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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日,江京城的天气很好,第二楼的生意也很好,尤其是那些雇主不明,目的不明的黑暗生意。虽然大家都知道,第二楼的楼上是一间又一间的密室,但是大家却不知道,第二楼真正的密室,并不是在楼上,而是在楼下,也就是地下。
不过,地下的密室,又不仅仅是密室,还是迷宫,是以奇门遁甲之术为原理设计的迷宫。这里存放着第二楼所有的秘密和档案,并且每一个存放秘密和档案的盒子,都带有自毁机关。如果不按照它特有的步骤和方法打开,那里面的一切就会在瞬间化为乌有。
苏迎迎自从被“刺伤”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养伤”,第二楼每天新签订的契约,都会在第一时间送过来由她亲自过目,她要对此进行仔细地筛选和分析,然后找出一切有可能与和亲相关的人和事。这种工作的量度极大,难度也极高,非常消耗心神。
放眼天下,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除了玲珑心,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可是,即便如此,从她苍白的脸色上看,心神的消耗,也一定到了透支的程度。牛栏山推门进来,白隐衣跟在后面,看到她的样子,不禁心疼道:“真是辛苦你了,快休息一下吧。”
苏迎迎轻松一笑,道:“我是可以休息了,但是你,恐怕就要忙起来了。”
“你发现了什么?”白隐衣问。
“七杀。”苏迎迎道。
“竟然是七杀!”白隐衣有些意外,神色变得沉重起来,喃喃自语着:“毒杀无形,影杀无踪,强杀无阻,绝杀无命……”七杀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要想请动他们来杀人,代价非常昂贵,而在这非常昂贵的代价里,却又不包括银子。
也就是说,他们从来都不为银子杀人。
“既然来了,那就不要再走了。”白隐衣平淡的声音里带着某种坚决。
“以现在所掌握的信息,我还无法确定他们的雇主以及目标是谁。”苏迎迎道。
“没关系。”白隐衣丝毫不在意,接着说道:“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我只要确保那些不该发生的不发生就好了。”
“少主人,你这句话我就听不懂了。”牛栏山在旁边插嘴道。
“莫缺对我说的,或许是事实,但绝不是全部事实。而他让我破坏阴谋,但我认为,这件事本身就是阴谋。”白隐衣笑着,分析道:“不然,这一女六婿的和亲,总显得少了些什么。我推测,我们的皇帝陛下,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调整和规划未来的天下格局。”
牛栏山认真听着,默默理清思绪后,不禁赞叹道:“这帝王术,果然非同凡响。”
苏迎迎拿出一份契约递过去,道:“除了七杀,还有一个人可疑。”
白隐衣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梅傲雪!”
梅傲雪是采花大盗,并且专挑处女下手。江湖人猜测他是在练一门邪功,需要与处女交合,采其初阴之气。他从不杀人,而被他盗走的处女,在一夜之后就会被送回家中——用一张沾染了破处鲜血的雪白床单包裹着。
那纯净无垢的白,那热烈刺眼的红,就像是一朵傲立雪中的梅花。
所谓万恶淫为首,放眼天下,最让人所不耻的恶人就是淫贼。不过,这个梅傲雪却是例外。因为那些被盗走又被送回的处女,对他不仅没有丝毫恨意,反而还有绵绵情意,总是在留恋那一夜,甚至在期盼下一夜。
她们的这种念念不忘,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都充满了诗意。
“的确可疑。”白隐衣很不解,“这本是个人行为,怎么会变成了生意?”
“如果这桩生意真的与和亲有关,那他的目标无疑就是未央公主。”苏迎迎稍有停顿,略微迟疑道:“只是,无论雇主是谁,我都很难理解,他的目的何在?”
第二楼虽然是连接买卖之间的桥梁,但是很多买方和卖方都有着自己独特又隐秘的连接方式。所以,第二楼并无法掌控全部的信息。牛栏山很清楚白隐衣和云未央的真实关系,于是道:“少主人,如果你担心出问题,那我们可以不去联系梅傲雪。”
白隐衣想了想,拒绝道:“不必。这个问题是避免不了的,而要解决问题,就要先发现问题。不然,问题以另一种我们不知道的形式出现,会更加棘手。”
苏迎迎见他神色有些不安,知道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问题,便询问道:“落花姑娘还是没有消息吗?”
白隐衣点了点头,道:“自从那一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现身。”
“你怀疑她遭遇了什么不测?”苏迎迎问。
“就算云天会怀疑她,也不至于会对她下毒手。”白隐衣摇了摇头,沉思道:“云天没有再派人来监视我,至少我还没有发现。其实,我并不担心云天出手,因为我很自信,无论他如何出手,我都有办法还手。但是,我却担心他不出手,因为只要他不出手,我就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还手。这种后发制人太被动了,可是对他我又做不到先发制人的主动。”
“若是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因为任何把柄,对他来说,都是万劫不复。他隐忍称病了这么多年,只是这份心性,就足够难对付了。”苏迎迎道。
“是啊。简直是老谋深算的让人畏惧。”白隐衣感叹道。
就在这时,又送过来一份新的契约。几个人看到后,都非常吃惊。因为这份契约和之前关于七杀的那份相同,一样的雇主不明,目的不明。但是,他们都清楚,这一样不明的雇主和不明的目的肯定又不一样,不然,就完全没有必要签订两份契约了。
“看来事情变得复杂了。”白隐衣道。
“难道是云天出手了?”牛栏山猜测道。
“以他的性格,恐怕还信不过第二楼。”苏迎迎道。
6
七月,江京城最炎热的季节。
一支长长的仪仗队伍一路奏乐,从正门进城。宽大的长安街早已被清空,行人都站在路的两边围观欢迎,非常热情,也非常热闹。这些人穿着不同,打扮各异,一眼看过去,差别很大,正是外境五族和魏国来和亲的使臣。
礼部尚书庸怀仁亲自迎接,他与这些人都曾有过外交往来,也算是旧识,所以难免要客套寒暄一番。就这样,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前行。
走了一段路,拐了两个弯,魏国的使臣李无计道:“庸大人,这好像不是去驿馆的路吧?”
