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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村,商量去哪玩。她说去看看象鼻山,走空中栈道,然后去仙水岩坐船观水,找旅馆,吃晚饭,参加篝火晚会,第二天上午竹筏漂流,看悬棺表演。我没有异议,也不敢有,一切都照她说的做。
村口坐车。车上导游说象鼻山只能在路旁欣赏,不宜攀爬,因为太陡峭。车子没行几分钟,导游就提醒并指示我们看象鼻山。说真的,那样子确实如一头大象耷垂着鼻子阔步前进。小乔举起手机照了又照,车开过了还回头拍。看来,她也挺喜欢这头大象的。
再行几分钟就到空中栈道了。栈道顺山形山势而建,向里弯呈一个巨大的倒”U“型,横架在半山腰,像一条巨蟒在山间蜿蜒。栈道上有人在走动,还不时地听到大叫声,似乎要吐尽心中的一切郁闷、烦恼和不快,高亢嘹亮的声音在山坳回荡,也给沉寂的山林带来一丝生气。
小乔飞快地跑下车,张开双臂向拱形的栈道门奔去,好像要拥抱这山这林这栈道。跑到门下的第一个木板台阶,她立刻收住脚,然后轻缓地踏上去,后脚也如此,站定,举起双臂伸展成“V”型。
“舒剑,快给我拍照!”她开心的喊道。
“好嘞!”我也急速下车,跑到她身后----看到辫子及腰了,拿出手机迅速拍下了这个Y头的“Y”形姿势。我模仿军官的口气:“向后----转。再来一张正面的‘Y’头照吧。”刚刚是侧掌,这回两只手同时做出了胜利的模式。
拍完。她一步一踏地往上蹬,台阶木板也噔噔作响,手臂摆动的幅度也特别夸张,笑,也像花朵一样绽开了。哇,兴奋模式被启动了,肯定不是我,应该是眼前的自然之景。
台阶有点长。小乔三步并作两步就跨上了平整的空中栈道。我安静跟在后面,像个沉思者审视着眼前的一切,偶尔也拍几张。漠漠平林已在眼下,再高大的树梢也是又尖又细的,树梢并立,如枪戟搠空,沙场点兵。秋天已经到了,树叶有的赤红,有的泛红,有的全黄,有的半黄,有的红黄,有的依然青翠,山上也一样,都像浓墨重彩的油画。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响,却没见什么叶片儿飘飞起来。有几只鸟站在枝头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叫。陡立的红崖斑斑驳驳,有斧凿的痕迹,有洞窟悬棺的遗迹,有雨水冲刷的痕迹,有风化得快剥落的薄片儿似鱼鳞一般粘在壁上,仿佛风一吹就会落下来,可实际上用手抓都抓不下来。不时地看到崖壁上有藤盘曲贴着。藤粗大而结实,呈枯色,摸上去很有些糙手,很容易使人想起王羲之的书法老师卫夫人卫烁在《笔阵图》里说的“竖要写得似万岁枯藤”。老师真高明啊!没有岁月沧桑风雨积淀,这藤是不可能苍劲有力耐人寻味的。
她时而蹦蹦,时而走走,时而停停,手机也拍个不停,有时还抓住一根小藤来缠绕我,故作强硬地说:“这山中有个女妖,要抓你去做压寨夫君。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这样的小妖怎能擒住我?看大叔是何等角色。”话音未落,我双手一扯,藤应声而断。嘿!其实不是我厉害,而是藤已经干枯没有韧性了。
“大叔,没想到哈,身手居然不错啊!”她揶揄赞道。走得好好的,她突然转身朝我的肚子上打了一拳:“高手,看招。”真是出其不意。在她的手快要击到肚子时,我极速运气,肚皮骤然绷紧。只听得“嗵”的一声,我看似重重地挨了一击,其实对内脏没有丝毫伤害。年轻时也习练过一段时间的武术,练到了肌肉可以急速收缩以抵抗击打的自然应激的境界。
“妖女,哪里逃?”我迅速地追过去。零星的游客看我们打闹好像也觉得有意思,报以善意的微笑。
我没打算要追过她。只要我没追到她,她就会在我前面一直笑个不停。笑声洒满路,心情格外好。
跑着跑着,她随手拾取栏杆上一片新鲜而完整的红叶站定,甩头转身,扎着马尾辫的长发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呈扇形展开,衬托着红扑扑的脸颊,宛如一朵娇艳的玫瑰。我急忙刹住脚,举起手机来拍,可是等我一倒腾,飞扬的头发又垂贴肩膀和背包,刚才凌空飞仙的妙影消失了。不过,现在这样也好看。我迅速按下快门,锁住倩影。
“当--当--当----”她哼起了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最开始的仿似敲击命运大门的三连音,同时双手握住叶柄持在胸前,面带笑容轻轻哼唱起了《女人花》:“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哼出的歌声婉转动听,她好像被自己的歌声打动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深沉的期待。我静静地凝望着她,柔音漫笼,心动神驰,要是真能和她朝夕相随,徜徉天下,做对神仙眷侣,那该是怎样的福分啊!
