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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的在七班待到下午四点多,才被寇队把我带回五班。尽管我心里一直抵触继续回到那里,但“学习期”没过,我实在没有办法这么快的就被调配到四哥这儿。
一整天的时间,我几乎没做任何事情,一心一意的和四哥讨论如何应付我的案子的问题。四哥一提起我的老板就骂我读书读傻了,看人瞎了眼。我知道他是为我不平,只好低着头接受他对我的评价。但喜全可不这样想,他认为所有的错误都在于我的老板,他甚至摩拳擦掌的愤愤道:“等我出去了,一定帮你办了这个狗球玩意儿!”
回到五班,胡磊看了看我:“你就在五班待几天,就下来在下铺挤一挤吧。反正下铺人也不多。”我赶紧致谢,潘子或许也知道了我和四哥的关系,帮着忙从床下找出我昨天买的新被子,放在下铺的最边上。
此时那个早上我见过的杀人犯已经在号里了,毫无顾忌的盘腿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抽烟。胡磊给潘子使了个眼色,又看看我,潘子点点头把叫到了风场的一个角落。
“早上哥回来以后说了你和四哥的关系了,你咋不早说呢?”潘子面色和悦的问我。我笑着从身上掏出一只白沙递给他:“我也不知道四哥也在这儿,再一个就是想老老实实的呆着就行。”
潘子点点头,又问:“四哥那边把规矩都教给你了吧?”
“教了,基本没有太大问题,要不你测验一下我?”
“不了,”潘子点燃手中的烟,“四哥那边带的人都放心。有个事儿得跟你说。”说着,他拉过我的肩膀,伏在我耳边说:“新进来这个你看见了,他妈的哪儿有新收进门一个屁都不放就上铺上盘着的,还他妈是个外地人!白天不好做他,晚上睡觉之后慢慢收拾他。到时候干部要是问起来,你就说他太不老实,还要动手打号里的人炸号。”
我一惊:“他可是杀人犯!我听四哥说他身上背着四条命呢!”
潘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不屑的冷笑:“四条人命?整个二队现在大多数的杀人犯都是从我这儿过新收关的!啥阵仗没见过,还怕他炸翅!你别管了,到时候你就睡你的觉就成,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点点头,蹲在风场的角落不再作声。
吃过晚饭后很快,风场门便被关闭。几个犯人趴在地上仔细的擦拭已经很干净的水泥地,而由于四哥有话在先,因此我还不用趴在地上干活。剩下的人在监室里三三两两的聊天,只有刚进来的那个杀人犯依旧盘腿坐在铺上,一言不发。
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胡磊带着李红军和盘子悄悄的说着什么,而李剑波也使劲的凑到胡磊的旁边不住的点头。张海坐在我旁边,小声说:“看来今晚上有雷暴雨啊!”
我看了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那个新来的,今天在铺上已经坐了一天了。他可能以为杀人犯在号里没有人敢惹吧!”说着,他点燃半截烟蒂,冲着胡磊他们努努嘴:“你再看班长,哥已经孤立他很久了,能和哥一起商量事情,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哥平时不和班长商量事情的?”我问他。
“很少,除非是号里有大动静。看来今天哥是铁了心要给这个新收松骨了。”张海吐了一口烟,转向我:“你运气倒是不错,以前的老大在二队混,少遭不少罪。”
我笑着摆摆手:“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不幸中的万幸吧!”
张海一乐,指了指那几个擦地的犯人:“今儿早上你出去的时候他们几个还在猜等你回来,你会替他们谁擦地。结果哥从七班回来一说,那几个人都打蔫了。”
“新来的都要擦地吗?”
“嗯,擦地是号儿里的脏活,所以新收都得擦地的。等下一批新收到,这一批擦地的就做其他的活,擦地的就让新来的做。”张海掐灭烟头。
我点点头,自己拿起一支烟点上。张海看了看我兜里的白沙,悄悄的问:“给我一根烟吧?今天哥给的三根抽完了。”
“当然可以!”说着,就从烟盒里拿出两只烟递给他。正当张海伸手去接时,胡磊的声音响起:“新疆!你是不是嘴皮子又痒痒了?小虎子是七班老四让我照顾的,他的烟你也敢动?”
张海赶紧把手缩回去:“不是,哥。我错了。”说着,灰溜溜的跑到角落蹲下来。胡磊一伸手,把我叫到他身边:“现在休息的时候你不用蹲在地上,上床坐着就行。还有,别给那些鸟屎给东西,惯了那个毛病,以后他们当你冤大头!听见没?”
