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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街上高廷芳和江陵郡主兄妹与颖王一场冲突,而后高廷芳和江陵郡主又去了和乐公主府吊唁韦钰生母琼娘,当着不少拜祭官员的面表明心迹,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颖王与江陵郡主的婚事流言,便起了巨大的变数。
尤其是当南平使节光孝友奉旨觐见,在大朝会上当众呈递国书,却只是感谢大唐出兵破楚,替江陵郡主私来东都请罪。至于不少官员私下猜测南平王高如松期冀未来的大唐皇后之位,所以想要联姻,光孝友根本连提都没提,这让对此寄予厚望的韦党中人大失所望。
然而,也就是在这么一次朝会上,江陵郡主当众请归国,皇帝不但一口答应,而且命翊卫府偏将黄轨领兵护送她到大唐和南平的边境。这下子,此事几乎就相当于一锤定音了。
不过某些人的痴心妄想而已!
很快,街头就有小儿传唱颖王当初在宫变之夜抛弃妻子,以至于颖王妃羞愤自尽,江陵郡主对其不屑一顾的童谣。而此时韦泰下狱,韦钺一时顾及不上,不过数日功夫,这位二皇子的名声就几乎烂了大街。
一直呆在观文殿的高廷芳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只不过置之一笑。
如果他想糟蹋颖王的名声,有的是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哪怕他对于东都来说只是一个外来的过客,可既然有房世美这种看不惯纪韦两家党争,又在诸皇子之中心向承谨,也对他友善的人,当然就有的是痛恨韦家的人。
可如今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有人散布起了舆论攻势,足可见韦家已经颓势尽显。
可此事的代价,却是韦钰生母亡故,却是承谨现在都还在观文殿中休养。他甚至不敢将承谨已经渐渐在康复之中这件事告诉任何一个外人,包括他从前视之为君父的皇帝!
为了避免苏玉欢与江陵郡主同行,会让人察觉到南平和南汉联盟抗楚的端倪,在高廷芳的建议下,这位南汉容侯二话不说乔装打扮,和白龙卫混在了一块。
他本就嘻嘻哈哈哈没个架子,闫鑫以下的白龙卫自然都非常喜欢他。如果不是高廷芳和清苑公主的婚事无疾而终,又显然为了南平做出巨大牺牲,人家甚至认为他是佳婿的最好选择。即便如此,仍有几个侍卫甚至私下撺掇苏玉欢,起哄让他入赘南平。
结果就是,这一日上路时,白龙卫中多了几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全是被如今被洛阳和疏影不断操练武艺,技艺飞涨的苏玉欢打的!
用他的话来说——你们竟敢挑唆我去招惹姐姐,那不是害我被打吗?既然如此,我就先打你们!
此时此刻,到都亭驿送行的高廷芳就忍不住瞥了一眼白龙卫中如鱼得水的苏玉欢,想到苏玉欢那几个侍卫也早早出城,将先行赶往南平江陵城,他便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然而,当目光回到江陵郡主身上时,他就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惘然。四目对视之间,他看出了江陵郡主眼神中那深深的不舍,尽管心如刀绞,可如今有代皇帝亲送的鸿胪卿周平,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可能再把爱人拥入怀中,只能紧紧握了握那双略显冰凉的手。
“廷仪,山高路远,你保重。”
“大哥也是。”江陵郡主说到这里,突然看了一眼洛阳城的方向,随即传音说道,“承媛姐姐昨日来看我,说是今天不来送了,免得伤感。大哥,你从前也好,现在也好,一直都当她是亲生妹妹,可她毕竟不知道,只当你是南平王世子。之前那桩婚事从订立再到悔婚,她却一直都在为你着想。她固然不知道行军打仗,骨子里却也是很坚强的人。”
见高廷芳面带错愕,随即苦笑了一声,江陵郡主便低声说道:“我是平平常常的女人,我当然也会嫉妒,毕竟,如今我已经知道,她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我只希望你在东都能够多几个帮手。”
在高廷芳几乎不可能和韦钰剖明心迹,解开心结的情况下,若是还疏远清苑公主,他在几乎举目皆敌的东都城中岂不是更加寸步难行?
“廷仪……”高廷芳终于顾不得一旁鸿胪卿周平以及其他人了。他一把将江陵郡主拥入怀中,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哥没办法回去帮你,也帮不了你,你领军打仗也好,治政安民也罢,自己保重!记得禀告父王,我在这东都城中不会让他失望的!”
知道高廷芳是婉转告知南平王高如松,做到了对其的承诺,江陵郡主不禁重重答应了一声。然而,这一瞬间的旖旎终究是实在太短,高廷芳很快就后退了一步,却依旧抓着她的臂膀,笑着说道:“我等着你真正名扬诸国的那一天。”
不是因为那绝世容颜而名扬诸国,而是因为英姿绝代,谋勇无敌!
两人心意相通,江陵郡主自然明白他这弦外之音。随着高廷芳缓缓松手,她往后退了三步,最终深深施礼道:“大哥放心,廷仪必有堂堂正正迎回你的一天!”
