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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沈木腾办理完了转学入学相关手续之后已经是下午了。
她的行李并不多,连一个箱子都没有装满。
听着防盗门锁“咔嚓”的一声,像是生了锈,有点晦涩。拿在手里的那串钥匙很冰,几乎和她手心的温度一样。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了看那扇锈渍斑驳的铁门。
转身的时候,她在心里轻轻地说了声再见。
对这个地方,也对自己。
…
季遇白正倚在车门上吸烟,青白色的烟雾被风一吹就散了,楼梯上那个吃力的提着箱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只是她并未往这边看过来,而是低着头直接往小区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无声的笑了笑,抵在车门上的手指轻轻的敲了两声,微眯着眸子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像在思考什么。
半晌,摁灭了烟头,他坐回车里,不远不近的跟着那个身影,一直看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这才加快了速度,隔着几米的距离跟在那辆车后面。
直到出租车停在了学校门口。
他没有立刻开过去,而是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沈木兮拉着箱子靠到了墙角的法桐树下,她大概是有点冷,把箱子放到一旁,双腿斜剌剌的支撑着坐在上面,细瘦伶仃,两只小手蜷着送到嘴边呼着气。
穿的太单薄了。
旁边时不时经过几个人都像是在对她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那丫头却只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下的一层落叶,看的出神。
季遇白转手把车里的暖风打开,又停了几分钟才开过去。
沈木兮记得这辆车,她有些紧张的站起来,目光有些无处安放,双手仍旧紧紧的蜷着垂在腿侧。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季遇白先开了后备箱的车锁,这才扭头看过去。
嘴唇冻的都有些发紫了。
“季先生。”
她声音轻的像是被风一吹就能散了。
季遇白拉开车门下去,也没应,径自走到她身后,提起那个行李箱。
“我来就行。”沈木兮伸手去接,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季遇白的手指,那种热度与她此刻皮肤的冰凉来说像是雪花碰到了火把似的。
季遇白低头去看她,她立马缩回了手,又低下头,乖巧的不像话。
声音到底是柔软了下来,“去车里等着。”
她似乎只能照做,咬了下嘴唇,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矮身坐进去。
季遇白放好行李箱坐回车里的时候就见沈木兮紧缩成一团,靠在门框,像是…下一秒自己就能吃了她一样。
他有些想笑。
又将出风口方向调了一下,他启动车子驶离这条小路。
余光扫到她发紫的嘴唇渐渐恢复了常态,他才开口,“刚处理完工作,所以来晚了。”
沈木兮转头看过来,就见这人正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的路况,似乎对待任何事物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闲散。
“我也刚到。”
他轻轻的“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半晌,身子终于暖了过来。
…
一直到车停在了商场门口。
她怔了一下,“季先生要去买东西吗?”
他将车泊好,解下安全带,侧头看过来,她的眼眸轻软而泛着微红,此刻正怯生生的看着他,仍旧清晰的画着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我想,是沈小姐需要买东西。”
她抿了下唇角,一板一眼的纠正,“我叫沈木兮。”
她不想再听到别人称呼她为沈小姐了。
那三个字像是一根刺,尖锐的,有毒的刺,就梗在心里,碰一次,疼一次,偏还滴不出血来。
这句话却不知戳中了他哪个笑点。
季遇白低低的笑了两声,学着她的语气,也纠正她,“我叫季遇白。”
她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了他几秒又局促的移开目光,气氛有点僵住了。
季遇白倒也耐心,轻轻地敲了敲方向盘,打破了这沉默,“去买几件棉衣,还有生活用品,家里什么都没有。”
她下意识先摸了摸身侧的手包,然后拉开车门下去。
那张卡里的钱她已经动了,给沈木腾交了一系列的学费住宿费,虽然没花太多,可是那张卡,哪怕只花了一分钱,那也代表着,他们的交易已经正式开始了。
即使已经想了一个晚上了,心里还是难免堵得慌,压在心口的那个石块就这么横着,慢慢就生了根。
她本以为季遇白会在车里等,谁知刚迈进大门,那个男人就站在了她身侧,双手闲适的插进口袋里,并刻意放慢了步子,跟着她的速度。
她很想说,她自己去就可以。
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她没有立场,或者说,没有资格。
简单的买了一些日用品,她拿出钱包准备刷卡,旁边那人却比她快了一步。
他说,“我来。”
她手里还捏着那张黑色的银行卡,眼睛紧紧的盯着,不知在想什么。
季遇白低头签了字,拎过那个袋子,并没有深想,“难道不一样吗?”
听到这句话,她像是瞬间就释然了,对啊,一样的,都是这个男人的钱,她还有什么清高可装的?
