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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一溪根本什么也没反应过来,他望着执剑的人,瞪大了眼睛,抬起指尖想要指他,却没什么力气。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身上的那柄剑。
血红自刺穿的地方开始蔓延,宛如绽开了一朵死亡之花。
他又抬起头看向对方,“你——”
话没说完,对方突然将剑抽回,巨大的力道使得杜一溪狠狠跌在了地上。
剑的主人用杜一溪的黑布擦拭了自己剑上的血,随后将黑绢随手扔在一边。长剑慢而缓地入了鞘。
杜一溪捂着肚子上的伤,痛楚撕裂着他的每一个神经。
他要死了吗?
不,他还不能死!
当年那么多人死去,只有他活下来了,现在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还是想要站起来,但是任他拼尽全力,身体已不再听他使唤。
杜一溪的手一点点攥起,狠狠锤在了地上。
“呵呵……呵呵呵……”杜一溪发出一连串的笑容,表情终于归位了沉寂。
无数次的死里逃生,这回,也许真的轮到他了。
原来这就是将死的感觉,也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恐怖。
他静静地躺着,意识也开始飘远,甚至都已经感觉不到旁边人的存在。
弥留之际,他似乎又见到那让他百般怨恨的父亲,他就那样平静地蹲在他的身旁,轻抚他的面颊,然后像过去一样慈爱地笑着。
‘孩子,以后一定要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好大夫,永远不要被恶念打败。’
在他眼前,出现了曾经儿时的他。
那时,他是如此尊崇他的父亲。
“耶耶放心,儿一定会做一名像耶耶一样济世救人的大夫!!”
一切,终随着一阵微风烟消云散。
杜一溪扯了一下唇角,“老头子……我何尝,不想……听你的话呢……”眉心微皱,又笑了,“唐玄伊……你要小心了……你的敌人……”
长长的睫毛,一点点垂下。一滴残留在眼角的泪,无声无息地顺着逐渐冰冷的脸庞落下,沉入土中。
那人走近杜一溪,弯身探了下他的鼻息,又从杜一溪怀中取走了一个小包,打开后确认里面是一个匣子、两个册子,以及一把钥匙。
他将东西收起,拎住杜一溪的衣裳将他拖拽到泥潭一处,冷漠地将他扔了进去。泥沼登时盘住了他的身躯,开始吞没他的一切。
那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清晨微风拂过杜一溪清瘦脸颊上的纤柔发丝。
天,亮了。
……
数日后,长安。
半明半暗的长安城上空回荡着绵长而悠远的晨鼓声。
城门“轰”的一声被护卫推开。
护城河外链桥一声巨响后坠在地上,尘土如烟飞扬。
军马先行开路,迅速将宽敞的主干道上的百姓挡在了两边。数十名金吾卫分居道路两侧,手举兵器,神情肃穆庄重。
城中一片寂静,沉重的马蹄声一点点撕裂了这宁静的一幕。
百姓朝外探头探脑,没一会儿,车轮马匹的震动声就在主干道泛起,数十人的大队开始浩浩荡荡往里走。
走在最前面的,无疑是大理寺卿唐玄伊的头马,以及与他并驾齐驱的右羽林将军范南越。两人才刚一出现,就将长安城笼罩了一层肃穆与凝重!
在他们身后的,是几辆押送着重犯的囚车。徒步犯人紧随其后,一个个低垂着头,浑身没劲儿,哈气连天。
这一眼望去,皆是白衣一片,平日里除了谋反罪以外,何来这样的阵仗!
任谁都知道,这是大理寺又破获了一起大案,天大的案!
王君平骑马走在最后面,表情正的像是戴了张面具。
沈念七也骑了马跟在王君平旁边,不过却不似其他人那般郑重,而是翘着双腿坐于一侧,口叼柳叶,一派死后余生要开始享受大好时光的轻松神情,只是偶尔会瞥一眼走在最前面的二人,似乎有些好奇这不久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位大爷,此刻正聊些什么。
这面,范南越难得有机会如打了胜仗的英雄一样对着围观百姓挥手,平日里傲慢自负紧绷的唇角,勾着一抹与他肃穆面庞一点都不搭调的笑容。只是在笑得中途,不忘侧倾了身,对着唐玄伊自齿缝中挤出几句话:“唐大理,可是别忘了去岭南前你答应范某的事。”他又笑了,还将胸膛挺了挺,摆出个威武的姿态,但口中继续强调着,“这趟我帮你调兵遣将,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先别说别的,就岭南那瘴气,没有几个人受得了。虽然到最后没能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但多少也算是圆满。之前紫云楼的事,当然也就一笔勾销了吧。”
其实,这句话他早在岭南已经说了不少遍,但因此事按常理来说,着实是天上掉了个馅儿饼,所以范南越在确实得到奖赏前,一定要防止大理寺中途变卦。尤其临近长安城了,能多念叨一遍是一遍。
唐玄伊对范南越的提醒,也已经耳熟能详,遂用着一路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话来回答着:“当然,我唐某说话算话。这次岭南之行的头功,我会算在范将军的头上。”
“哈哈哈……”范南越爽朗笑了笑,敛笑时斜眸看向唐玄伊,“记得就好,莫要食言。”顿顿,还不忘恭维一句,“其实,说句老实话,范某对唐卿的决定,确实是佩服的。不仅敢孤身前往岭南查案,还敢将命交给与你有过节的人,若换做是我,我确实做不到。在这点上,我范南越敬你是条汉子!”
唐玄伊静默地牵着马,也看向这久违的繁华景色,眉心舒展,“我不过是这天地一粟,食朝廷俸禄,替朝廷担忧,没那么伟岸。”
“食朝廷俸禄者不少,替朝廷分忧者却寥寥。遥看这大唐江山,上位者肯亲身前往险要之处的能找出几个,不过就是差遣些衙役兵卒送命,顶多找朝廷拨些银两做个事后好人。”
“范将军却敢孤身前往岭南,帮唐某调兵遣将?”
“只是佩服你唐玄伊而已,若换了别人,我才不去!”范南越又摆出了一副傲慢的姿态,可话锋一转,他换上一副困惑的神情,继续说道,“话说回来,在出发离开长安前,我确实没想到你想猎的是一件这么大的案子。为何死了那么多人,陛下那里连一点风讯也没有,只是一两个县令加上一名体弱多病的大夫在那里就可以一手遮天,总觉得有点蹊跷。”
“范将军觉得蹊跷吗?”唐玄伊含笑转了眸,对上范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