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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清晨。
昨夜,楼上一对中年夫妇不知道是因为年货少购置了要送去婆家的礼盒还是洗手间的龙头漏水问题一直拖到现在都没修好,两个人从半夜一直吵到了天色微明。
沈木兮已经数不清自己在床上吱吱呀呀的翻来覆去多少次,耳机扯下来又戴上,戴上又扯下来的反复了多久。后来她索性就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目光空洞的瞪着那似乎随时都会摇摇欲坠被人砸个漏洞的天花板。
几乎是一夜未眠。
沈木兮刚阖上眼。
沈木腾似乎昨晚睡得很香,这会手劲十足的在卧室外叩门,能把门敲碎了一样,声音也格外的清脆,“姐,别睡了,你赶快起来,软软的狗粮都被淹了,你快去给它买点新的……”
沈木兮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的迷瞪着黑眼圈从床上坐起来,又近乎机械的爬下床撑着最后一口气把门拉开。
沈木腾看到面前这位熟悉的女鬼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他揉了揉眼,吞下喉咙,指指身后的厨房,“你昨天是不是用完水忘关水龙头了?咱家厨房差点淹了,软软的狗粮也都泡坏了。”
“昨天……”沈木兮抓着头发努力的回想,喃喃道,“昨天我洗碗洗了一半忽然停水了,然后就……”
“我去!”沈木兮反应不知道慢了几拍的彻底被惊醒,推开沈木腾就往厨房跑。
*****
沈木兮把厨房以及蔓延进了客厅的水渍全部清理干净之后天色已经大亮。
她看了眼可怜巴巴的挠着自己拖鞋的软软,扶着额头长长的叹气,无奈极了,“我去公寓给你拿狗粮,等着。”
她打着哈欠回房间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沈木腾扒着厨房门框喊她,“姐,我也饿了……”
沈木兮,“……”
谁敢说家里这不是养了两个小祖宗?
……
今天的路况已经完全恢复顺畅,街道两旁张灯结彩,全都喜气洋洋。
下了出租车,沈木兮站在公寓楼下抬头努力向上眺望,日光明亮而灼目,她慢慢眯起眼睛,心底竟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好像是出去流浪了好久,终于回家了一样。
这样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的。
平日里一直安静甚至冷清的电梯这会难得也变得拥挤。
这附近公寓的住户多是在市中心工作的白领,这会少有的偷得半日闲,都在家休假,平日里半个月一个月都打不到照面,今天坐了一趟电梯似乎把这楼上楼下的邻居全都凑到了一起。
有刚结束晨间运动的,有出门遛狗的,狭小的空间好不热闹。
大家都格外热情,互道新年快乐。
十三楼到了,沈木兮对身边那对年轻夫妇礼貌的微笑示意,迈出电梯,走了两步,掩嘴打个大大的哈欠,站在门外输入密码。
“滴”的一声,房门轻轻弹开,声音熟悉而让人安心。
就连迎面拂来的久违的空气都莫名的温柔。
沈木兮深深的吸气,又弯着唇角无声的笑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贪恋这里的每一处微小的气息。
客厅窗帘紧闭,整个公寓都空荡荡的,幽暗且静匿,这会只有楼道里微弱的光线铺洒进来丝丝缕缕。
其实就算闭着眼睛,对于公寓的一角一落她都熟悉的信手拈来。
像是不忍心撕开这份安然,沈木兮摸到廊灯的开关,“啪嗒”一声按亮,橘黄色的暖意瞬间晕开了一路,斑驳点点,从门口蔓延到了餐厅窗前,长长的,像是落了一地的繁星。
她低头换好拖鞋,反手把门关上。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无意识把脚步都放轻了,像是怕扰到谁的睡眠。
她觉得自己蹑手蹑脚的像个小贼,特别可笑。
路过主卧的门外。
沈木兮觉得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无厘头的想法,她咬了下嘴唇,又退了几步回来,将耳朵贴到了主卧的门上。
很安静,没什么异常。
除了房间门关的死死的。
她轻轻地摇一下头,否定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又步伐如常的继续往厨房方向走。
门打开,有大片大片的阳光扑涌而来,热烈而灿烂,厨房被日光烘的暖暖的,厨具亮的晃人眼,像是跟客厅隔开了两个世界一样。
一方梦境,一方现实。
沈木兮眯了眯眼,拿手背挡了一会才适应过来这灼目的亮意。