我忙点头:“是,听见了哥。”胡磊很满意:“嗯,边上坐着吧!”他指指自己身边的一块空位。
晚上九点半刚到,睡觉铃便大响起来,随即头顶的两盏日光灯熄灭,只剩下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无精打采的照亮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那些所谓的“鸟屎”用最快的速度窜到了上铺躺下,地上,只有两个值班的人和几个要睡在下铺的“上等人”。
那个新来的杀人犯还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铺上不动。他坐的位置,是李红军睡觉的四铺。
“新来的,哪儿人?叫啥名?”李红军首先开口。
“山东,吴二柱。”
“哦,吴二柱。我当你不会说话。”李红军点点头,接着问:“规矩知道不?”吴二柱眼睛一翻,藐视的看了看李红军:“少他妈跟我提规矩,你们这群垃圾都是啥案子进来的?老子都四条命了,不在乎再加两条!”
潘子一下子蹦起来:“操,你给谁当老子呢?你赶紧给爷爷滚下来!”
吴二柱一瞪眼:“你再喊一声试试!”
吴二柱的反叛让潘子愣了一下,随即,他笑着说:“四条命是吧?来,你下床来爷爷告诉你四条命在看守所里值什么价!”潘子用手摸了摸胸口的一条长长的刀疤。
此时胡磊和李剑波已经站在了铺下。李剑波首先说:“吴二柱,我是五班的班长。你必须得按这里的规矩办事,否则你就是在和专政机关对抗!你先到厕所去洗澡!”显然,李剑波的任务是要把吴二柱先从床上弄到厕所的角落——潘子在下午告诉我,那是全监号唯一一个监控死角,室内的两台监控器都照不到哪里。
“专政机构?”吴二柱哈哈的笑,“看守所就看守所!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你他妈少拿政府说事儿!当个班长你以为你就是孙悟空得了弼马温了?”
李剑波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他肯定想不到自己的权威被一个新收犯撕的支离破碎。胡磊看了看他,转向吴二柱冷冷的说:“下来!”
吴二柱显然没想到这群连杀人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的人会对自己如此的不屑,他一下子从铺上站起来,用浓重的山东话吼叫:“我就是不下来,再叫唤老子杀了全监号的人!”
胡磊哈哈大笑,他看了看潘子:“小潘,听见他刚才说什么了吧?也不知道咱们号里其他人听到没有?他要杀我们全号的人啊!”话音一落,几乎全监号的人一同说:“听到了!”胡磊猛的一下收住笑容:“既然你都说这话了,那就别怪我们正当防卫了!”
这句话如同在监号里扔下了一个炸雷,李红军和潘子一个箭步冲到铺位上,一把抓住吴二柱的衣服就同时攻击他的胃和裆部。吴二柱反应慢了一些,身上已经被李红军和潘子打了很多下。
与此同时,李剑波站在了送饭口的旁边,紧紧的盯着走廊的大门。而胡磊和几个同样睡在下铺的犯人一拥而上,很快就把吴二柱压在身子底下。
“把嘴堵住!别打脸!”胡磊大声的指挥。
李红军顺手从脚上脱下自己的袜子,一把塞进了正在如杀猪般叫唤的吴二柱嘴里。紧接着,他又用被子把吴二柱的头蒙住。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吴二柱的身体上。
我从小到大看到过很多次打架斗殴,尽管我从未亲自打过人,也很少让别人打过我,但是我觉得我见到的那些已经足以让一个健康的人卧床不起很久了。但是今天这样打人的方式,让我几乎以为这个人会毫无伤痕的死去,因为他们攻击的地方只有胃、肾脏和肝脏部分。
胡磊首先站了起来,看着一群人围殴的场面,面无表情的点燃一支烟:“操你姥姥的,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炸翅的新收!”
我赶紧拿起火柴给胡磊点上:“哥,别打的太厉害了,会死的。”他哈哈的笑起来:“这才是开始!死不了,放心!大不了让他吐血加尿血!”
整整五分钟过去,李剑波一回头:“行了,让他慢慢过,要不然太狠了真得出事。”胡磊点点头:“潘子,行了!”
随着胡磊的制止,几个人应声从吴二柱身上下来,潘子一把掀开蒙住他的被子,并迅速的把它整理好放在一边。吴二柱已经浑身无力了,就连伸手从嘴里拿出那双袜子都用了很长时间。“行了哥……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巨大的疼痛感让吴二柱的身体和精神同时瘫软。
“错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你错了?”李红军恶狠狠的说。
“错了,真的错了,别打了……”吴二柱乞求着。
“下来!”潘子命令已经如同一团烂泥的吴二柱。他挣扎着爬到床边,穿好鞋子。本来想继续站着,但是因为毫无力量,又瘫坐在地上。
和十分钟前那个飞扬跋扈的吴二柱相比,现在的他几乎已经完全丢失了所谓的“尊严”。他浑身无力的倒在地上,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尽管周身上下看不出一丁点的伤痕,但事实上,他正在忍受巨大的疼痛。
胡磊站在一边,嘴里骂道:“操你祖宗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要走上前接着去踢吴二柱。就在这时,李剑波小声喊:“别打!来人了!”一句话说出,所有人都用最快的速度躺倒了床上,只有胡磊、潘子和两个要值班的人坐在床边的纸板上。
“不睡觉吵什么吵!”干部打开监门上的小窗户问。
胡磊赶紧迎上去嬉皮笑脸的说:“没事儿,张队,闹着玩儿呢!”李剑波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没关系的张队,您早点休息吧!”
