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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海,自古来纵横陆地以外,其深不知底,其广不知边。东西南北四片海域,以五大洲为界限划归了各海域。
苏伏离开蜃楼群岛,未再踏入商州,沿着无尽海笔直向南疾行,这是他所能想到,缩短路程的最好方法。
拖着疲惫的身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御剑,终于在第二日的酉时,在渺茫无尽的海域之中,寻到一处孤岛。他必须要停下来恢复气力,否则不用净慧杀来,他就先要因精、气、神耗尽而累死了。
眼皮好似有千钧重般,完全无法抬起,浓烈到蔓延全身的疲惫感,使他只想倒地睡去。可对于修士而言,入眠是一件极为浪费时间的奢侈行为。
约莫打坐五个时辰,已是二更时分,苏伏缓缓吐了口浊气,神采奕奕地睁开眼睛,此时却有不同感受。法体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一种沛然之力,周遭百丈方圆内的天地灵气,异常的活跃,竟随他的念头随意地排列分散,任意地凝成任何形状。
这便是“真人以下皆蝼蚁”,到了此境,道体与法体相互融合为一,随时可以沉入“天人交感”之境,与周身环境共融。
天地灵气只当你与他们同类,轻易便可调动,故真人动则有天地大势相随。而神通往往需要灵气支持,真人既可调动天地灵气,自由天地灵气来消耗,在灵气浓郁之地,根本无需真人自身灵气。
真人以下,多赖于灵气斗法。真人以上,灵气已然不是评定实力的标准,拼的便是天地大势的争夺。简而言之,假若将两个真人斗法的范围为百丈,谁调动了五十丈范围以上的天地灵气,谁便更强一些。不过,胜负却不因此而定,修士的心机、手段、胆识、法决、神通、剑术等等有所不同,造就的结果自然不同。
苏伏为何能杀相当真人的禅师如土鸡瓦狗?缘由便是一百零八星,有着源源不断的星力补充,在灵力方面,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一百零八星,那可是《炼妖经》大成的结果,绝非等闲。
而真人与真人以下最大最显著的区别,便在于本识的强度与范围。当然,真人以上,皆以灵识相称。
灵识好像修士的触手,感应敏锐,强于灵觉数十倍,故有真人灵识下,一切无所遁形的说法。
对于苏伏而言,灵识则使剑域彻底完善,便连新立道基体系,也因此水涨船高。新立道基体系,基于本识,亦即剑域而生,亦要事先铺盖剑域方能显形。前番面对颠倒五行大阵,若有灵识,根本无需如此繁复。因灵识拥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颠倒五行大阵,根本无法阻拦灵识。
话休絮烦!
苏伏未敢久留,恢复气力,当即起行,仍往南方疾行。
此时惟有风声相伴,天地广阔无边,海面的尽头,仍是一望无垠的海,令人心生空旷寂寥之感。从未想过,此时此刻,独身一人竟是如此的难熬,他忽然很想念瞳瞳、龙吟瑶,想念紫城的一切。
不知过去多久,晨风伴着海水特有的咸味,渗入鼻中。东方泛起一丝鱼肚白,不由侧身去望,只见水天一线处,映了些许朝霞,红彤彤的非常美丽。
朝霞逐渐蔓延,不多时便染亮幕布似的夜空。苏伏心中充满欢欣与感动,因为自晨风之中略带烟火气来判定,他大致可以估算,只怕左近便是神州所在。忽然又想起公孙楼来,欢欣之中,便多了份阴霾。
不多时,一轮红日自海天一线处冉冉升起,整个天地霎时就亮了起来,沐浴在晨阳的温暖之中,阴霾略退,竟是恍如隔世。
正自出神,远空突有一*日呈现,哪怕是在青天白日下,仍然绽出无匹炽亮的光芒,苏伏的瞳孔骤然收缩,想也未想,红河瞬间铺盖方圆数里。
大日吞吐光晕,连有七道大手印,宛如七座山岳似的压落,正是佛门神通《千山雪,大日佛》。
灵识所布剑域,更自如掌控。苏伏心念动,则见红河亦同分作了七份,宛若昂首高吟的红龙,向七座山岳撞去。
若是灵觉,绝然是做不到如此随心所欲的。然而他所面对的对手,却不是法慧一流。
非是法慧太弱,而是来者太强。
七座山岳之间,掩盖着一个小黑点,那是一只干枯的手掌,瘦弱地只剩了皮包骨,枯竭地没有一丝血色,却将七座山岳的风头,都尽数压盖了。手掌的主人,正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打量着苏伏。
苏伏知道他很强,但不知究竟多强。他的脚下腾起一尾红龙,托举着他向那干枯的手掌而去。便是那一只手掌,取了先生的性命,他亲眼见着先生在这手掌下化为了齑粉,尸骨不存,还有比这更令人悲伤的事么?
