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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距离烂尾楼并不远,按直线距离算不过二十分钟的脚程,林稚秀没有去取车,与陆酩直接过去,转过医院前的路口,沿着街道走到底,再穿过一条窄些的小道,走个五十米便是烂尾楼区。
冬天的雪路不好走,地上又湿又滑,陆酩走得不快,似乎有意放慢脚步,林稚秀走在他前头,催促他走快些。
“祁哥那情况不明,我们走快些。”
“嗯。”陆酩应了一声,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闷闷地,听不太清楚。
“怎么了?”林稚秀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陆酩,“冷?不舒服?”
陆酩没有应答,林稚秀折回去,走到陆酩跟前,替他拢了拢围巾,又摸了摸陆酩的手。
两只手掌都是温热的,陆酩任由他牵着,盯着林稚秀看,林稚秀却没有正视他。
“阿秀哥。”
“嗯?”
“我师父说我年纪小,要你多照顾我,师父还说,林叔叔把你托付给了他,怕你把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一个人扛,说:”陆酩模仿着他师父的语气:“‘阿秀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沉,正好小陆酩性子活泛,与阿秀互补,’我觉着吧,这话很对,但是你现在又把所有的都闷在心里了。”
像是在控诉,陆酩逼迫林稚秀与他对视,带着青年人无所畏惧的神情,林稚秀发现曾经无比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经有了凌厉的棱角。
“你什么都不跟我说。”陆酩道。
林稚秀这时才发现,陆酩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这个男孩正在飞速地成长为大人,尚显瘦削的背脊肩负着越来越沉的重量。
与庄祁相比,陆酩更亲近林稚秀,近两年林稚秀常常奔走于祖国各地,两人聚少离多,却在这一刻,陆酩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感情的疏离:林稚秀的刻意隐瞒和沉默,让他觉得陌生。
林稚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发黄的方形纸。纸张不大,边缘平整,看起来像有硬度的卡片,摸起来却是软的,像布一样。
“沈家的纸。”陆酩一眼认了出来。
“是。”林稚秀点头,“何绍资质平平,不能完全发挥纸种的威力,如今沈家的纸,大不如从前。这是上一任家主造的纸,剩下这最后一张,冰芳姐让我拿走了。”
陆酩接过那张纸,纸面白净,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看起来只是一张普通的纸:“纸种是沈家秘宝,纸种丢失后,便是顺和村的纸人异动,金剪子丢失......你先前果真不知道金剪子的事情?”
“不知道。”林稚秀迈步往前走,陆酩这回配合地跟上他的速度,他看出来,林稚秀打算敞开说了。
“沈家的复杂在于人际上,起初,我怀疑是沈家有人贼喊捉贼。”
“之后呢?”
林稚秀看了陆酩一眼,纵使少年已出具大人模样,但那双眼睛依旧纯净如初。
收回视线,林稚秀看向前方,道路两边未被清理的冰雪反着银光,一道道银带,是冬夜里的雪城最原始的模样。“之后,调查中也发现了一些线索。”
“有线索?”陆酩睁大眼睛:“你不是跟祁哥说没有线索么?”
“因为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庄家。”
“庄......?!”陆酩的眉头紧紧聚起,声音有些颤抖,“祁哥?是庄家还是祁哥?你为什么不告诉祁哥?”陆酩像是突然明白了过来:“你在怀疑祁哥!你怎么能怀疑祁哥呢!”
陆酩瞪着林稚秀,不敢置信般地张开嘴,憋出一个“呵”字,似乎被林稚秀的怀疑惹恼了,产生了一种被背叛感。
“不是怀疑祁哥。”林稚秀向他解释,“所谓的线索,是何绍发现的。丢失纸种当晚,他受到攻击,而且他准确地看到了凶手的背影。”
“谁?”
“庄冼。”
陆酩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庄祁父亲的名字。“你在说什么呢,何绍怎么可能认识庄叔?且不说两人根本没有交集,只凭借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来?”
“现场留下的符术上有庄冼的记,符息也确实是庄冼的,这一点,已经跟庄家确认过了。”沈家感应到属于庄家的气息后当即联系庄家,要讨个说法,而林稚秀又亲自找的庄家先辈——庄冼的父亲,也就是庄祁的爷爷,若不是已经得到了求证,林稚秀也不会相信。
“庄叔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是。”林稚秀一直有他的考量:“所以很蹊跷。”
“那为什么不告诉祁哥?”陆酩最在意的一直是这件事情。
揉了揉陆酩的脑袋,像是在给生气的小狗顺毛,林稚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庄老前辈嘱咐我暂时不要告诉祁哥。一开始没有说确实是因为老前辈的嘱托,虽然不知道老前辈的用意,但是很快,就像你说的,顺和村的纸人、林家的金剪子,以及祁哥最近一直在查的F市的事,幕后的人明明很谨慎不留下一点痕迹,为什么偏偏在沈家,故意让人以为是庄冼呢?”
