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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窗外响起鞭炮声,震耳欲聋,田欢一开始趴在玻璃上看,夜幕中璀璨火光,此起彼伏,不知怎地过了会儿她脸上渐渐泛起惊恐,下午好转起来的情绪随之烟消云散,窝回到沙发的角落里瑟缩起肩膀,眼泪汪汪。
“欢欢。”忙着整理卫生的卫晓男大惊失色,走过去蹲在她面前细问,“你怎么了?快跟我说说。”
田欢一声不吭。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吗?有什么事情就要大声说出来,不能自己一个人扛着。”
“我害怕。”田欢声音低微,小小身子有点发抖。
“是害怕鞭炮?”
田欢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眼底满是惧意。
卫晓男一阵心疼,将她横抱在了怀里,柔声跟她讲述了“过年”的典故——是为了驱赶一个叫“年”的怪兽而举行的放炮庆典。
“鞭炮声很吵,我小时候也害怕,到现在我还不敢靠太近呢,害怕它是正常的,因为鞭炮是火药炸裂,确实很危险,要不怎么把‘年’这个家伙给吓跑了呢,害怕它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说明我们的欢欢你非常聪明谨慎,但是咱们只要不靠近它,就是安全的。”卫晓男指着窗外的明明灭灭道,“你瞧,离了好多好多米,并且还隔着房子和玻璃,不会有事的,我们可以好好欣赏它带来的美丽。”
田欢依旧靠在她怀里不做声,但是神情舒缓了些。
这时窗外又来一波,噼里啪啦如在耳边轰鸣,眼看田欢的脸色又晦暗起来,卫晓男忙道:“这只是很大很大的声音而已,但一点都不危险,我的嘴巴里也能发出。你听,棒棒棒砰砰砰……”
她模拟着鞭炮的声音,抱着田欢一起颠来颠去,上下起伏。
“还害怕吗,不怕了吧?欢欢你也学起来,咱们去吓唬放鞭炮的人。棒棒棒砰砰砰……”
卫晓男满脸笑意地闹腾,希望能够感染到田欢。
随着嬉闹田欢虽然没有立刻跟学,但是脸上的紧张不复存在,大眼睛里的泪光也不知何时褪了去。
卫晓男竟然接着即兴编了个RAP。
“棒棒棒砰砰砰,
鞭炮声声。
你问我害怕吗?
我大声说——我不怕。
我要他们,比我更害怕。
棒棒棒砰砰砰,
不过就是鞭炮声,
我比你放得——更响亮。
赶走了年兽这个大坏蛋,
我还要,把所有烦恼都赶走。
欢欢和我一起来,
我们是勇敢小娃娃,
什么都不怕。
每天勇敢闯世界,
变成大大旅行家。
棒棒棒砰砰砰
棒棒棒砰砰砰
……”
“干嘛呢?”周迎娣听见声响从床上爬起来瞧热闹。卫晓男冲她使个眼色,“若兰你也来。我们在用嘴巴放鞭炮。”
周迎娣顿时意会,虽然身体不爽利,也斜靠到沙发上加入到“棒砰”交响曲,待听完卫晓男完整的RAP她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田欢的情绪完全被调动,破涕为笑,嘴巴里也开始模仿着卫晓男唱歌。一时间房间里欢笑鼎沸,压过了轰隆不断的鞭炮。
闹腾完后,田欢靠在卫晓男和周迎娣之间,由周迎娣给她选了本书讲故事。她小脸清甜地笑着,安静而满足,过了会儿便睡着了。
卫晓男将她抱起来。
“放主卧我那边吧。”周迎娣道。
“你能行吗?”卫晓男担忧。
“没事。”
卫晓男便将田欢抱到了主卧的床上,帮她盖上了被子。
“你以后绝对会是个好妈妈。”周迎娣默默看着,忍不住说,“我自愧不如。”
卫晓男笑,“这就是我的专业呀。我带过六年的班,伺候过各式各样的孩子。”
“不一样。”周迎娣笑,“有些人即便带一辈子的班,不见得有这份心。”
卫晓男莞尔,两个人将主卧的灯关了,回到客厅打开电视看春节联欢晚会。
对于卫晓男来说这是她从小到大每年固定的记忆,只是今年身边陪伴的人从卫父卫母卫来喜换成了周迎娣。而对于周迎娣,过去的七年婚姻,每一年春节都在田庆民家里和田父田母一起过,看春晚身边自然也是他们。
今年的两个人都换了新场地,轻松自由,很有放飞之感。
恰缝某两个熟脸演员上场,演一对离婚的夫妻破镜重圆,之前之所以离婚是因为女方做重活流产了却不敢告诉丈夫,丈夫知道孩子没保住就埋怨妻子不小心,而妻子听医生说她可能丧失了生育能力便主动离了婚,理由是对方几代单传一定会嫌弃她。而最后两人怀抱着利用试管婴儿生出两个宝宝的希望重归于好。