无力而悲伤。
此时没有抉择,剑印对上手掌,只是一个眨眼间,七尾红龙粉碎,红河被七座山岳往下压落,海浪狂涌,只见方圆数百丈的海面被一股无匹巨力摧枯拉朽地按出一个数十丈的深坑来,无尽的浪涛向四面八方扩散,却迟迟不能平复。
而在此前,苏伏便已如陨星被击落,深深地沉入海底。
不知过去多久,深坑渐渐填回,水位回升,苏伏也跟着升上来。他站在海面,与悬浮在半空的老和尚四目相对。
大日仍然挂在高空,没有消退的意思。
“原来是功德子,贫僧失礼了。”
老和尚正是不远万万里追杀而来的净慧,他第一眼就认出苏伏来。非是苏伏名气大到无人不晓,而是苏伏被击入深海后,自发显现的功德金光。
“怎么才叫不失礼,”苏伏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淡淡地说,“圣界诸佛下界,都来向某行礼么。那倒是不必了,只消大师跪下,磕几个响头即可。”
这一番话虽戏谑,却着实展露了他心中的怨恨。对长者,哪怕是敌人,他也从来不会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功德子虽非佛门中人,却不可不敬佛。”净慧像似没有脾气一般,微微笑着说,“贫僧不以贵贱论,跪或不跪,并不以之为贵贱。若功德子愿入佛门,贫僧纵是跪上千载、万载,又有何妨。”
“佛门有大师如此高僧,何愁人丁不旺,某本天地一过客,懒散惯了,受不得许多清规戒律束缚。不过……”苏伏剑印微动,红河在净慧下方铺盖一层,指着道,“若大师真愿意为此跪上千载、万载,届时某不做考虑,必然削发为僧,为佛门赴汤蹈火。”
他的脸上露出恶意的笑容:“大师愿跪么?”
“功德子福德深厚,怎么却与佛门作对。”净慧不着痕迹地略过此话,“若将盗窃之物还给贫僧,定然既往不咎。”
苏伏淡淡道:“若某说不呢?”
“那便只能请功德子入六道界,再生为人……”净慧语声方落,大日吞吐光晕,眼见又是一轮佛印击落。
“很遗憾,某还不想死!”
苏伏纵起剑光,仍向南面逃去。剑光之速何等迅疾,前一刻音声还未落,后一刻已穿入九重天罡,远远地甩开了净慧。
净慧不慌不忙地踏出一步,身形在数个闪现之间,便已越过剑光,仍是伸出干枯的手掌,在剑光毫无所觉下重重地击去。
他的手掌,蕴含的乃是苦海的罪业,威能不消说,被击中的生灵,罪业浸体之下,生机也是渺茫。
方才第一击,苏伏剑印之上附了浓郁的道理剑意,并且在碰撞的瞬息间,他便自主地往后退,故只震伤了他。罪业不能碰,净慧这个会移动的罪业之身,实在比七罪还要恐怖无数倍。他可不会忘记巫王的下场,如此高深的修为,如此强悍的体魄,却因为罪业的缘故逐步被众人瓦解。
灵识无处不在,怎会忽略缩地成寸。
苏伏险之又险地侧身闪避,避过这一击,飞剑已将他带离数十丈,眨眼又消失在净慧的视线里。
净慧复踏出一步,一步便已追上苏伏,仍是平平无奇的一掌。
风驰电掣中,苏伏甚至能闻到罪业所散发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更遭的是,净慧的速度更快了一分。
他的上身骤然倾倒,险之又险地避开第二击。
此后苏伏只管逃,而净慧的速度愈来愈快,实在避不过,只能利用道理剑意的霸道,驱散其掌附加的罪业,掌力却由妖体生生受了。
妖体凝百零八天元真罡的作用,便在此时显现。净慧的掌,有所擅有所不擅。既附了罪业,自然不可能还能有其它附着力,故其这一掌,削去罪业,威能只有余绣衣全力的半成左右。
不过余绣衣的掌岂是好受的,寻常同阶修士,只怕承不住三掌。
此后数个时辰,二人追逃之间,已“交锋”了不下千次,苏伏受的掌何止千次,心脉不住地鼓动,生出新鲜的血液,《生命律动》不住地修复着体内伤势,往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体内可谓七零八落。
惟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数个时辰的赶路,似乎已进入南海。
净慧也是个中高手,敏锐地抓住苏伏心绪的起伏波动,突地改了个角度,往苏伏的死角处重重一击。
这一掌真是来得及时,时机抓得恰到好处。
苏伏翻落飞剑,自九重天罡直直地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