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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桥便站定, 侧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阁老和公爷放心, 此间事的是是非非, 我自会找人断个明白, 这金陵城诸多百姓, 不若让他们来评评理, 老夫人的故意刁难是否是因为想要报复,想要拿捏, 而大夫人当众辱骂亲家, 顺道若有那与安家人认识的, 替我问问, 那大夫人的娘家是如何教导女子的?”
都这样了还怎生断个明白, 这不是明明白白的让人戳他宁家的脊梁骨吗?素来新妇奉茶, 当婆婆的晾一晾儿媳,给一个下马威, 让人不敢轻举妄动这是自古以来都心照不宣的, 若是戳破这层纱, 谁会承认自己拿捏儿媳, 定然把自己撇个干干净净,把宁家人拉出来说道一番, 里外都不是人。
且给月家丫头的这个下马威确实过了些。
“你这是要威胁我们呐?”老夫人不在意的笑了笑, 活了一把年纪,见过的人多了去了, 这月氏出去说, 别人难道就会信?
可她却忘了, 三人成虎,走得路多了,那便生成了路,说的人多了,便是假的,也成真了,身居高位之人从来都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蝼蚁也是可以撼动苍天大树的。
“不信试试?”月桥也挺不爱只嘴上花花的,事实上,只要一想到全城的百姓们都在讨论宁家如何她这心就舒畅,哪还会在这儿跟他们磨嘴皮子。
她抬脚便要走,又被宁阁老和宁公喊住。
宁阁老这回丝毫不敢在放任,在诸多小辈面前当众对老夫人唬了脸:“做什么呢,你一个当祖母的跟一下丫头计较什么,心胸还能不能开阔一点,给底下的小辈们做个好榜样了?”
大老爷也教训起了安氏:“整日就数你上蹿下跳的,得亏你从小习三从四德,嘴上没个把门的,亲家的闲话是能随意乱说的吗,改日见到人,你可得好生跟人道个歉才是。”
老夫人懵。
安氏也懵。
底下的宁家人都懵了起来,尤其方才做了帮凶的庄氏此刻缩了缩脖子,生怕宁阁老教训完了老夫人又要当众骂她,这儿子媳妇闺女的都在,她可不想丢了颜面。
好在无论宁阁老还是宁公都没注意到她,训完了人后,便招呼下人们赶紧递了茶水上来,宁公一把把宁衡给踹了出去,让他们去敬茶。
宁家人服了软,月桥便也见好就收,同宁衡一起在嬷嬷的指引下,一个一个的给在座的诸位奉了茶、受了礼。
宁家一共四房人,几位老爷夫人中大房、二房和四房月桥都是见过的,这会又见了三老爷和三夫人秦氏,后头三代子孙排号也有十好几了,宫中的皇贵妃是孙辈长姐,其后便是二房的宁策、三房的宁野、宁洋等等,只是前头几个已经外放了出去,宁衡成亲也没赶得急回来,如今剩下的,大都是排行后头的小辈。
月桥给后头的各房弟妹们也备了礼,不重不轻,让人挑不出错处,至于孙辈的媳妇们,也正式的打了照面。
而一边儿敬着茶,宁衡心里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完全没料到,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看着月桥绷着的侧脸,心里却诡异的升起了一股由衷的敬佩。
比他强,连他爹都搞得定!
敬完了茶,原本该是安氏和老夫人说几句体己话,但这两个方才才被训了,如今只盼着早些结束,眼不见心不烦,所以,待两位新人敬完茶,几房人便稀稀拉拉鱼贯而出。
等了半晌准备看这位少夫人不知所措,服软被拿捏的荷月傻了眼,等人都走光了,这才结结巴巴的看着倒在软塌上一脸倦容的老夫人:“老夫人,就这样放过她了?”
那只是个乡下来的乡姑罢了!
“不然呢?”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如今老爷和大儿都偏颇于她,还在众人面前下我一张老脸给人赔罪,难不成我还能再为她得罪了老爷不成?”
哪怕她如今是老夫人,但只要老爷在一日,便永远不能说一不二。
“可,”荷月着急的捏着衣角,想问:那她的事儿还能不能作数了?
老夫人闭着眼都知道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只摆摆手:“放心吧,你是我的人,我让你过去伺候这是常态,她就算在泼辣也不敢把长辈赐下的东西送回来的。”
荷月丝毫不曾觉得自己被当个物件一般送来送去有何不对,反而觉得若是去到了莺歌院,那就有更多的机会接近小侯爷,只要成了小侯爷的女人,以后有的是人伺候,吃香喝辣、绫罗绸缎更是用之不尽,取之不竭,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而非只能当个伺候人的,到年纪了被发配给管事小厮,一辈子都是个奴才命!