卫晓男看的时候只是觉得三观落后,而周迎娣已然迥然变色,最后忍不住骂起来,“什么破节目,两人结婚就是为了生孩子吗?生不出孩子就得离婚?这女的也是自轻自贱,当自己是生育机器?婚姻难道除了孩子之外就没有别的价值了?现代中国社会已经高度文明了,为什么还有这种繁殖癌存在?还能堂而皇之地上了春晚?真搞不懂这帮导演是哪个坟堆里钻出来的,演这种节目的意义何在?!是嫌五千年的封建糟粕压的女人不够狠,继续添砖加瓦来了。”她身子本就虚弱,话到最后已是气喘吁吁。
卫晓男怕她气出个好歹,忙递给她杯水让润润嗓子,附和道:“就是,这节目太没脑子了。不知道是为了迎合哪些人做的。咱们不管它,我猜网上肯定骂声一片。”
周迎娣余怒未消,“就是给我公公婆婆这号老古董看得。幸亏今年没守着他们,要不我气不疯也得憋疯了。”
“哎。老年人的思想不好改,要么都说是老顽固嘛,年轻人接受新思想快,很少有顽固的。”
“改不了?改不了也好说,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这辈子我都不想跟他们打交道了。”周迎娣恨恨,“从前我还顾忌着,怕伤了和气,毕竟想跟田庆民白头偕老来着,也是怕田欢没有爸爸,觉得单亲家庭不利于她成长,结果这还蹬鼻子上脸来,逼得人没有活路了。”
卫晓男见她越说越气,便劝解道:“大过年的,别想这些事情了。你冷静下,过几天再说。而且我看田欢爸爸已经后悔了,吃一堑长一智,他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再跟从前那样,受他爸妈摆布。”
“已经晚了,晓男,我觉得我这儿已经死了。”周迎娣瘫靠向沙发,手抚着胸口,美丽的眼睛里泪光婆娑。
“看在田欢的份上,先别说这种话,好歹再给他一次机会。”卫晓男道。
“要不是看在田欢的份上,我会立马跟他离婚。”周迎娣唇边一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分居。”
“你们毕竟有多年的感情在啊。”
“感情?”周迎娣冷笑中悲凉丛生,“感情早在一次次的争吵和失望中磨没了,这一次是连余温都彻底扼杀,晓男,你不知道,我是个不能吃屈的人,而他让我受尽了委屈——所以,对于这场婚姻,我早就后悔了。”
卫晓男无言以对,心中浮现出田庆民的样子:高个子,微驼而宽阔的背,大眼厚唇,戴个黑框眼镜,气质踏实而温厚,在过去的岁月之河里他肯定给过敏感倔强的周迎娣充足的安全感,但是在后来繁琐生活的点滴交挫中,他也让这份安全感一毫毫流逝,直至今日的损失殆尽。
“给我讲讲你们怎么相恋的吧。”卫晓男央求着。
“相恋?”周迎娣心情一时无法调换,投射到色彩缤纷的电视屏幕上的视线逐渐散漫起来。
“是在大一的暑假里,一个假期我做了好几份兼职,每天从早忙到晚,终于赚足了学费和生活费,可是在临开学的前一个星期,我遇到了骗子。骗子自称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但其实是社会上的小混混,当时绝大多数同学都放假在家,就我和几个勤工俭学的在,还分住在不同宿舍。骗子一伙人有男有女,穿着和打扮都很时髦,来到宿舍里找到我说家乡是外地的,但提前来了学校,本来是想趁机游览一下这个城市,可是没想到有个同伴出了严重的车祸,命在旦夕,他们的钱都被用来了救命,可是仍然有缺口,希望能先借下我的钱垫垫医药费,过后家里打来了钱立马就还给我,当时给我展示了他们的学生证,同伴照片,伤势,住院资料等等,言之凿凿,证据俱全,我就相信了,你说我蠢不蠢?我不仅信了,还傻乎乎地把所有的存款,包括身上的零钱全给了他们。可是没想到他们拿到钱后立刻消失了,我等了两天音信全无,给他们打电话死活打不通,这才意识到我被骗了,便报了警。警察先做了笔录,让我稍安勿躁,耐心等待破案结果。可是我哪里等得及,没日没夜地哭,又恨又悔。哎……”
卫晓男一颗心被狠狠揪起来,感同身受。
她清楚的记得周宇强曾经跟她简单描述过这件事情,原来被骗的具体的原委是如此的悲惨,而前段时间爆出过好几桩大学生被骗致死案,周迎娣当时肯定是同那些死去的可怜孩子们一样,急怒攻心,只是她幸运的是没有被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