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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木兮匆匆的拿了外套就跑出了酒吧。
“真他妈恶心。”她嘴里低低的骂了一句,边垂着头往公交车站走着边发泄似的踢着路边散落的叶子。
这份工作估计又要丢了。
正出神,旁边一辆公交车从身侧开过,沈木兮抬头看了眼,脚上立马加快了速度,一路小跑着跟到了站牌,可还是晚了几步,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很不巧,这路公交车要半个小时才有一辆。
出门又忘记戴围巾了,她搓了搓冻的有些发僵的手,把外套领子竖了起来,脸也往里面缩了缩。
还是冷。
取卡包翻公交卡的空,她怔愣的对着那些logo各异的贵宾卡看了一会,然后一张张的抽了出来,悉数扔进了身后的垃圾桶。
估计是都用不到了。
迎面又是一辆车驶过,黑色的大切诺基,她记得这款车型,沈木腾不知从哪看到的,缠着爸爸很久,说等自己上高中了就要买一辆,那时她好奇,也多看了几眼,便记住了。
那车速度极快,眼睛被那白刺刺的车灯晃了一下,她吃痛的眯起来,拿手背挡了挡。
头发随着那股强大的气流胡乱的纠缠起来,起了静电,又软趴趴的粘到外套上,脚边破败的落叶被带起一层,扑簌着落到她的肩膀和头上。
她站在那里,被吹的像个傻子。
一直看着那辆车开远了,她才低下头,抓了抓头发,拍掉了那几片叶子。
*****
“不会慢点开?”季遇白从副驾的后视镜看了眼,那个不大的身影正在飞速的后退,逐渐与夜色混为一体,长发肆意的飘着,满是张扬的青春,似乎每根发丝都在叫嚣着属于这个年纪的那股劲儿。黑色风衣立领遮挡下的那张小脸在这夜里白的扎眼,身子清瘦的更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就是这样的年纪。
“呦,遇白你这是要还俗了?都开始怜香惜玉了。”杨言笑的不怀好意,斜眼睨着他。
季遇白被唤回思绪,平静扫他一眼,“还俗也得先把你办了。”
“卧槽,”杨言惊的差点就把下巴磕到了方向盘上,“小心我那些女朋友饶不了你。”
季遇白哼笑一声,“我有洁癖,放心。”
*****
沈木兮下了最后一班公交车的时候已经九点多。
照例还是要穿过那条幽静晕暗的小路,她神思昏沉的垂着头,竟也忘了害怕,一路如常的走回了家。
她推开家门的时候,沈木腾自己已经收拾了残羹剩饭,正趴在桌子上看武侠小说。
客厅只开了一盏暖灯,橘黄色的光影晕开了一地,只有书桌上的台灯白刺刺的亮着。
她一边低头换鞋一边问他,“小腾,作业都写完了吗?不许找答案抄的。”
少年把脸从书里抬起来,有些不乐意的嘟哝着,“姐,你怎么就不信我,我真的会好好学习的,等我长大了我要保护你的。”
沈木兮怔了一下,少年的话像是融进了心尖的一股暖流,可在下一秒,又急速冷成了冰碴,刺的她难受。
沈木腾见她站在原地红了眼圈,脸色一沉,放下小说就跑了过来,“姐你哭了?是不是你做家教的那孩子不听话,不听话就揍他,没事,打不过还有我。”
“外面风太大了,”她急忙收了收眼泪,又若无其事的揉着他的头,牵起一抹笑。
他突然的长大和懂事她没有一丝一毫觉的宽心,这只让她意识到自己做的远远不够。
她要撑起他们的家,哪怕这个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姐,”沈木腾从她手里接过包挂到衣架上,弯着唇角嘿嘿笑了一声,“姐,其实牛排也不好吃,我以后不吃了,周末的时候跟你学学做饭吧,以后你去上班我就在家做饭。”
她心里突然用力的紧了一下,像是心脏被一双手拼命的撕扯开又揉到了一起,细细密密的疼意袭遍全身,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她的小腾,今天说要做饭给她吃。
她总觉得,似乎就在昨天,他还是那个矮她一半,抢了她的芝士蛋糕吃掉还去找爸妈告状的小屁孩。
她还不想他这么快就长大,她多希望,他的少年时光可以长一点,不要这么早就看到这个社会的容貌。
可是她还来不及,给他编制一个舒适的结界,他已经牵起了她的手,说要和她一起闯荡。
沈木兮回身把门关好,不动声色的抹了下潮湿的眼角,轻吸一口气,“恐怕我们要一起学了,你觉得你姐会做饭吗?”