她走进厨房,轻车熟路的踮起脚去开最上面那排储物柜的小门。
软软平日里要吃的狗粮都被放在了下层储物柜,这是在照顾沈木兮的身高,而备用的那一大包仍旧放在最上层,这会她踮着脚,很吃力的把胳膊探进去,终于摸到包装袋的一角,再轻轻往外一拉,那一大包狗粮掉了出来,她双手准确的捧住,满意的哼笑一声,反手把柜门关好,抱着狗粮转过身。
几乎是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欺身过来,那道极具压迫性的阴影把她整个人都沉沉的笼罩进去,熟悉又很陌生,她完全吓懵了,身子被迫往后靠去,压到了那冷硬的流理台上,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困惑,不可思议,甚至还在质疑自己是否出现了错觉。
她无意识的将抱在怀里的狗粮圈得紧紧的,却被那人用了些力度的扯过去,直接扔到了角落。
他俯下身,骤然缩短了与她之间的距离,一只手压到了她的腰后,并不温柔的将她用力带进他的怀里,另一只手顺势抬起,覆上她左边脸颊,温热的指腹轻轻的磨挲过那细腻的皮肤,他的视线落在她的眼睛上,每一寸皮肤上,随着他手上的动作缓缓流淌,细细的观摩着她全部的慌张。
他指腹游离之处,带着热度,像是触电,像是战栗,最后停在了她的下巴,微微一勾,她仰起头,紧紧的盯着男人那双迷离而深晦的眸子,那是一个漩涡,一旦陷进去,就再也无法脱身。
她忍不住开始瑟瑟发抖,说不清是因为害怕,紧张,亦或是,期待。
那张脸在她的注视中慢慢贴下来,落在她的眼底,被一点点扩大,直到除了他的眼睛,她再也看不到其他。
鼻尖萦绕的都是强烈的男性气息,陌生却让人着迷,她听到了心脏骤然失序的鼓动,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或许,是谁的都不那么重要。
哪怕他们现在变成了没有呼吸和心跳的灵魂。
也无所谓。
那双黑沉的眸子慢慢阖上,他有些温凉的鼻尖抵到了她的,两道气息交缠到了一起,越滚越热,耳边似乎能听到,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然后发酵,弥漫,扩大。
或许到不了下一秒,那薄唇就会覆过来。
也或许,就一直这样也很好,直到天荒地老。
她不敢动,甚至连发抖都忘了。
她没有任何经验,没有一丝心理防备,甚至她整个人都像是没睡醒,大脑是懵的,是停止了运转的,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景下,该闭上眼睛还是继续这样茫然的睁着。
她甚至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或许,是自己在做梦?从沈木腾敲门开始,这全部都是自己一场荒唐的梦境?
可无论是梦也好,现实也罢,她此刻所有被点燃的情愫与怦然心动,都是最真实的。
时间像是滞住了,钟表一定是停止了摆动,整个世界都安静。
心跳和呼吸都显得那么多余。
“木兮,”男人忽然开口撕开了这种错觉,低哑的声音在唤她,在警告,“别随便来我的梦里。”
她眼睛眨了眨,忽然就明白了一些什么。
也在潜意识里决定了一些什么。
男人的眼睛还没睁开,甚至除了薄唇轻启,他可以说是纹丝未动,他仿佛很享受此刻的距离与安匿。
这就够了。
沈木兮蜷起手掌,轻轻的提气,眉心微微一蹙,阖眼,仰头,凑上去轻轻的啄了一下他的唇角,停了一秒钟,又落下身子。
似乎和想象中的亲吻……不太一样。
她感觉到压在自己腰后的那只手骤然又收紧了些,她整个人都严丝合缝的贴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她热切的感受到了,来自他心脏的跳动,和她的在同一频率之上。
男人倏地睁开眼睛,那双眸子似乎更沉了,笔直的盯住她,隐隐露出她从未见过的危险与陌生。
对视不过两秒钟。
男人突然放开对她的困制,身子往后退去,一直抵到了对面的流理台。
隔着这两步之遥。
暧昧相拥的两颗心脏被隔开,中间是大团大团虚无的阳光。
可又冰冷的变成了铜墙铁壁,劈不开,扯不断。
他蹙起眉,脸上情绪复杂难懂,眸子沉沉的盯着她,像古井,深不可测,似乎在做最后的确定。
沈木兮立马就慌了,她想,空气里的氧气一定都枯竭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她摸到那包被甩去角落里的狗粮,重新抱回怀里,胸口在轻轻起伏,嘴唇都要咬破了,终于发出声音,“遇白,我回来拿狗粮。”
男人狠狠一拧眉,脸色巨变,转身大步走出了厨房。
沈木兮看着那道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冷漠,隐忍,差点腿软的摔到地上。
她刚刚,主动亲了他?
