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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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重新回到船上的时候, 沧玉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玄解并没有解释,他不是那种解释的妖, 好像做什么事问什么问题都合该天经地义, 旁人得一五一十耐心解答才行。沧玉被他牵着鼻子跑了近两座城了, 愣是到如今才回过味来, 然而仔细打量着对方纯良无辜的神态,又继续在坑里自欺欺人。

    谢通幽是个好朋友,任是谁跟他交朋友都可以说是走了大运,可惜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在他身上展露无遗。沧玉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更不知道对方未来的命运会如何, 他遇到谢通幽,就好像这艘船顺江直下, 所看到的美景之一罢了。

    他们见识过了梦魇缠绕的姑胥,又赏过了永宁的佳酿与好戏, 不过是生命之中偶然相逢,谁都不会陪着谁到永久。

    不过雁过留影、风过留声,好心肠的谢通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等沧玉跟玄解上船上,堆满了船舱的吃穿用具塞得人无处下脚,船上甚至被安了棋子与钓竿。沧玉下棋只是普通,钓鱼更是稀松,天知道会不会被玄解虐得毫无还手之力,因而整天只能吃吃喝喝,把自己从精致的大美人活成肥宅进行时。

    要不是沧玉没有毕业, 学得又不是中文系,文化功底稍微差了那么一丁点,早就提笔写篇游记了,还能记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回去讲给小狐狸听。

    回去……

    沧玉一愣,随即不太在乎地重新拈起了棋子来。

    这几天沧玉不太能想有关家的东西,可能是因为底线在可悲的人性摧毁下节节败退,他没来由地想家,又不知道天地之大,自己能回到哪里去。人一脆弱,见着谁都想爱,沧玉身边没有其他受害者,只有一个傻不溜丢的玄解,见着什么都想问为什么,看着世界稀奇的不得了。

    即便沧玉不是直男,他也不觉得能从玄解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假使玄解是个合适的对象,沧玉恐怕也未必会跟他在一起,软弱是人的情绪之一,他可以想,但不能真正放纵。

    那叫堕落。

    更别提沧玉还是个直男,比起男人,他更中意女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总是没什么异性缘。这铁定不是他没有什么男子气概,应该是原身实在长得太让人自卑,这种麻烦真不知道是不是该称之为甜蜜的负担。

    船是客船,不比商船大,可比寻常尽兴赏月的小船还是要大些的,船舱内有两个房间,供以休息洗浴。

    沧玉自己跟自己下了会儿五子棋,很快就将棋子收了,到房间里头去沐浴,谢通幽送了不少成衣给他们,反复熏过香,免得生虫,到了分别时对方总算把真心话说出口来:“沧玉兄的衣着打扮与本土人士迥异,因此难免被误会,若是可以,还是换上凡间的衣物吧。”

    那你不早提醒我?

    沧玉总算知道自己老被人误解的原因是什么了,而谢通幽早先与他们不熟,不便提出此言,免得被大妖误会自己歧视妖族审美,加上他为玄解跟沧玉定制的新衣混在谢府订做的衣裳单里,需要一段工期,使得这话题一直拖到了如今才解决。

    玄解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大概对他来讲,穿草皮跟布衣甚至金甲都没有任何区别,只为了包裹身躯罢了。

    其实沧玉分辨不太出来这些厚重的衣物有什么区别,可仔细想了想,觉得既然风格迥异,大概就是在大家都穿牛仔裤的时候,有个人穿了蓬蓬裙上街,多少显得有些稀奇。

    只不过在他看来难以分辨罢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沧玉对换衣服没有什么反感,毕竟穿新衣服总是让人愉快的。

    沧玉不喜欢逛街,变成妖怪后有能力用皮毛幻化成衣物就更是名正言顺地偷起了懒,压根不必忧心自己是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然而有人帮忙着手打点好了一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莫要辜负好友美意嘛。

    在这点上,沧玉倒比玄解更会享受生活些。

    新衣很轻便,摸上去薄得令人讶异,不知道是不是养的春蚕吃不饱饭,饿瘦了只能吐出这么点细丝来,不过入手很柔滑,带着点凉意,正正经经一套摆放好,大概是知道沧玉完全不懂人间的礼法,都固定搭配完了给他。

    人间的衣服做成后总是习惯熏香,一是为了驱虫,二是为了除臭,新制好的衣物多少有些异味,因此要用香料反复熏染,才会叫达官贵人喜欢,贫民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冬日的衣物也有,厚厚的大氅摸上去就热得发慌,沧玉只碰了碰,就压到箱底去了。

