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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先个很高,他在水缸里半个身子浸了水,另外半个身子在水外,还露了个头在外面,模模糊糊地看着院子。
房间里响起了母亲的惊叫和父亲的哀嚎,还有那些人猥琐而又欢快的轰笑声。
他们用污言秽语侮辱着父母,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可郑先却动弹不得,在那里僵住了身子。
耳朵和脑子却越来越清醒,清醒地听到母亲是这么被那群人侮辱的,听到父亲绝望而又哀恸的怒吼。
听到那些人欢乐的声音。
他们是一群豺狼,一群畜生,他们把自己身下弱小之人的哭泣和痛苦当做自己喜悦的来源,他们把施虐和侮辱别人的感觉当做自己兴奋的补剂。
那一晚,郑先的心就像是被人挖出来,血淋淋地摁在地上猛猛踩踏了无数脚。
邻里的冷漠,荣氏的疯狂,父母的痛苦和侮辱。
直到那些人发泄完了,以荣昌为首的那群人大摇大摆地拿着母亲下午出门前刚煮好的玉米,人手一个啃着,出了门。
一边走一边埋怨:这老娘们……忒狠了,这么打都不安静!
这玉米是糯玉米,一点不甜,呸!
哟,这小子咋了,你是怕了躲水缸里了?
还是听着自己娘叫得,躲水里冷静冷静?
这小子哈哈哈哈!
那些人狰狞而又恶心的面容,指着水缸里动弹不得的郑先,肆意辱骂了一番之后才走。
郑先应该庆幸,出去搬救兵的妹妹没有及时赶回来……否则……
他眼眸猩红,将这一张张令人作呕的笑脸,用刀子一刀一刀刻在自己心上,刻进自己的记忆深处。
“到现在为止,那一群人,一共有六个,除了荣昌以外,他手下还有五个。其中三人已经被我杀了,剩下的,还有两个,一个叫王文新,是荣昌身边的管家,一个叫杜常陆,不知去向。”郑先终于说完。
宫天歌看着他的眼睛,猩红、冰冷,那刺骨的恨意让人望而生畏。
他死死地握着拳头,手臂微微颤抖,像是在忍耐着极度的愤怒和悲伤。
“冒昧问一句,现在……”
郑先沙哑着嗓子道:“母亲出事后第二日就拿刀自尽了,而父亲经过此事也很快病重死去。街坊邻里还有曾经找父亲治过病的病人们听说此事,便自发供我和妹妹生活。我念完书后就到一个当铺做了伙计,事情过去已经六年,出事时我十八岁,妹妹十六,而如今,我也已经二十四了,那荣昌见到我,也认不出我来了。”
宫天歌心下震动不已。
她实在难以想象,他们兄妹二人如何能够互相扶持走到现在。
可突然她就又想到了自己……
“之前说过,你告诉我一个秘密,我也得告诉你一个的。我没想到你的事如此惊人,我的事倒是不好仔细跟你说了。”
原本她不过是想拿自己“唐海”这个身份的隐秘之事与他相换,可如今看来,郑先身上发生的这件事,她实在是不能拿出一件与之能相提并论的事来对换了。
“关于我,有些细节不能跟你说清楚,但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也有大仇要报。这个仇,不在漠城,更不在西北……”宫天歌冷了眼神。
郑先有些不明所以,唐海能有什么仇要报?她在西北起的家,为何仇家还不是在西北的?
“我的仇人,在京城最奢靡的那些地方里面,我要拿到他们的命。”宫天歌沉沉地道。
“京城?!”郑先惊讶。
难不成,唐海并非是兽族边境来的炼药师?而是被京城赶出来的?
这样一解释,很多她身上的疑点就都解释得通了。
难怪她炼药天赋如此之高,还有一身如此不凡的气度,丝毫不像是边境出来的粗人,倒像是名门望族里出来的世家后代。
但她和端木婉儿的比试,却是没有让端木家的人认出来。
郑先心中仍旧有些疑虑,却也没有发问。
宫天歌笑道:“郑先,你别看我告诉你的这件事看上去很小,可是若让有心之人知道了,保不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所以……”
“我明白!”郑先拱手,“唐小姐既然将此事告知于我,我定当遵守约定。”
宫天歌笑了笑:“你也别叫我唐小姐了,你年纪长我几岁,就叫我名字唐海吧。”
“唐海姑娘。”
这人……
宫天歌摇摇头,真是够正经的,也不知道这书是在哪读的,竟一股秀才气。
“我在这里呆着的时间不能太多,得告辞了。”宫天歌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见太阳已有落山的趋势,便起身想要告辞。
郑先忙站起来送她,二人交谈几句就到了门口。
宫天歌临上马车时,郑先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对了,关于荣昌今日对我如此态度的事……”
宫天歌刚要下意识挣脱,一听他说到了重点,便停住了动作等他讲完。
郑先低声道:“我也是听闻,最近荣昌在与金老爷商量联姻的事,因此荣昌这些日子对金家的人十分客气,估计是想早日把女儿嫁进金家,好得些财力支持。”
宫天歌心思转了转,便温温笑着点头:“多谢郑大哥亲自相送,我们下次再好好聊聊你留步。”
郑先也知道自己唐突了,连忙羞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拱手道:“姑娘慢走。”
他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唐海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
“掌柜的,您这是要开花儿了?”身后的伙计调侃道。
郑先白皙的耳朵微微泛了红,严肃地咳了咳,道:“别胡说,你好好算你的账去,若是今晚你交不上之前吩咐你整理的店内商品总览报告,下个月的俸禄我就先替你收着了。”
“啊!”那伙计哭丧着脸哀嚎了一句,他不过是调侃一下这平日里清心寡欲跟和尚似的掌柜的今日终于能跟个姑娘聊一下午的天,就被下了这么一道命令,真是自己嘴贱!
郑先看着祺远苦着脸,尴尬地咳了咳,掩饰自己的心虚,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账房。
而在马车上,青栀却是一脸凝重:“方才小主子告诉郑先的事,是否有些太危险了。”
若是郑先不把它当回事,和朋友聊天时嘴一瓢,难免就会有有心之人多加揣测。
宫天歌敛眸看着手中的小暖炉,道:“郑先是个君子,他答应的事,绝对会做到。”
“您怎么才见人家不久就确认人家是君子呀?”青栀有些为自家主子鸣不平。
想自家少将军可是废了一番周折才让宫天歌全盘托付的,这郑先不过短短一个照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