不是迎南平王世子高廷芳,而是迎接我的夫婿李承睿!
高廷芳这一次再没有说话,而是肃手还礼。
鸿胪卿周平虽则当初管辖四方馆,可真正和高廷芳打交道的是通事舍人秦无庸,他一向处事圆滑,反而不如刑部尚书薛朝那般和高廷芳关系密切。
所以,此时此刻看见这一对兄妹伤离别,他反而有些焦心错过了时辰。眼看两人互相施礼,眼看就能起行,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突然就只听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不消一会儿,他就只听得一个洪亮的嚷嚷声:“皇上赐江陵郡主斧钺陌刀各五十,以壮行色!”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临别赏赐,众人虽觉得意外,但谢恩领赐之后,高廷芳却抓紧最后一点时间低声说道:“南平挟大江之险,因而重水师,轻骑兵,楚国亦然。而且骑兵要养马,一时半会很难练就,纵使你是南平王女,白龙卫也只得百名精骑而已。”
“所以,你此回江陵,不妨用皇上所赐的这些斧钺和陌刀,再练一百精锐步卒出来,以此为基础,练出一批有勇力,能够抗衡骑兵的步卒。我之前送给你的手札中,第三卷就是练步卒。”
江陵郡主见高廷芳顷刻之间就从皇帝赏赐的那些兵器想到了练兵,心情激荡,却是再也不想说话,以免落下泪来。她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转身跃上了马背。随着数百人浩浩荡荡起行,骑在马上的她强忍着回头去看的冲动,却再也控制不住早就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
这时候,苏玉欢已经策马靠了过来,见她这幅光景,忍不住小声劝道:“廷仪姐姐,别伤心了,你也说了以后会把大哥接回去,到时候你们就能团聚了。”
“你呀!”江陵郡主被这个半大少年逗得不禁莞尔,随即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世界上的事都能如你所想这么简单,那便好了……别说我了,此去南平的路途未必一帆风顺,请了黄将军过来,我们合计合计!”
送走江陵郡主,高廷芳心头虽是怅然若失,可回到观文殿时,他却已经完全把这些情绪很好地收敛了起来。看到承谨已经在疏影的搀扶下在屋子里走动,一旁的洛阳虎着脸抱手而立,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他就直接走了上前。
承谨满头大汗,精神却好了很多,一见高廷芳就眼睛一亮,随即却黯然地嗫嚅说道:“高大哥,廷仪姐姐和苏大哥都走了?可惜我都没能去送一送。”
“没事,大家都知道你的状况,彼此互相牵挂就行了。”高廷芳笑着上前,伸出双手压在承谨的肩头,“日后就要靠咱们两个度过难关了,所以,你可得赶紧好起来。”
“就是就是!”洛阳立刻在旁边帮腔道,“你这次一中毒,世子殿下又瘦了不少!”
他这小小的怨言很快被高廷芳一眼给瞪没了,而疏影反应更直接,一把拖了他出去。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高廷芳,承谨轻轻咬着嘴唇,想到日后确实只得他们俩相依为命,他不禁快走两步上前,紧紧抱住了高廷芳。
高廷芳没想到承谨忽然会有这样的举动,身体略一僵硬,须臾又柔软了下来,随即搂了他在怀中。下一刻,他就只听承谨低低地说:“高大哥你放心,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不知道承谨已经从江陵郡主那儿得悉了所有内情,高廷芳只觉得怀里那小小的孩子比从前更加倚赖自己,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他摩挲着那披散着的温软长发,笑着说道:“这可不行,我想得未必一定就是正确的,你也得自己去想,如果觉得不对,可以反对,可以驳斥,这样才能进步。你别忘了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整饬金吾卫的事,你还没做呢!”
“我马上就会恢复的,林御医说,他找到克制醉芙蓉的东西了……”承谨把头埋在高廷芳怀里,低声嘟囔了一句,但须臾就鼓起勇气说,“高大哥,如果的我真的能够成功当上太子,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当太子太傅吗?”
高廷芳不禁被承谨这犹如吃饭喝水一般的口气给逗乐了:“太子太傅哪有那么简单当上的,更何况,和王傅不一样,那大多数是给朝中老大人们当成一种荣誉的。到了那时候,有的是天下最饱学的鸿儒来教你……”
“可我就要你!”
被承谨这少有的小孩子口气一逗,高廷芳不禁大笑了起来:“好,只要你届时还要我这个七灾八难病怏怏的家伙教你,我就答应你了。”
承谨顿时喜出望外,恨不得学儿时和乳母似的拉钩约定。可他终究没有那么孩子气,松开手站直身体之后,就郑重其事地说道:“高大哥,内侍监谢瑞之前来传信,三日后便是御审卫南侯,请你出席。我现在既然已经好了,我要一块去吗?”
“他知道你的状况吗?”
见承谨摇头,高廷芳沉吟片刻,当即做出了决断:“既如此,那就做两手准备。什么情况你该去,什么情况你继续在这儿装成毒伤未愈,你听我说……”
偌大的屋子里,须臾传来了两人低低的商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