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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因为那日太医的一番规谏, 他总算不像先前那样需索无度, 每月能让我有几日喘息。
倒是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 变得异常忙碌,每天都回来的极晚。
我问他,他只说如今已然拿下荆州,父王下一步必然是想扫平江左, 好完成一统天下的不世功业。他若想当上世子, 自然要趁此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我想起前世时, 他极为不喜我问起这些同立嗣相关之事,也就不再多问, 只是每晚都会替他炖一碗滋补的汤,等他回来,亲自看着他喝完。
到了卫珠出阁前一日,我去陪她, 聊了片刻,便听婢女禀报道:“六少夫人过来了。”
这位六少夫人是卫玟新娶的续弦谢氏。
卫珠小声跟我抱怨道:“父王也真是的, 先前的崔氏嫂嫂尸骨未寒, 父王就另赐了这谢氏做我六哥的继室。倒是六哥有些良心, 听说至今都未和这位谢氏嫂嫂圆房。”
片刻后,谢氏走了进来, 微笑着同我们见礼。她虽只是普通士族之女, 比不得崔妩门第高贵, 但却进退有度, 脸上总挂着一缕温和的笑意, 瞧着极是温柔可亲。
眼看天色将晚,我便告辞回府,刚从马车上下来,便听一个熟悉的柔弱嗓音道:“见过夫人!”
我抬头一看,竟是吴宛?
她此时再也不是一身葛布制成的简单襦裙,而是穿着丝绸制成的双绕曲裾,水绿色的衣裙,极衬她的肤色,耳坠明珠,发间插着一枚碧玉钗,俏生生地立在那里,宛如雨后新荷般清爽俏丽,惹人怜爱。
“吴姑娘这是……”这些时日,我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不想,她竟又出现在我面前。
她上前一步,垂首恭恭敬敬地道:“阿宛是特意来向夫人道谢的。”
“中郎将赐了我和哥哥一座宅子,还有若干赏赐。如今我和哥哥已经搬出来住了,再也不用过先前的苦日子。如此大恩,虽然哥哥已谢过了中郎将,可那赏赐里有不少是给我的东西,焉能不亲来致谢?”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一介女流自是不便去向中郎将当面致谢的,便只好来同夫人道谢。先前来了数次,都无缘得见夫人,不想今日有缘,终于得以亲自向夫人致谢。”
“还有……”她抬起头诚挚无比地看了我一眼,“阿宛先前不懂事,曾做出些失礼不妥之举,还请夫人千万要原谅我。”
说完,她郑重其事朝我行了一个大礼。临告辞前还送上一盒说是她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
晚上卫恒一回来便问我道:“那个吴宛又同你说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子恒既然知道她来过,如何会不知她所言何事,做什么还要再来问我?”
他定定看了我一眼,“也是,门房处有人盯着,谅她也不敢乱说些什么。”
我将给他炖的补汤送到他面前,“她说之前曾数次前来求见,想聊表谢意,却……可是你一早嘱咐门房,不许放她进来?”
卫恒端起汤喝了一口,“此女心机深沉,我不想她再牵扯到你身上。不想千防万防,还是让她跑到你面前。”
“对了,”他像是猛然想起什么,“她送你的那盒什么桂花糕,你没动过吧?”
我笑了笑,“怎么没动过,我见那糕点做的清香诱人,便——”
见他神色有些紧张,我才说出后半句来,“——便命人拿去喂了金鳞池中的锦鲤。”
卫恒这才松了一口气,惩罚似地把我拉到他怀里,薄唇凑过来,硬给我灌了一口补汤。
怕他继续这般灌我,我忙问道:“你先前不是说要给她挑个佳婿嫁了吗?怎么她至今仍是待字闺中?”
卫恒皱了皱眉,“我原本挑了四、五个合适的青年才俊,让他们兄妹随便挑,却都被他们给婉拒了。吴良说是怕她不能生育,嫁过去了也是受气,央我替他请了太医院的太医去给他妹子治宫寒之症,想等调养好了,再将她嫁出去。”
“我问过太医,说是最多一年,便能将她这病给治好。”
果然,吴宛这不孕之症是能治得好的,可见当日她那胞兄吴良对我说她此生都不会有子的话,是三分真、七分假,是在骗我。
这个女子不但心机深沉,更令人钦佩的是面皮极厚,被我和卫恒这样冷待,仍旧能打着道谢的旗号,面不改色地登门拜访,一次见不到我,便来第二次、第三次……
她这般执着地非要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总不会只是跟我说几句谢字,再送我一盒桂花糕?
