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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再三,蔺伯钦没有结案。
他暂时退堂,倒让所有人都不太明白。
许月娥许常奇刘大婶围着顾景同,七嘴八舌的追问:“县丞大人,难道真凶不是鲁骅?”“是啊,为何大人还不结案?”“我家孩子未下葬,便是想看一眼杀他的凶手,才能瞑目!”
“好了好了,你们听本官说。”顾景同示意他们安静片刻,他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要向着蔺伯钦,“鲁骅身死,死无对证,这个就需要进一步的查验。一方面是给你们死去的亲人交代,一方面,也要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一番话冠冕堂皇,将并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几人唬的一愣一愣。
将人好不容易安抚送走,顾景同擦着汗,便要去找蔺伯钦要个说法。
蔺伯钦正在问苏钰其他事。
苏钰虽然聪明,可到底不过一个小孩儿,他最后支支吾吾,简直都不会说话了。
蔺伯钦越来越觉得蹊跷,他正要继续追问,却见顾景同大力扇着扇子走进来:“佩之,你怎么回事?难道你觉得此案还没定论?”
“不错。”
蔺伯钦将转经轮拿出来,给顾景同解释了一番。
顾景同却不在意,他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这个东西……说不定是鲁骅每次杀了人,为了消除自己的业障,而做的法事。”
“你我都跟鲁骅打过交道,他言谈中可以看出,不是一个粗暴蛮横冲动的人,他甚至还有些仁慈和理智。”蔺伯钦眸色一暗,“这样一个人,因为一文钱?因为买糕点?就杀了人家的孩子,说得过去吗?”
顾景同被他一提醒,也觉得不太对。
但他蹙眉反驳道:“可鲁骅的遗书你也看见了,那是他亲笔所写,不然等会儿杨腊将他家人带来,你再问问?”
“杨腊什么时候回来?”
“他昨日便出发去了望州州城,估计要明早才到。”鲁骅一个人独居清远县,子女妻室都在州城住。
蔺伯钦点了点头,让他将苏钰先送回去,随即从书架上拿了一摞关于佛教的书籍,开始翻看。
这些文献对于密宗的记载少之又少,看到天擦黑,蔺伯钦所得知的消息也不过是密宗传于吐蕃,百年前曾流入中原皇室,后被禁。
寥寥几句,对破案根本没有帮助。
蔺伯钦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他起身点燃屋中灯烛,便在这时,听到门外有些吵嚷。
他打开门,就见楚姮提着几个食盒,给胡裕顾景同等人分糕点,胡裕和其他衙役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大呼“好吃好吃”。
“这次可不是我做的,是落英做的。”
楚姮笑着说,“她做的好吃。”
胡裕捧着糕点,扭过头道:“不管是夫人做的,还是谢姑娘做的,能惦记着咱们就行了。”
“你还真会打主意。”楚姮朝他哼了一声。
恰好,顾景同去拿水喝,就看到蔺伯钦严肃着脸站在门口,愣了愣,微微站直:“佩之来了,要吃点儿……”他想起蔺伯钦从不吃甜,于是话尾一转,“要喝点儿水么?”
蔺伯钦不可能因楚姮带糕点,犒劳县衙里的人生气。
他蹙额道:“不用了。”
语毕,蔺伯钦便要转身进屋。楚姮见得,忙站起身叫他,可蔺伯钦恍若未闻。
楚姮跺了跺脚,弯腰提起脚边的一个小盒子,推门追了进去。
蔺伯钦前脚才进屋,楚姮后脚就跟了进来,他扭头见是她,有些怫然:“食肺狗一案还未告破,天黑了就不要乱跑。”
“我来县衙难道也会遇见食肺狗?”楚姮撇了撇嘴,“再说了,我有那么倒霉么?”