    如果他现在还是人,这东西在冬天能派上大用处,可惜他是妖,这大氅除了碍手碍脚就没别的用处了。

    等沧玉换了衣服上甲板来吹风的时候,玄解还在钓鱼,这船快得像是在飞,即便鱼儿有幸见着鱼钩,下一秒也就连线带船消失在视野里了,即便不止七秒钟的记忆,铁定也觉得自己方才出现了幻觉。

    诚然,钓鱼是种兴趣,未必一定要钓得上鱼才算本事。

    姜太公就调到了龙。

    沧玉想:可玄解又钓不到龙,他要是钓到了,那就不是兴趣,是性命攸关的事了。

    不论江里出现的是龙王,还是人间天子,亦或者是霖雍,都显得很恐怖。

    “你方才玩的棋……”玄解有些迟疑地顿了顿,慢腾腾道,“是什么?”

    其实玄解一眼就看见了沧玉在玩的那东西,两眼就看明白了规则,那东西太简单,连成五子就算是赢,只不过沧玉自己与自己玩,孜孜不倦地收了子又再下,好似无穷无尽,永远没有输赢结果。

    棋只不过是个借口,玄解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沧玉,他从未觉得衣物的改变会给一个妖带来如此大的变化。

    若说往日的沧玉如同山野绿藤上悄然开放的幽兰,今日他就似是云中雪,山上雾,此间夜色之中静谧的月光,清幽幽,冷淡淡,如这滔滔江水,全无半点波澜。人类的华服给他平添了些红尘的烟火气,忽然从那纯然的野性与素朴之中走出,华贵似一盏精心呵护的琉璃灯。

    人类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沧玉不那么像白狐了,他看起来就只是沧玉而已。

    玄解并没有觉得讨厌,这身衣裳很好看,显得沧玉格外体态端庄,只是比白狐少了些优雅,多了点逼人的贵气。大概是因为一同洗了长发的缘故,黑色的伪装很快就褪去了,落得银霜垂在肩膀,滴滴答答倘着未干的水滴,看起来柔顺至极。

    “五子棋。”

    沧玉略有些讶异。没想到玄解会注意到自己这儿。

    名字倒很贴切。

    玄解点了点头,没太在意,再看下去只怕要引沧玉注意,他很快就挪开了脸,听着夜间的风声看了看地图。如果谢通幽给的地图没出什么差错,那么他们离目的地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即便是以现在这个速度前进,恐怕都要赶个六七天的行程。

    “你觉得如何?是否奇怪?”

    不止女人有虚荣心,男人同样有,指不定更旺盛,沧玉故作无动于衷的模样,仿佛并不在乎玄解会如何回应,实则悄悄竖起了耳朵,等待反馈。所谓人要脸树要皮,这衣裳好穿是好穿,可沧玉并不知道自己穿起来是什么样,要是不好看,不如回归原生态跟大自然肩并肩。

    他其实觉得自己以前那套还挺不错的。

    “不会。”玄解淡淡道,他应声转过头来,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看着沧玉,此刻有了充裕的时间,当然不会错过,尽情使用着对方给予的机会欣赏,半晌才吝啬地又吐出几个字来,“你很好看。”

    沧玉轻轻笑了笑,夜风吹乱他霜雪般的长发,长睫微抬,让玄解分辨不出他的年纪。

    大多时候沧玉都是年轻的,偶尔他会看起来有种历尽千帆的沧桑感,玄解从未知晓的过往隐藏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是触手不能及的过往。

    谈不上生厌,可玄解的确不那么喜欢。

    “很动听。”沧玉赞赏他,似笑非笑,难说是夸赞还是调侃,他伸出手来,似要摸一摸玄解的脸,可很快偏移了位置,轻轻顺了顺那身衣物,平静道,“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船一时半会无人掌舵又出不了什么事,总归咱们是去收尸的,与其思考会不会迷路,倒不如想想自己挖坑的技巧是否精湛。”

    玄解在掠过鼻尖的衣袖上嗅到了一点香气,是人类的香料焚烧后残余的味道,对妖族灵敏的鼻子而言过于甜腻了,离远了,又像是似有若无的幽香,在这江面上沉沉浮浮,那点甜味消失不见了。

    他忽然又问了一遍:“沧玉,你可以坐在我的腿上吗?”

    “你说什么?”沧玉匪夷所思道。

    玄解毫无求生欲,完全没感觉到如师长一般的长辈在这句话下隐藏的暗流汹涌,单纯又平静地重复了一次:“我说,你可以坐在我的腿上吗?”