那盒糕点,虽然料想当是无甚异常,我却仍是命人查验了,果然只是普通的糕点,里头并没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既然一时想不明白她此举的意图,也只得暂且丢在一旁。
我坐在卫恒怀里,伸手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方才你回来时,我见你面色不佳,可是今日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他闭上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尽是无奈和愤懑。
“江左的孙周知道父王必会起兵攻打他,便想先下手为强,好占取地利之便,半个月前,突袭荆州六郡,如今已攻下零陵郡和长沙郡,卫仁退守桂阳郡,上书请援。”
他有些愤恨地拍案道:“哪知父王竟不派我去,而是任命子文为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带兵十万去救援卫仁。父王这是摆明了要将这件天大的功劳给他。无论我如何努力,父王仍是看不到我……”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心结,我不是那个解铃人,纵然知道些前世之事,亦无力化解,只得百般安慰于他。
“子恒,不是这样的。你在父王诸子之中,是最最出色的一个,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假以时日,父王必定会明白,只有你……才是能接替他执掌天下唯一的人选。或许父王现下这样做,只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
前世的时候,便是这样。虽然在立嗣之争时,卫恒处处被卫畴打压,一直不得志,可是真到了卫畴身体衰败之时,他最终还是选了卫恒做他的齐王太子,承继他未竟的大业。
到了就寝时,卫恒覆在我身上,在我耳边低语几句。这些时日,他已同我求恳了多次,想要在床帏之间,换些新鲜花样。
我虽羞红了脸,可一想到他今日的失落难过,便不忍再拒绝他,只得遂了他的心愿,由着他摆弄出那些个羞人的花样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虽然愤恨卫畴的不公,却仍旧照常上朝,替卫玟的十万大军准备辎重粮草。
不想,到了三日后,大军启程之时,卫玟这位主将却因喝得酩酊大罪,误了时辰,贻误了军机,气得卫畴勃然大怒,立刻罢了他的主将之职,罚他闭门思过,却仍是未派卫恒前往。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既是为了子恒,亦是为了卫玟。
前世的时候,似乎并不是这样的,卫玟并不曾因为醉酒而误了军机,他率军及时赶到荆州,却因不擅军事,连吃了几场败仗,不但没救得了卫仁,挽救卫军的败绩,反倒险些将自己也搭进去。
不得已之下,卫畴只得派出卫恒前往,这才一改卫军之前的颓势,反败为胜,保住了荆州六郡。
也正是这一战,让卫畴心中的天平渐渐向卫恒倾斜。
可是这一世,为何会是这样?
卫玟上一次擅闯司马门惹得卫畴大怒,便是因为醉酒,他素来聪颖,如何会接连两次,都恰巧在关键时候喝得酩酊大醉。
他们兄弟俩,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表弟,就算兄弟二人要争那一个世子之位,我也希望他们可以堂堂正正地争,就如前世那样,以彼此真正的实力定胜负,而不是去用一些鬼蜮伎俩,使计暗算。
可是这些疑虑,我只能藏在心里,当卫恒回来的时候,我仍是含笑相迎,什么都不曾问起。
因为我知道,他嘴上虽然不说,实则仍是对我和卫玟之间极为介意。我怕我若是问了什么,反会惹他多心,又要闷闷不乐许久。
何况,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或许是我想多了,一切都只是巧合。
除了卫玟不曾带兵去荆州外,接下来情势的走向和前世大致相同。卫畴另派去救援卫仁的大将张合,虽然勇冠三军,但却谋略不足,远不是江左主帅陆迅的对手,亦是连吃了几场败仗,连桂阳郡也丢了。
卫畴只得同前世一样,又将卫恒派了过去。
我本以为以他如今对我的黏人劲儿,定会带我一道前往,哪知他却并不打算带我前去。
“阿洛,上一次,我就是在荆州险些把你弄丢了,至今还心有余悸。我便是再不舍与你分离,也再不敢带你一道前去了。”
“你就好生留在邺城,安心等我回来!”
他以为邺城是当时最安全的地方,却不曾想,在他离去后第四个月,邺城竟生了场天大的变故出来,而我险些……再也见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