“也对,”沈木腾撇撇嘴,又勾过她的肩膀,嘚瑟的挑着眉,“我肯定比你学的快,那说好了,这周末一起去买菜啊。”
她笑着把他的脑袋用力摁下去,“好啊,你别半途而废就行。”
“才不会,”沈木腾垂下手,往书桌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又学了一个撩妹技能,以后骗小姑娘保准一骗一个准。”
没等沈木兮瞪他,他先自己扭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
*****
第二天是周六,沈木腾的学习比较紧张,每周只有周日一天假期,看他喝完牛奶出了门,沈木兮也拿了包随后出去。
今天是没课的,只有下午有一场名人讲座,是学校特意请来的一位年轻企业家,据说是刚上过人物周刊,被点评为当代最具潜力与魄力的创业者。
她对这些仪式化的场合一点都不感兴趣,但是导员特意强调了,任何人不可以缺席。
似乎已经可以预见了,又是那些千篇一律的演讲稿。
她周六上午的工作的确是做家教,给一个五年级的小男孩补习英文,九点半开始,十一点半结束,再吃过午饭,赶回学校的时间刚刚合适。
简单的布置过作业,沈木兮跟小孩告别。
一推开书房门就闻到了厨房飘来的阵阵饭菜的香味,孩子的妈妈和保姆一起在厨房忙碌着,水煮沸的声音,炒锅翻炒的声音,二人的闲聊,糅合在一起,是满满的人间烟火。
沈木兮望着那个方向愣了下神,随后才跟小孩摆手再见,从衣架上取了外套穿上,垂着头关门出去。
那个世界不属于她。
楼下就有个便利店,她进去买了一个三明治一瓶矿泉水,坐在窗边小口小口的吞咽,像是什么味道都吃不出来,但是为了维持生命,又必须要吃一样。
沈木兮回到学校的时候还没到两点。
门口挂着一个横排条幅,红色的,很夸张,她抬头看了看,只抓到了两个关键词。
季遇白,蓝衫资本。
她又消磨时间的在学校草坪上闲逛了一会才去演播厅签到。
本以为自己来早了,没想到硕大的演播厅已经座无虚席了。
目光环视了一圈,只剩后排还有几个空座,她随便找了一个,迈上台阶坐了进去。
讲座还没开始,但是大家的热情似乎已经满潮了,接头耳语,兴奋难耐,像是参加哪位明星的演唱会一样。
她有点不解,却本就兴致缺缺,坐了会便从包里取出手机和耳机,渐渐就阖上了眼睛。
听了没几首歌。
两点钟,台上的灯光瞬时亮了起来,明晃晃的,衬的观众席这边立马就暗了。
沈木兮睁开半阖的眼睛看了看台上,是老校长拿着麦克风开始讲话。
把手机音量调大了两个格,她又阖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开始传来一个低沉清润的男音,伴随着耳机里慢节奏的英文歌,一起徐徐的敲击着耳膜,一下一下,像是催眠曲,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又被浅意识的梦境给拉了回去,沉沉的睁不开眼。
后来,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直到有只带着热汗的手一把握住了她的,她的手凉的厉害,像是被烫到了,立马就惊醒了。
旁边那个胖胖的女孩难掩激动,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动作有丝毫不妥。
“他是不是很帅?”
他?
沈木兮抽回手,下意识往台上看去。
远远的,那人正站在红色幕布中央,一袭挺括的黑色西装,庄重而正式,额发整齐的梳起,那张脸在光影的耀射下俊朗而精致,偏那张脸上却一副慵懒恣意的模样,与平日里严肃拘谨的讲座是两种极致的反差。
瞳孔慢慢聚焦,沈木兮微眯起眼睛细细的看向那张脸。
昨天晚上在酒吧的那个男人?
不知怎的,她竟条件反射般的想起那人皮肤轻擦过自己鼻尖时的冰凉触感。
心脏用力的跳了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道貌岸然。”沈木兮低低的骂了一句,深吸一口气,将目光从那道身影上移开。
这下她更没有兴趣继续听下去了。
思绪还未彻底平复,手机就在这时忽然震动起来,她拿过来看,是沈木腾的班主任。
说不出原因,看到那个名字时她心一下子慌的厉害。
按下接听,她压低了声音跟那边打着招呼。
对方只说了两句话就匆匆挂断了。
沈木腾把同学打伤了,现在在医院。
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之后,她几乎是小跑着往门口的方向跑去。
台上的那道目光随之锁定了过来,那人似乎是也怔了一下,短暂的沉默,他继续说,“黑夜再长,也总会天亮。在太阳出来之前,其实你可以试着去点亮一盏灯,又或者,去牵住一只会陪你等待的手。”
台下顿时掌声四起。
沈木兮正跑到门口,听到这句话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太远了,台上那人面容已经有些晦涩不明,只剩一个看不真切的轮廓,但那双深湛的眼睛,她却笔直而准确的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