庸怀仁笑了笑,道:“李大人,我可从来都没有说要去驿馆啊。”
“那是去哪里?”李无计疑问。
“到了自然就知道了。”庸怀仁语气一转,又道:“怎么?还怕我领丢了你们不成?”
“哈哈哈……”李无计和众使臣知道这是玩笑话,都跟着笑了起来。
庸怀仁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处繁华地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竟然很安静,甚至还有些冷清,这让大家都感到非常奇怪。旁边是一座很有规模的酒楼,微风一吹,酒楼里酒菜的香味便扑鼻而来,顿时就令众人情不自禁地流出口水。
他们抬头一看,只见酒楼的牌匾上写着“天香楼”三个字。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这江京城里,要论玩乐,自然是去流光巷,但论吃喝,却非天香楼莫属。天香楼最有名的是神仙宴,八冷八热,八荤八素,八鱼八珍,八禽八兽,共八八六十四道菜,再加上太白佳酿,简直就是神仙宴会。
不过,因为神仙宴的食材极其珍贵难得,所以每年只举行一次。
白隐衣从酒楼里走出来,抱拳道:“各位,真是天公作美,今天正是神仙宴的开宴日。”
“白少楼主!”魏国太子元真先认出了他,随后外境五族的五个小王子也都一一打招呼。
其实,白隐衣虽然和他们相识,但是却远算不上熟悉,有的甚至只见过一次面。不过对于他们这种人,就算只见过一次面,也一定会用心记住。他亲自把十几个重要的人物都请上了楼,其余的人则留在楼下,命人另行安排。
入座后,白隐衣道:“听说各位要来,我就想好好尽一下地主之谊,可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们身为各国的使臣,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招待大家。”他的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的自嘲,“所以,我就斗胆向陛下讨官做,虽然陛下没有给我一个正式的官,但却给了我一个临时的,做为庸大人的下属,专门招待各位。”
元真站起身道:“白少楼主太客气了,真是让我感动啊。”
五个小王子道:“是啊,白少楼主盛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啊。”
庸怀仁笑了笑,道:“白少楼主,你这官腔打得很专业啊。”他又向众人道:“各位有所不知,其实白少楼主就是嫌弃驿馆简陋,怕怠慢了大家,所以就把驿馆搬到了这里。据我所知,他本来是想把天香楼包下一个月,可是没有想到,这天香楼的老板却怎么也不同意。”
他故意不把话说完,有意留给大家接话。
匈族的小王子胡巴问道:“那后来呢?这天香楼的老板怎么又同意了?”
白隐衣道:“他并没有同意。”
胡巴不解,“没有同意?那怎么……”
白隐衣解释道:“因为这天香楼不是我包下来的,而是我买下来的。”
在座的人不禁一怔,虽然他们都是出身富贵,从不缺少钱财,但是见白隐衣这样轻描淡写又任性的花钱,也不免为之动容。这时,白隐衣一拍手,八个貌美少女穿着同样的轻纱薄裙曼妙而出,她们赤着脚,光着腿,双手端着盘子,一道接一道的上菜。
桌子的周围,一共有八把椅子,外境五族的各位小王子、魏国的太子,再加上白隐衣和庸怀仁,刚好坐满。剩下的使臣和贴身随从,都只能默默地站在后面,暗暗地咽着口水。其实,以他们的地位,也算是吃尽了天下美食。可是当吃过神仙宴后,都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特别是喝下了太白佳酿后,更是满嘴留香,回味无穷。
酒过几巡,已经有了微微醉意,之前那八个少女重新返场,开始歌舞助兴。
或许是在歌舞酒菜和美女的催动下,元真端起了酒杯,道:“白少楼主,这杯酒,我敬你。”说着,他就一饮而尽了,放下酒杯后,接着又道:“白少楼主,你如此逍遥快活,神仙日子,真是让人羡慕啊。如果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用我这太子之位跟你交换啊。”
身后的李无计一听,面色一沉,不敢插话。
白隐衣笑道:“殿下,你可不要开这种玩笑,我可是会当真的。”
“当真好啊,我就怕你不当真……”元真好像还想再说什么,但似乎是不胜酒力,有些口齿不清,坐立不稳,李无计连忙上前搀扶。
羌族的小王子金术趁机端起酒杯,道:“白少楼主,我也敬你一杯。”说着,他也要一饮而尽,可是这杯酒,他只端到了嘴边,并没有喝下——他僵住了。因为酒杯倾斜,酒水从杯中慢慢流下来,从他的嘴角流到下巴,再流到衣服,最后流到地上。
整个过程,金术没有一点反应,就如同雕像一般僵硬在那里。
大家满是疑惑地看着他,还叫了他几声,但是都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很快,他的双眼就开始流血,然后是口鼻和耳朵——他死了。众人非常吃惊,怔住了,白隐衣连忙跳起来,大声叫道:“任何东西都不要碰,任何人都不能进出。”
羌族的使臣孙龟回过神来,跪地大哭:“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