强行分裂开来,大失人道。爱卿你觉得孤王说的可有几分道理?”
懵逼的龟丞相呐呐地说道:
“陛下今天说话好深奥,看来是新婚大喜激发了陛下的才情。老臣愚钝,弱弱地试问一句:陛下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啊?”
平等王像是突然明白了东海龙王的用意,激动的说道:
“我明白龙哥的意思。避水珠、金刚石本是兄弟,不能分离,要把他俩摆在一个匣子里团聚。”
东海龙王很是欣慰——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他们十大活宝的智商,含笑说道:
“孤王正是此意。”
平等王哎呀一声摆手说道:
“不可不可。避水珠那么珍贵,又是龟丞相送给你的新婚贺礼,小弟万万不敢接受。”
东海龙王立刻脸变猪肝,听到外面喧闹,知道是各地水族头领接到喜帖纷纷赶到,实在再无耐心与这十大二货周旋,于是开门见山说道:
“孤王很想收藏你们这块金刚石,若能将它送给孤王,孤王一定重重回谢。无音战鼓随时可以为你们敲动,无论你们是为了寻人还是为了团殴,吾龙族亿万儿郎随叫随到。”
平等王说道:
“哎,无音战鼓会敲动兵戈之厄,怎能在这个喜庆的日子大败雅兴,改天再说这事罢,我们还是兵分十路自己去寻找吧。”
俗话说旁观者清,剑侠客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劝说平等王道:
“给他吧,一块破石头而已!”
观音菩萨在一旁也不耐烦,淡淡地说道:
“你们地府真的已经穷成低保户了么,拿块破石头当宝贝?吵吵闹闹的有完没完?老龙,你赶紧帮我问问娥儿找到没有啊?”
边上歇坐养伤的牛魔王夫妇听了观音此言,一蹦而起,惊诧地问道:
“怎么,炫彩娥也丢了么?”
观音怒道:
“你们很幸灾乐祸是么?你们的孩子丢了,动刀子找我要人,我的娃儿丢了,我找谁要去!”
“菩萨真是对不起啊,早知道你也丢了娃,我们是不会那么放肆的。丢娃的心情我们很理解,你也应该理解我们,这个过节就当是一场误会吧——本来就是误会。菩萨你千万不要急坏了身子,一同来想办法找回孩子们吧。”
突然十大阎王都很激动。
阎罗王大嚷道:
“真是无独有偶啊!咱们的骨宝宝也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观音菩萨闻言一惊。喃喃自语道:
“难道我的娥儿也是离家出走了?可我并没有亏待她呀!”
阎罗王说道:
“得了吧菩萨,谁不知道你一直是把竹笋当人参滋补炫彩娥?”
这时候平等王猛地将金刚石往东海龙王怀中一塞,说道:
“你想要就直说嘛,拐弯抹角的我最烦这种人。”
原来他刚才只不过是在戏弄东海龙王。
至此,东海龙王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