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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看到一个混混的爪子摸到她白皙的脸上时,我捡起一块板砖狠狠地向小混混砸去。回头时,她已经跑远了。那次,我因打架斗殴被学校记了大过。第二天上学时,发现抽屉里多了一大块黑黑的东西,咬一口,又苦又甜,我狠狠一气将它们吃光了。后来每次看电影《阿甘正传》,听阿甘说“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时,总想起她送我的那盒巧克力。
那年,我收到了青春期的第一封情书,情书写得情意绵绵,令人面红心跳。我将它读了又读,背得滚瓜烂熟。第二天,她问我,你有没有看见一封信,信封上面用红笔写着“QY亲启”。我恍然大悟,我多希望信封上写的是“QE亲启”。我回复她:什么信?以后有信别乱放。后来,我将信封上的Y改成了E。这封情书被老师无意中发现了,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做了无比深刻的检讨,老师认真负责兢兢业业地到我家家访,父母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为我做思想工作。第二天,我们班教室的一扇窗户被板砖砸了一个大窟窿,玻璃碎渣掉在她课桌上,寒冬腊月,她吹着窗外刮进来的风,冻得白里透红。同她一起打哆嗦的,还有我。
我想,我前世是窦娥,经历过六月飞雪。而今生,我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我要涅槃。
我偷了奶奶的一副老花眼镜戴上,对老师说我近视,于是我坐到了第一排,再也不是她的同桌了。当粉笔灰和老师的唾沫纷至沓来,飞到我脸上时,我忽然很怀念那一大块黑巧克力。
我扔掉《新概念英语》,买了一本《新概念作文》,后来接连参加“新概念”、“楚才杯”、“华夏杯”作文竞赛,还拿过几个名次。每获一次奖我都默念她送给我的四字缄言“前程似锦”。
后来,她如愿以偿考进了华师一,我和全班其他同学一起只上了华师二。
再后来,她考上了北外,我考的是北二外。
想想,觉得自己挺二的。
大学毕业,她继续留在北外读研,也许还会读博,而我不得不听从父母的安排,工作、恋爱,谋生亦谋爱。我终究是一只平凡的秋天的蛾子,化不成梁祝,飞不过沧海。
后来的后来,同学告诉我,她的父亲被双规了,她的出国梦也戛然而止。我眼前浮现出她光着脚上学的样子,她的脸被窗外刮进来的风冻得通红,我递给她一只红番薯,她回赠我一块巧克力。我舍不得吃,它在我书包里快化掉了,像谁的泪。
她的眼泪滴到作文本上。深夜,她从噩梦中醒来,提笔为这篇作文加了一段结尾:
有一天,我听说她从一幢教学楼上跳楼自杀了,因为感情问题。那天,风很大,吹落了片片记忆和遍地黄叶,许多同学来到母校,为她送行。学校操场上遗落了一封未署名的情书,开启后,只读到一帘幽梦,梦里铺满了青苔。她曾说,我是一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不得不比所有的人都爬得更快。从前那只光彩夺目的勤奋的小蜗牛,如今躺在了一个冰凉的小盒子里。她终于可以歇下来,不必再努力攀爬了。
那年,我们神色慌张地落荒而逃。我们的青春骤然猝死。
当年在情书上写着“QY亲启”的同学说,她太优秀了,上帝嫉妒她才将她带走了,我们这些不争气的笨蛋都得好好地活着,活聪明了才有资格去见上帝。
于是,我们哈哈大笑,笑得死去活来,像个疯子。
那年,秋意正浓。
那些失去的岁月,像一个离世的朋友。它们的灵魂很轻,轻得没有温度。
我们已经老了,而柯南还在播呢。当鲁西在家里看播了18年的动画片《名侦探柯南》时,收到了韩馨月关于同学聚会的邀请。
由韩馨月张罗的初中同学毕业十周年聚会,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李磊、吉米、鲁西、马俐、张凯特等十几位同学如约而至。一些同学的手机号已经变换了号码,毕业纪念册上留的家庭电话也已停机,从此查无此人。当一个又一个同学无法联系上时,韩馨月忽然很害怕,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不是仅靠一根电话线维系?李磊、吉米和鲁西会不会有一天毫无来由地消失在电话线另一端?林可可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有多少人会不告而别?
所幸,李磊还在。他依旧一副中规中矩的学生打扮,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温和的笑。工作了几年的鲁西穿着一套得体的名牌时装,举止优雅,引得同学们一致惊艳的赞叹,纷纷称从前默默无闻的鲁西原是一只美丽的天鹅。毕业不久的马俐和张凯特也化了浓妆,打扮得非常时尚。当穿着宽松的上衣、裤腿可以做成两条裤子、极费布料的刷白牛仔裤、戴着头巾的吉米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着实让大家受了不小的惊吓,尤其是读书时受吉米欺压的女同学,纷纷上前将他的头发蹂躏成鸡窝头,他挣扎时上衣被印上了女同学鲜红的唇印,他干脆取来马克笔,让同学们一一在衣服上签上自己的大名,并声称若有一天哪位同学飞黄腾达成了红人时,这件衣服就价值连城了。很快,吉米的一件“杰克安得穷死”上衣上面签满龙飞凤舞的名字。
“乖乖男”李磊和“嬉皮士”吉米一直都在等韩馨月。
吉米说:“馨月真不愧为我们班的迟到大王啊!我还等着靠她的签名发一笔横财呢。”
李磊说:“可能她有什么事耽误了。”几天前,他和韩馨月按照从前的约定,在10月5日这天匆忙见了一面,因为韩馨月要加班,二人甚至没来得及吃一餐饭,便匆忙告别。他们越成熟,背负的责任越多,也跑得越快。李磊隐隐有些担忧,不知自己能否跟得上韩馨月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