张队瞪了一眼李剑波:“放屁!那么大的声音是闹着玩吗?”
胡磊还打算解释,没想到倒在地上的吴二柱忽然小声呻吟道:“警察,他们打我。”胡磊一愣,赶紧解释:“我们没打他!刚才本来我们要睡觉,结果他非要睡我的位置,我和他推搡了几把,他从床上掉地下了。”
张队看了看地上的吴二柱,又看看胡磊。显然他根本不相信胡磊的解释,但是他也知道,如果不制服这个四条人命的杀人犯,他很可能在监号里有其他过激行为,到时候会出更大的问题。而且在监号内,本来就是犯人帮助警察一起管理,也不可能警察进监号睡觉,亲自管每个监号的犯人。于是,他转向李剑波:“不要打人!他要是老老实实的,就让他赶紧睡觉,谁也不许欺负他!”言外之意,如果他有违法或者自杀行为,一定要把他拿下。
张队走了,李红军和潘子又从铺上下来,围在了吴二柱的四周。
“看来在外面挺爱打麻将啊?这么爱点炮!”胡磊蹲在吴二柱面前。
“可你们就是打我了!”吴二柱看到连警察都不帮他,顿时软下来。李红军一脚就踢在了他的胸口:“操,还狡辩是不是?”
胡磊站起来,往吴二柱的身上啐了一口吐沫,冷冷的说:“小心着点,今晚会很长的!”紧接着,他转向李红军:“先洗澡!”
吴二柱很快在潘子和李红军的“帮助”下被扒的精光,两人一起把他扔到了厕所的一个角落。
那是一个监控死角。
李红军从床下面拿出一个大盆,很快便接满了一盆凉水,然后狠狠的泼在了吴二柱的身上。
四月的天气还并不是很暖和,从山上引到看守所的自来水更是十分冰冷。一盆水泼到刚刚经历了暴风骤雨的吴二柱身上,当即引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一盆水泼完,他已经毫无争辩的力气,只是嘴里喃喃道:“冷……冷……”
潘子恶狠狠的骂道:“刚才不还挺狠的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就怂了?”说着,打开蹲便池上的水开关,伸手就把吴二柱的头压倒了便池里:“来,爷爷给你顺便洗洗头!”吴二柱虽然极不情愿,但早已没有了反抗的力气,任由潘子把自己唯一的尊严浸灭到便池中。而一旁的李红军则不停的用脚踢踹他的身体,使之体腔内发出很闷的“怦怦”声。他想躲,但是在厕所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地方躲避,于是他只好咬着牙忍受。过了许久,胡磊才对潘子说:“行了,给擦一擦弄出来,我先问问。”
吴二柱被拖了出来,并且被允许穿上内裤。胡磊坐在吴二柱对门的铺沿上,点起一支烟,缓缓的问:“杀人进来的?”吴二柱点点头,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胡磊看了看他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四条人命的杀人犯有多了不起,原来一打就现原形了!妈的,还在我面前装伟大,你觉得你是那块料吗?”
“大哥,我错了,你就饶了我吧!”吴二柱用尽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饶了你?”胡磊冷笑着,“潘子,找一份监规给我。”潘子迅速从床下找出一份写在纸板上的监规交给胡磊。胡磊看了看,拿起那张纸板在吴二柱面前一晃:“认字吗?”吴二柱点头如叨米:“认得,认得,我上过初中。”胡磊满意的点点头:“嗯,认字就好。这个监规一共加起来也没有几句话,给你十分钟时间背会。要是背的好,今晚放过你,马上让你睡觉。要是错一个字,你看看会有什么结果!”说着,把监规砸在吴二柱脸上。
吴二柱拿起监规愁眉苦脸的看了起来。我趴在床铺上偷眼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十二条监规,对一个正常人来说十分钟就记住尚且困难,何况一个刚刚被捅揍的人?果然,十分钟过去了,他一条都没记住。
“哥,再给我点时间吧,我实在是记不住啊!”他看着胡磊祈求道。
胡磊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站起来蹲在他面前:“记不住是理由吗?你把你刚进来时的劲头拿出来啊!”说着,冲着吴二柱的胸口猛击一拳。吴二柱痛苦的捂住胸口:“哥,我脑子里太乱了,你就多给几分钟吧!”
一旁的李红军一个箭步冲上去,照着吴二柱的肩膀就是一脚,正要再打的时候,被胡磊一把拉住:“就再给他十分钟,背不会就开菜谱,点菜!”
我担心的看着这个早已脆弱不堪的人,我怀疑,如果真的“开菜谱点菜”,他是否还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如果真的出了任何问题,那么整个监号的人都将被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