老夫人说话算话,在歇息了一下午后恢复了精力,第一个便是要那让她丢尽了脸面的月桥出气儿,这不,赶在晚饭前,她便把荷月送了过去,派去的婆子原还以为会被这位古怪的少夫人给刁难,只是没想到,那少夫人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披着发斜斜的靠着,眼扫过来时,风平浪静,却冷艳得让人屏住了呼吸,眼尾都不待扫一下那荷月的。
也是,美成这样,旁的自然被比成了萤火。
反观荷月却一脸斗志昂扬,称得上妩媚的脸怎么看却怎么媚俗,婆子暗自嘀咕,对荷月并不看好,不过,她只是负责把人送过来,谁赢谁输与她何干?
婆子走后,荷月被晾了半晌,月桥一直未开口,还是送水过来的阮婶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还在这儿,快下去快下去,莫扰了夫人清净。”
谁想在这儿了?
荷月在包袱上都快抠出一个洞了,却忍着脾性期期艾艾的问道:“我,我住哪儿啊?”
“住哪儿?”阮婶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白了她一眼:“自己去看看哪间下人房是空着的住进去便是。”
“下人房!”荷月抬着声音:“我可是老夫人送过来伺候小侯爷的,怎么能去住下人房?”便是大房那思兰院那个还是单独的一个院子呢,同是来做妾的,凭什么到她这儿就是下人房了?
她可是来做主子的!
阮婶反唇讥笑:“伺候人的不是奴婢是什么,送人的玩意还妄想做主子不成?”
“你,”荷月气得胸脯发抖。
“我什么我,”阮婶教训她:“记得规矩,老奴我是少夫人的管事,你也得按规矩唤我一声管事才行,别你啊我的,没大没小。”
这莺歌院原本就宁衡一个主子,早上敬完茶后,月桥又见了在院子里做活的所有奴才,训斥了一番,当众订下了阮、庞两位婶子和绿芽的一等身份。
且不说那荷月最终拗没拗过,但老夫人头一日便往宁衡屋里塞了人的事儿一瞬间四房皆知,这些人心里跟明儿镜似的,老夫人是回过味儿,腾出手要收拾人了。
虽说那月氏也非是个善茬,但她到底进府日子短,如今连心腹都没两个,又怎能拗得过掌控整座府邸多年的老夫人?
所以啊,嘴皮子再厉害又有何用,身处后宅要收拾人多的是法子不是?
三夫人和四夫人坐一起闲聊,得了这个消息,连顾忌着月桥背后有贵妃撑腰的二人都实在不看好月氏和老夫人之间的过招,若老夫人当真有那般好心,她们二人又岂会多年忍辱负重,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到底是太年轻了些,”三夫人道。
“可不,这性子也着实厉害,堵得老夫人和那安氏险些晕过去了,看得我真是畅快得很,”四夫人也笑了起来。
上回去那月家道歉,分明就是安氏和庄氏合谋,最终老爷子却怪在了她男人头上,说他一个大男人应该出面去周旋云云,也不瞧瞧,他们庶子庶房的,人微言轻,哪能做得了安氏和庄氏这两个嫡出夫人的面儿?
若非她还想再看看情形,这月氏倒真的是个可以拉拢的人。
这一日,大大小小的主子们都在说起关于这月氏女的事,可无论如何,黑暗过去,黎明终会到来。
新妇头三日都要与众人一同用饭,说是增进情谊,但今儿这顿早饭,能安下心用的人可不多,月桥和宁衡来得不算早,但也不晚,进门给长辈问了安,便在位置上落座,安安分分的,看得安氏稀奇不已,还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笑了句:“看来娘昨儿的法子还真管用,衡儿媳妇,既然老夫人都给你们莺歌院赐了人,不若我也赐个吧。”
“好啊,”月桥头也不抬,手指在淡蓝色的纱袖上弹了弹,漫不经心的应了下来。
安氏不疑有他,高高兴兴的说道:“那行,便是这般说定了下来,待会就让我屋里那二等丫头过去,模样生得不错,你定然是满意的。”
在隐去的角落,月桥无声的嗤笑了下。
人齐,宁家一众人开始用饭,席上只闻丫头布菜的微弱声响,主子们便只浅尝了几口就放了筷,这一点上,原本等着挑刺的人落了空。
待众人正要散去之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月桥终于开始发招了,她喊住了要离开的宁阁老,道:“祖父,我娘家得知祖父高义,为表示谢意,特让我答谢祖父一番。”
“不用,不用,”他还能跟个小丫头计较不成?
月桥可不是这样好打发的,她连礼都备下了:“祖父,这是我娘家的心意。”
自古只有收礼,回礼的,怎能把人家真心实意的礼给往外推?宁阁老撩了撩胡须,应了下来:“既是你娘家送的,那祖父便收下就是,往后切不可如此,咱们都是一家人。”
月桥笑了笑,朝门外扬了杨声儿:“进来吧。”
众人随着她看过去,只见她的话方落下,便有一婀娜多姿、妖骚妩媚的丽人摇臀摆尾的走了进来,那声管都捏成了一条线,腻得人酥酥麻麻的:“小女子给诸位大爷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