    哇靠,你还真敢再讲一遍!别以为刚夸了我就可以这么算了!

    要不是拜多年自闭生涯所赐,沧玉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狰狞的真面目来,他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玄解,心中倍感微妙。容不得他不微妙,玄解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在讲“老师我们明天再做几个小白鼠的实验”那般科学严谨、平淡无奇,然而内容又这么劲爆。

    听玄解说话偶尔会觉得很奇妙,因为无论多么轻浮或是多么下流的话,由他口中说出来就平凡无奇地好像明早不如我们吃包子那样寻常,哪怕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其实带给沧玉的内心波动还没有那句“抛下”来得大,只不过有些诧异。

    这种诧异就像是小参仙天真地询问“饱暖思淫欲”那样,很难叫人觉得生气,反倒是好笑多一些——顺便带着点哪个龟孙教坏小孩子的愤怒。

    如果是唐锦云对沧玉说这句话,大概现在头已经在江里喂鱼了。

    好在那脂粉堆里的书生看着不正经,可从来没对沧玉起什么心思,这么暗中腹诽他似乎有些无礼。

    人家好歹是个真诚的直男。

    “你不是第一次问我,我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你。”沧玉沉吟一声,终究还是决定追根究底些,他的确有些好奇玄解为何会如此突发奇想,之前太过震撼忘了追问,此刻恰是良机,“我很好奇,你怎会这样想?”

    “如果我回答你,能得到什么?”玄解静静道。

    沧玉简直要气乐了,他万万没想到玄解会挑这个时候跟自己谈条件,偏生他还真没有半点办法,长眉微轩,缓缓道:“倘使合理,我也许可以改变心意。”

    “也许可以?”玄解缓缓挑出语句中的毛病,神情没什么太大的波动,“也许我同样可以决定哪一日回答你,或者由你决定自己想听到的回答。”

    沧玉皱了皱眉,面对突然变得棘手起来的玄解一下子有点反应不及,不过玄解说得太过理直气壮,搞得他自己都觉得玄解说得怪有道理的,只好道:“好吧——好吧,倘使你给的答案合理,我会改变心意。”

    “那怎样才算合理?”

    沧玉的眉头一跳,觉得自己的青筋可能要学着君玉贤那样快乐地在太阳穴附近试探,实在无意再与玄解玩这种文字游戏下去,干脆道:“你说出实情,我就答应你。”

    “噢。”玄解这才算心满意足,他点了点头道,“之前看戏时,我在戏园里看见有人这么做,很好奇,他们神态很亲密。”

    “嗯?”沧玉皱眉道,“之前看戏时?我怎么不知。”

    玄解摇了摇头,没有多说的打算,只是平静道:“你该实现你的承诺了。”

    沧玉在毁不毁约之中往返不定,毁诺虽然是眼下保住颜面最好的选择,但是后果却让人或者妖都难以承受,毕竟许多事先河一开就没办法停止,这样你骗我我骗你,实在很难收场;再来搞不好会被倩娘锤爆脑袋。

    但是不毁诺的话……

    不知道现在说是为艺术献身还来不来得及。

    “告诉我是谁?”

    沧玉淡淡道。

    起码他要知道那个龟孙儿是谁。

    玄解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满沧玉在这时候耍赖,不过仍是不大情愿地开了口,说出个熟悉的名字来:“唐锦云与那个演狐妖的戏子。”

    哦嚯。

    沧玉迅速收回了自己之前对唐锦云的抱歉,他真心实意地开始觉得这小子该淹在江水里喂鱼,不光一个头。

    “只是坐一下。”沧玉皱眉道。

    玄解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看起来似乎对沧玉全然无动于衷,只不过是因为好奇而已,反倒叫沧玉自己觉得自己有些心虚。假如这会儿是在开玩笑,或者是玩真心话大冒险,又比方是在酒会上闹嗨了,那沧玉也许不会多想什么,大大咧咧过去坐下就是了。

    这种玩笑不是不能开,可大多数都是抱着恶心人的玩笑想法去的,玄解过分正经的神态让沧玉觉得自己仿佛不是一只白色天狐,而是一只小白鼠。

    这事当然不能光天化“月”,显得过分臭不要脸,船速稍稍减慢了些,没人掌舵,以方才的急速在江面上漂流,明天指不定就能飘到取西经的路途上。

    船舱里有几把休憩的藤椅,人工编造,十分坚韧,坐起来不太舒坦,可对老年人的腰骨应该不错。

    玄解随便挑了一把坐下,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仿佛什么三流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沧玉轻轻叹了口气,先给自己做了一波心理建设,权当自己准备坐坐不太舒服的人肉沙发,很快就走了过去。