趁着,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也就是,在他不清醒的时候?
这会属于是乘人之危吗?
可明明是他先……
沈木兮用力的咬住嘴唇,懊恼的低下头,口中有血液的甜腥味丝丝弥漫,她顾不得,也忘了松开牙齿。
很快,她又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眨了下眼睛,他不应该在墨尔本吗?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寓?
沈木兮深深的吸气让自己冷静,放下那包狗粮,往客厅走。
季遇白没有回卧室,他坐在沙发上抽烟,客厅没开灯,连走廊的壁灯都被关了,偌大的空间,这会唯一的光亮便是他指间的那抹猩红。
灼的她眼睛都有些刺痛。
那熟悉的烟草味散在了空气里,很淡,却令人窒息般沉重。
他的背影隐在那黑暗里,像是暗夜都因他而生一样。
那一方的空气都不再流动,像是那个人的心情,全部封闭的死死的。
她从不敢去触碰关于他的过去,杨言说过的话她都用心的刻在了身体里,不敢逾越分毫。
而现在,她连靠近他的勇气都找不到了。
她就站在客厅与卧室的交界处,手扶着墙壁,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往前迈一步,就会一个跌落,摔进悬崖,粉身碎骨。
现在的她,懦弱到连自己都瞧不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站不稳的时候,那个沉默到让人以为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背影终于动了动。
他声音像是碎掉了,沙哑的连不成话。
“木兮,你过来。”
可她还是听懂了,像是听见他的灵魂在呼唤她一样。
她的身体很僵硬,双腿近乎机械的一步步朝他走近,她走的很慢,像是死掉了又被人重新唤醒一样。
她垂着头,从沙发旁边绕过去,站在他对面,停下脚步,她这才发现,原来烟头早就熄了,不知道暗了多久。
唯一的光,也没了。
男人低着头,并不看她。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甚至连身体都只能看到一个大致轮廓。
陌生的令她心都疼了。
她忽然发现,原来她一直都不曾真正靠近过他,一直都不曾。
哪怕是那次的牵手,哪怕是下雨天的那个拥抱,还有很多很多,她以为,自己离他很近的时候。
她不敢坐在沙发上,可她的腿又控制不住的发软,她只好蹲下,蹲在男人面前。
卑微的像是一个他的宠物。
她觉得身体阵阵发寒,忍不住的颤抖,可房间明明又很热。
大概是要死了吧,她想。
她伸出双臂,抱紧了自己,把头埋进了身体,一动不敢动。
在等一个审判。
季遇白抬眼,目光已然重新变得柔软。
他抬手,想去揉一揉她的头,和平日里一样,可手伸过去,停在半空,想到什么,又落下。
“木兮,刚刚的事情,”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抬头打断他,眼底清亮而灼人,是一片赤诚,“遇白,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幼稚,太莽撞,对不起,我……”
她说不下去了,她的哭腔越来越明显,眼泪已经滑进了嘴里,又咸又涩,她讨厌极了这种味道,让她说了一半的话哽住了,卡在喉咙,闷得都不能呼吸。
她害怕他现在就不要她了,无关金钱,无关保护,无关所有的,他带给她的一切,物质,或是疼爱,她只是单纯的,害怕他要把她丢掉了,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她知道自己错了,她该安静的,她这次怎么能这么吵人呢?所以他生气了,他这是在惩罚她,在警告她,一定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