蔺伯钦不想说她。
他坐在书案旁,继续翻刚才没看完的佛书。
楚姮提着盒子上前瞅了两眼,发现记载的全是经文叽里咕噜,她柳眉一蹙,问:“你看这些干什么?这也太晦涩难懂了。”
蔺伯钦思忖片刻,到底是跟她说起了苏钰今天来找他的事。
说完,他看向楚姮,剑眉扬起,双目审视:“你和苏钰走得近,他最近和哪些可疑的人有过来往,你知道么?”楚姮心头一跳,面色如常道:“没有啊……你是不知道,苏钰很喜欢看书的,他如今不用为了生计奔波,不用去驾车,就想当个秀才,舞文弄墨。”
楚姮一个劲的给苏钰圆谎:“我估计他知道这转经轮,是在某本书上看的。”
“可吐蕃密宗一事,在元高宗继位时被禁,民间官僚任何人不得再习密宗。有关经文也全都被元高宗搜集起来付之一炬……苏钰是在哪儿看到的?”蔺伯钦自认饱读诗书,不论野史杂记,还是道儒墨法,而关于密宗这一片却是空白。
“……我也不知道。”
楚姮没想到蔺伯钦竟然开始追查吐蕃密宗。
这件事算是皇家丑闻,吐蕃密宗在元太祖时期,于皇家十分鼎盛。元太祖晚年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便开始追求长生不老,道家丹药服用无效,正好吐蕃上师来中土传教,便开始服用吐蕃上师提供的丹丸,五甘露。吐蕃上师称此五甘露有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之神效,元太祖每日服用,当真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对吐蕃上师的话深信不疑。
当时,皇亲国戚之间也掀起一阵修习密宗的风潮,除了元高宗。
高宗当时是太子,对此根本不信,因此还受到了吐蕃上师的打压,那吐蕃上师还给太祖进言,褫夺高宗太子之位。
不久后,太祖油尽灯枯,在安业四十八年病逝。高宗甫一继位,便将吐蕃上师斩首,敕令天下任何人不许再习密宗,连密宗经文都不许留存。
楚姮能知道这些,是因为她自己曾偷偷看过皇家内部文献。
但那五甘露到底是如何研制的,吐蕃上师对太祖皇帝怎么施法,并无记载。
她怕蔺伯钦继续问,忙岔开话题:“对了,你觉得这件案子跟密宗有关?”
蔺伯钦看着桌上的铜铸转经轮:“鲁骅畏罪而死,起因是与刘大婶、蒋氏有买卖上的口角之争。但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要杀人家子孙,未免说不过去。很有可能……是鲁骅为了修习密宗法门,将那两个孩子用残忍的方法杀死。”
“他人都死了,修习密宗法门有什么好处?”楚姮觉得不可能,难道鲁骅也知道密宗,还想修习长生不老?可就算修习长生不老,跟小孩儿有什么关系……
便在此时,外头顾景同大声道:“佩之!你快出来!”
蔺伯钦忙起身前往,楚姮看了眼手里提着的盒子,这是她专门给蔺伯钦做的无糖糕点。
纠结了一会儿,楚姮放下盒子,跟了出去。
县衙外,一个老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儿哭的凄惨,楚姮下意识就要去找薛遥来验尸,却见那小女孩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蔺伯钦忙上前安抚,楚姮也跟着去,摸着小女儿的头发,柔声道:“别怕别怕,出什么事了?”
那小女孩儿见是一个漂亮姐姐,心弦松了下来,她颤巍巍的抬起胳膊,上面有两道刺目的齿印:“食肺狗……食肺狗差些把我拖走吃掉。”
胡裕这时候带着大夫来了,立刻给小女孩儿处理伤口。
老头这才站起身,对众人哭着道:“请各位大人做主啊!我家囡囡差点就被食肺狗吃了!”
鲁骅已死,食肺狗的案子却还在发生。
众人的面色都很凝重。
“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草民姓崔,这是我家囡囡。她本在院子玩毽子,不小心飞到了屋外头,就一个人去捡……随后被突然窜出来的食肺狗咬住了胳膊!”崔老头说起来尚且心有余悸,“幸好我没睡,我反应的快,拿着锄头冲出来,将那狗牙齿都敲掉了,它才松口放了我家囡囡。”
蔺伯钦蹙眉,问:“那狗的眼睛是不是蓝色?”
崔老头想了想,随即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对对对,还泛着幽光那!”他说到此,忙从怀里掏出一颗尖牙,递给蔺伯钦,“大人你看,这是草民用锄头打下来的狗牙。”
这牙齿十分尖利,拿在手里,都觉得发寒。
这时薛遥也赶过来验尸,他和楚姮一样,以为都死了人。然而走近了发现,小女孩儿只是被攻击,并没有死。
他看到蔺伯钦手里的牙齿,疑惑道:“大人拿根狼牙做什么?”
“狼牙?”
所有人都闻言一愣。
薛遥家里以前是猎户,他说的话没人会怀疑。他接过牙齿,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颔首道:“的确是狼牙,牙根深而乌黄,狗牙的相对要浅一点,而且狗牙一般没有这么长。”
顾景同摸了摸下巴,问:“传言中的食肺狗,其实是只狼?”
“一只狼吃掉双手也就罢了,还要挖心摘肺?恐怕是狼成精了。”楚姮当然不相信什么食肺狗食肺狼,她觉得这就是人为。
加上之前的鲁骅家中搜出来的转经轮,和密宗挂钩……鲁骅或许杀了人,但他并不是唯一的凶手,不然就不会有今晚的事情发生。
她顺势看了眼蔺伯钦,蔺伯钦愁眉紧锁,看样子两人想法一样。
蔺伯钦又问:“崔大爷,你和许月娥、刘大婶他们认识吗?可有共同的好友?”
崔大爷怔了怔,随即摇头:“这……我听过他们名字,但真不熟。至于共同的朋友,就更不知道了。”
这个结果蔺伯钦并不意外,但仍有些失望。
他垂眼缄默,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