    玄解如今的个头要超过沧玉些许,可并没有相差太多,沧玉坐下来之后需要低垂着脸看他,神态自然而然地放柔了些,深褐色的眸子仿佛熬稠后的蜜糖止不住流淌出来。

    衣上的香气更浓了,似有若无地包裹着二人,甜得有些恶心。

    他们坐得很近,除了小时候对着脸睡觉的那些时光之外,玄解从没试过这么靠近沧玉,他静静地观察着,一动不动。

    即便是与白狐相依偎时,都没有暧昧到呼吸几乎相贴。

    玄解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紧贴的两个凡人会显得那么意乱情迷,这距离过于危险,能够靠近的若非即将毙命的敌人,那就只有牢不可分的爱侣。他由着沧玉靠近自己怀里,将自己的咽喉与心脏暴露在对方的手下,倘使沧玉愿意,顷刻间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怎么?”沧玉没好气地讥讽道,“看出什么来了吗?”

    玄解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皱眉道:“凡人真是大胆,随意就将要害暴露出来。”他的手很快扶住了沧玉的腰,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些,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勾描着火焰,眼瞳边缘泛着暗红色,偏清澈十分,似稚童般懵懂无知,几乎要将鼻尖都碰上。

    雪色的长发垂落在玄解的指尖,沧玉一直都知道玄解的体温很高,可从没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温暖得简直像是颗小太阳。

    听说人的交往会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一旦跨越这个界限,就容易混淆情绪。

    沧玉眨了眨眼,忽略了玄解扶在自己腰上那双炙热的手,他跟玄解贴得过分近,如果按照寻常的男女调情,这会儿理应将手环绕在对方的脖子上。真自暴自弃地坐上来之后,倒没有那么多羞耻心不停跳跃,沧玉凝视着那双眼睛,打量着这张年轻的脸,一时竟觉得有些有趣。

    他从没见过玄解小时候的人类模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幼兽倒是向来龇牙咧嘴,凶神恶煞,长得跟可爱讨巧半分不沾边,化形后就已是这个模样了。

    可沧玉偶尔总会觉得,对方似乎什么都没改变,还与那只幼兽相同,他用手指轻轻撩开对方垂落在眼前的发帘,试图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去欣赏玄解。于是沧玉低垂下头,捧住玄解的脸认真观察,宛如欣赏一件艺术品。

    这头异兽有身好皮囊,然而眉眼锋利如刀,似能割伤人的手,目光冷酷,是浑然天成的利剑。

    “玄解。”沧玉哑然失笑,看皱着眉研究要害的玄解,有种难以言喻的愉快在心中流淌,“有没有人说过你很俊俏?”

    “什么?”玄解疑惑道,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能感觉到沧玉本是不情不愿的,好似做这种事是什么难为情的举动,可如今并非如此,沧玉低垂的眼眸里浸透了笑意,完完全全脱离了玄解的掌控。

    “没什么。”沧玉轻轻摸了下他的脸,又成了几年前那个对玄解游刃有余的大长老,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样的沧玉跟白狐已经没有半点相似了,玄解却感受到了自己胸膛之中突然烧起了火焰,心脏在砰砰跳动,远比往日更澎湃更激昂,是战鼓都难以比拟的力度与速度。

    玄解沉默了片刻,轻声回应道:“有。”

    这下沧玉是真的笑出来了,他扶着玄解的肩头,腰肢从那双手中挣出,长腿稍稍一支,便如柳条摇摆般轻飘飘站定了起来。

    “小子,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吧。”

    玄解没有回答,只是品味着方才那微妙的触感还有那点搔在心头的痒意,他在今日之前,从未意识到平日严苛冰冷的沧玉竟会带给自己这样奇怪的感受,就好像是……就好像是被白狐凑近时的快乐,又混杂了些许战斗的兴奋感。

    玄解失控而混乱,他有一瞬间想臣服沧玉,又有一瞬间想杀死沧玉。

    “还没有。”

    玄解低声呢喃,凡人的情感太炙热,带来的亲密行为远超出妖族的想象,妖族并不会这样做,原身贴近已是再亲近不过的行为,不会这样拥抱、不会那样亲吻、更不会那样仿佛要融入到对方的身体里去。

    这叫玄解匆匆抬起头捕捉沧玉的身影。

    在舌尖尝到了一点血腥味。

    还远远不够。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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