注定无法全身而退啊,也就没什么好挣扎的。
沈木腾会好好的,这就够了。
…
沈木兮还是垂着头,径自往商场门口的方向走。
季遇白却转身进了一家女装店。
她回头去看,就见那人跟导购员指了指自己的方向,嘴里说了几句什么。
站在原地顿了顿,她垂下头木然的走了进去。
导购很快的选了一堆衣服迎过来,从内搭的毛衣到羊毛衫和棉衣,笑着介绍了一遍后询问她的意见。
她下意识的侧头去看季遇白,那人正双手抄兜倚在前台,仍旧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像是永远都看不到他任何情绪的显露。
见她看过来,他只微微挑眉,“不想试?那就看看颜色,喜欢就直接买吧。”
她的确不想试。
“都包起来吧。”她说。
这次她没有再推辞,看着季遇白刷了卡,拎过那些袋子,她低着头跟在他身边往外走。
季遇白打开后备箱去放东西,她抬腿跟过去,轻声叫他,“季先生。”
“沈小姐?”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尾音上扬,却听不出是什么意味。
她忍不住皱眉,又要纠正,“我叫,”
季遇白打断她,“沈木兮。”
那声音很明显是染了笑意。
碰巧一阵风吹来,她眯了眯眼睛,抬头看着他,有些无助和困惑,“我应该叫你什么?”
风太大,她的长发有几缕被吹到了季遇白的肩头,她看到后立马匆忙的抬手去别开,惊慌失措的模样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
可那双眼睛却是蒙了灰,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色彩,他看的清清楚楚。
他耐心的低头看着她,徐徐善诱,“我叫季遇白。”
见她抿了抿唇角,面露难色,他又问,“沈木兮,我叫什么?”
“季遇白。”她顺着他的思路,慢慢的,轻轻的,终于叫出来这三个字。
*****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被暮色吞噬掉。
男人提着拉箱,她拎着那几个袋子,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刷卡进了电梯,他按下十三楼。
那个数字在慢慢的叠加着,她的心却一点点的往下落着,掉进了万丈深渊般的失重。
她无意识的往墙角又缩了缩。
季遇白低头去看她,目光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柔软,像是想了好一会,半晌才说,“不用紧张,那只小狗很乖。”
可他越是这样说,她就越想哭。
她一边在心里说自己没出息,一边红了眼眶。
季遇白忍不住微微蹙眉,低声说,“前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那天喝了点酒。”
这算什么?
她诧异极了,这个男人会对她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好在电梯到了。
季遇白似乎也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直接提着箱子走了出去。
见她慢慢的跟过来,他一边摁着密码一边念给她,末了又提醒,“如果记不住的话就先存手机里。”
看了看他的侧脸,她点头,“好。”
她拿出刚买的拖鞋换上。
季遇白直接将她的箱子拎进了中间的房间,等她跟进去,问,“次卧,没问题吧?”
沈木兮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次卧?
还未开口,男人又问,“想住主卧?”
沈木兮发现这个男人尾音上扬总是会带着笑意,可是又太浅,浅的会让人觉得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她心跳有些乱,尽量平静的问,“你住哪里?”
“你隔壁。”
季遇白说完就转身出去了,房门被轻轻带上的那一瞬,沈木兮紧张了一路的心情这才稍微松懈下来。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大致的收拾了一番,这才细细的打量着这房间。
似乎所有的摆设都是新的,还没有人动过,整体格局很简单,灰白的冷色调,倒是很像这个男人的气质。窗口延伸出来一些做了一个小小的飘窗,随意的扔着两个卡通抱枕,窗帘是银灰色,尾部吊着长长的流苏,这会正整洁的拢在窗子两侧。
只是想起那个男人在电梯里的那句话,她又有些不明白了。
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理由跟她去道歉的,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她理解不了,也消化不了。
可又很明显,她现在也并不需要考虑太多,因为都是徒劳。
揉了揉太阳穴,她推开门出去。
…
季遇白正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只留下一个背影。
窗外是这座城市华灯初上的幕布,流光溢彩,灯红酒绿。
他身上飘了一层薄薄的月光,落在柔软的针织毛衣上,竟是一种别样的柔软。他安静的站着那里,宛若天成,像个俯瞰众生的落魄王者。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他转过身来。
一瞬间的四目相对,沈木兮立马移开眼。
目光向下落去,她这才看到,他的怀里抱着一只小松狮,真的是很小的一只,奶油色的一小团,看起来软软的。
季遇白轻轻地帮它顺了顺毛,然后向沈木兮走过来。
“抱抱它?”
沈木兮伸手接过那团小东西,小心翼翼的,怀里的小家伙似乎是快睡着了,正半阖着眼,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她也学着季遇白的样子,轻轻地将手指覆上去,帮它顺着毛,软绵绵的,触感好极了,指尖处的皮肤传来微微的痒意,她无意识的弯了弯唇角。
“它叫什么名字?”
季遇白退后两步,身子斜倚在沙发上扶手上,双手闲散的插在口袋里,他盯着那小东西半晌,才淡淡开口,“还没想好,你来起吧。”
沈木兮难免惊讶,她探究的看向季遇白,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却仍旧捕捉不到一丝的异样,似乎什么事情于他来说都是漫不经心的。
想了一会,她问,“叫软软行吗?”
季遇白难得怔了一下,随即低低的笑起来,“好。”
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鲜少会笑的,她还以为是名字起的太难听了,又推脱,“算了,还是你来起吧。”
男人笑意未减,“不用,这个名字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