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交易(上)

春叁拾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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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红使遇害的案卷很快就摆到了迟受宣达案头。迟受宣达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全国各级官署和司法部门汇总呈报上来的恶性重大案件分类处置:定案无误的,直接批复同意,指派不同部门加以处置;定案存疑的,发回重审,或亲自加以过问;如果是谋反、忤逆、通敌、叛乱这等大罪,他会附上自己的建议,上奏请示君王做最终裁决。十几年来,迟受宣达阅案无数,只消看一眼卷宗,基本就能判定案子的来龙去脉、大体责任,以及论罪基调。

    迟受宣达敲了敲面前的案卷,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把案子上报给凤凰台,多年断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案子绝不简单;案子传递出的危险信号,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死者扶余波虽然只是扶余王室的一名旁系子弟,可毕竟还姓扶余。杀死王室成员,无疑属于忤逆君王意志的大罪。凶手手段狠辣,只一刀,便切断了死者扶余波的心脉,定是身负武功之人。据他所知,扶余波这伙人横行霸道口碑极差,恨不能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王族中人,凶手若是蓄意行凶,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还敢下手,若非血海深仇,便是有人指使。否则,又怎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杀人,事后逃匿无踪?

    所谓采红,不过是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家伙为了讨好王捣鼓出来的闹剧,注定无法长久。王的身子虽然一天不如一天,可脑子并不糊涂,应该还不至于相信用采红这等荒唐的办法可以延年续命,那么他从容采红使的目的何在?还是说,采红使,不过是一群可怜的诱饵,王真正的目的,是想让那些心怀不满的朝臣早早现形,同时让那些不安分王族子弟去背黑锅,当炮灰消耗掉。

    想到这里,迟受宣达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了。

    与此同时,朝廷佐平官署外,一顶小轿轻轻落下。

    对于沙吒千福的到访,迟受宣达颇为意外。多少年来,身为内廷重臣的沙吒千福,从未拜访过这里。沙吒千福此来,目的必不简单。迟受宣达亲自出迎,将沙吒千福请入二堂。沙吒千福的护卫都留在外面,迟受宣达也屏退左右。两个在百济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就这样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迟受宣达倒了杯水,推到沙吒千福面前,道:“听说沙吒大人好茶,我这里清苦,连杯好茶都没有,还请大人见谅。”

    沙吒千福端起杯子,凝视片刻,道:“白水白水,一见到底,人心若此,天下可治。”

    迟受宣达道:“沙吒大人为国家日夜操劳,天下人都记在心里。”

    沙吒千福抿了口水,道:“无色无味,有滋有味。做忠臣太累,倒是做个欺上瞒下,巧言令色的奸臣,更能被臣民记住,史书也会重重的写下一笔,沙吒千福,国之奸佞也!”

    迟受宣达笑了起来:“大人真会说笑。沙吒氏匡扶社稷,功在国家,又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那么写?”

    沙吒千福放下水杯,道:“敢写的人没几个,想写的人可不少。而今国中人心不宁,民间纷纷扬扬,说什么国有妖孽,采红天下。大人,你怎么看?”

    迟受宣达玩味片刻,似乎猜到了他的来意,只说了四个字:“依律处置。”

    “好!”沙吒千福拍掌叫道,“迟受大人不愧为国之干城,百官楷模。我这里有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还请大人帮忙断一断,看看能否依律处置。”

    迟受宣达往椅背上靠了靠,戏肉终于来了。

    “啪!”沙吒千福将一个钱袋子丢在案上,沉甸甸,似有不少金银,道:“这是泗沘城望月楼的老板送来的。”

    望月楼,泗沘城最大最豪华的青楼,朝中不少贵族都在那里参股,是百济境内最大的消息集散地,各路人等都在那里设点打探消息,迟受宣达也不例外。几天前他的人来报,说迟受信在那里点了个雏妓,呆了一整晚,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像儿子这等身体强健、精力过剩的少年人,偶尔去荒唐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荒唐完了,就能少去外面打架闯祸。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喜欢雏妓,口味倒是蛮独特。听说沙吒家在那里也有股份,他拿个钱袋子出来,不会是想借着替迟受信还钱,来拉近两家关系的吧?

    沙吒千福在钱袋子上点了点,道:“望月楼的老版说,这个钱包,是她的。”

    迟受宣达皱了皱眉头:难道是那小子偷了人家的钱袋子,又跑去人家店里找姑娘?这也太拽了点吧,比老子我年轻的时候还嚣张。嗯,少不了又得卖人情擦屁股。不过一个钱袋子,值得沙吒千福这家伙亲自跑一趟吗?看来还是想找个机会拉拢两家。

    沙吒千福把钱袋子往迟受宣达面前推了推,朝侧面一处暗红色的斑点一指,问道:“大人看看,那是什么?”

    迟受宣达目光扫过,只一眼,就判定那是血迹。难道,那小子还打人了?缓缓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是血迹。”

    “这就对了!”沙吒千福一把将钱袋子抓回来,道,“望月楼的老板说,这个钱袋子,她在几天前给了去她那找姑娘的采红使。说那家伙不但不给钱,还丢了个被他们糟蹋过的小姑娘给她,说是嫖资。老板没有办法,谁让人是采红使呢?只好另外找了两个姑娘陪了他一夜,临走还送了一袋子钱。而这位采红使,很快就被人杀死了,还被人顺走了钱袋子。”

    迟受宣达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事情正在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沙吒千福也往后靠了靠,道:“我的人连忙赶去望月楼,找来那个小姑娘问话。结果一问才知道,她最后一个恩客,正是您家的大公子,那袋子钱,也是大公子留下的。哦,很抱歉,迟受大人,事关重大,我的人来不及跟您打个招呼,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迟受宣达左手一摊,做了个请的手势。可以理解为请继续,也可以理解为请开价。此时此刻,人证物证都在沙吒千福手里,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沙吒千福道:“我这次来,就是想请大人回去问问大公子,这个钱袋子,是不是他拿的?至于去望月楼留宿这等小事,就无须再提了,谁没年轻过,是吧,迟受大人?”

    迟受宣达注意到,沙吒千福说得是钱袋子,用得是“拿”,说明什么?他在待价而沽,事情还有的谈,前提是,能满足他的心理预期。想到这里,迟受宣达也笑了起来,道:“沙吒大人如此善解人意,我迟受宣达又岂能不解风情?稍后,定会给大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沙吒千福注意到,迟受宣达说得是“合理的解释”,而非“满意的答复”,不过仍然笑眯眯道:“事情我压着,时间可不多。”

    “明日戌时。”

    “望月楼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