“祸水东引?”陆酩说完便自己否定了:“是冲着庄家去的?”
“或许也是冲着祁哥去的。”林稚秀道,他顿了一下,放慢了语速,斟酌一番才道:“这个幕后之人,应该满足几个条件:
一、有强大的能力,至少是强大的驭纸能力;
二、清楚沈、林两家的秘事,也清楚庄家的过去......”
林稚秀还想说,这个人也很清楚大凤山,这一点让林稚秀一度怀疑这个人是林家人,但林家早已凋零,这个林家人能是谁呢?什么都不会的大兴吗?林稚秀嘲讽一笑,摇摇头,林家只有他一个有实力者,若要怀疑林家人,他最符合条件。也有怕会和庄祁产生嫌隙这层关系在里头,所以林稚秀犹豫再三,一直未与庄祁坦白。
想到在孙家班的那次谈话,林稚秀隐隐觉得庄祁已经察觉了什么。
陆酩摇摇头,他们都知道,庄祁从不谈起父母的事,或许是抵触,或许是伤心,但陆酩不赞同林稚秀的做法:“若是对方有意冲着祁哥去,更不能不告诉祁哥。”
林稚秀点头,又摸了摸陆酩的脑袋,这回像在鼓励乖巧的小狗,“嗯,一会儿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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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枣儿挂了电话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寒风并不猛烈,但冰冷的空气侵袭着人的身体和意志,赵枣儿分享定位给林稚秀,忙又跑回地井边上。
庄祁还没有出来,辜尔东坐在一边,看赵枣儿进来,一撩眼帘,又收回视线,与爱哭鬼小声说着什么。爱哭鬼乖巧地坐在它身边,大大的眼睛里写着不安,它看了看赵枣儿,欲言又止地打了个招呼。
赵枣儿走过去,在一大一小两只鬼身边坐下。
“已经十五分钟了,还不出来。”赵枣儿瞪着地井,担心渐渐转变为郁闷。
“要是过了三天还不出来,那就闯进去收尸吧。”辜尔东略带恶意地玩笑道。
赵枣儿连忙轻轻地“呸”了三声:“乌鸦嘴!”
“呵,你是不知道除灵破阵有多费劲。”
“你知道?”赵枣儿感觉自己一直在被辜尔东diss,明明一样是曾经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一点儿特殊本领的人,辜尔东却一直有种莫名的优越感。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辜尔东这般回答道。
“哦。”赵枣儿决心把注意力只集中在地井入口上。
辜尔东似笑非笑地扫了赵枣儿一眼,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在听,突然变得话多起来,自顾自地说着:“你知道二十三年前的邪灵大战吗?那一场撼动了八大家根基的浩劫。”
赵枣儿心中一动,意识到辜尔东这是刻意说给她听到的,她小声道:“不太清楚。”
“二十三年前,邪灵大战开始的时候,是1990年年底。”辜尔东指了指自己和爱哭鬼:“我和它,死在90年年中。当时的F市气氛很紧张,我刚刚成为鬼,尚不知道鬼的世界也有一套体制和法则,比死前过得更像流浪汉,每天在各处游荡,很快我便发现,很多鬼‘活得’小心翼翼。”辜尔东像是想起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一样,面上带着浅笑,但细看他的神情,嘴角边是无限的嘲讽。
“作为一只鬼,我当真是‘年幼无知’,我以为这些鬼是害怕驱鬼的人,我还想啊,我好歹是辜家人,总不至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吧?要知道,在当时,辜家虽然是八大家的末流,却也是道上鼎鼎有名的。我一边游荡,一边等着遇见捉鬼的人,甚至有些期待。”
赵枣儿知道故事的接下来会是转折,果然,辜尔东说道:“但是——当时那些鬼害怕的其实是邪灵,就像今时今日出现在F市里的一样——是吃鬼的东西。而且当时所有的驱邪师、天师、捉鬼师、通灵师都在南边的J省,准备抹杀邪灵的计划。
据说邪灵实力强盛到即将化出人形,但它把自己分成好几个部分,在各个城市里吸收鬼魂以壮大自己的力量。”
赵枣儿对最后一句话没有什么概念,辜尔东解释道:“简单说,邪灵会为了吸收更多的鬼魂,刻意制造大型的死亡。”
赵枣儿刚想问“刻意制造”是怎么个制造法,地井口突然一闪,紧接着庄祁走了上来。
“庄先生!”赵枣儿一跃而起,“怎么样?!”
“没事,不用担心。”庄祁道,嗓音微哑,却没有再多说,赵枣儿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块黑色的木板。
“灵牌?”辜尔东倒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嗯。”庄祁点头,却也没说是谁的灵牌,而是拿出手机,找出一张照片,指着上头的男人问辜尔东:“你见过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