有几个路过的游客情不自禁地说唱得真好。我也鼓着掌,来赶走歌声弥漫出的淡淡忧伤。
还没唱完她就不唱了,观察我的反应。我随手也捡起一片红叶,来个矫健的转身,将红叶举到她面前,边扭着腰边唱:“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牵挂。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她娉娉婷婷地立在那看。我再次转到她面前,把红叶插到她指间唱道:“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去,谁是你的玫瑰,做梦去吧!”笑着说完就像孙悟空施展法术一般将手掌摊开,用力地吹了口气。红叶随风高扬飘飞,落入丛林再也寻不到了。
“你就那样对我?你可知道那是我的一颗心,一颗心耶!一颗赤诚的心就这样被你无情地丢掉了。我是选择生存,还是选择死亡?这是个问题。 ”我模仿哈姆雷特的口吻说道,“我得从这跳下去......“我侧转头看了看她。
她漫不经心地走着,头也不回地说着:“你那颗什么心?还赤心,我看是人面兽心。你跳呀,我不会拦你,一定会成全你。”
“又骂我,你这尖牙利齿,铜齿钢牙。看我不揍你。”我边说边追,她哈哈大笑也立刻跑起来。这回没跑多远,我抓住了她的手臂。
“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只要你请求原谅,我就饶了你。”我得意地说。
“哼,想得美,让本姑娘道歉的人还没有出生!”她笑声未断,撇了撇嘴说。
“你孩子还没有出生。莫非将来当妈妈了还会向孩子道歉?那孩子他爸是谁?我么?”我打趣道。
“滚,谁稀罕你?”说笑着,她用另一只手来拍打我的手。我没松,她笑声又伴着脚踹。我闪开了。唉,手脚并用,我松开了手。两人的笑声都停了,有些不自然,又有些默契地并排前行。
“小乔,看,那里有悬棺。”我仰头指着斜上方。
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真神奇耶!你说古人为什么要把尸身葬得那么高,那么险呢?”
“可能与古人的死亡观念有关吧。古人认为人死了,但灵魂没死,只是去另一个世界天上或地下过另一种生活去了,等到那个世界的使命历程结束了,又会回到人间来,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如果原来的身体毁坏消失了,那就无家可归了。精神循环的链条断了,也就永远不能超生了。”我想当然地说。
“我以为是古人对前辈或死者的尊重。放在又高又险的地方,猛禽恶兽刨掘不了他们,使他们真正能够入土为安。”小乔客观冷静地分析道。
“有见识!葬在里面的都会是些什么人呢?”我看着破棺木中露出的些许白骨问。
“可能是当时地方上的乡绅望族吧。一个穷人家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有钱请人凿窟,请人升棺入洞?”她若有所思地回答。
“考古学家呀!佩服,佩服之至!”我由衷地赞叹。
“不要在本姑娘面前油嘴滑舌,否则我一脚踹你下去。”她脸色佯怒,眼含笑意。这如何做到的?表情得多灵动多丰富啊!不做演员,真是遗憾,遗恨。
“喳!奴才领旨!”我做出左右手各自掰了掰袖子的姿势,弯腰单腿跪地应道。
“咯咯咯,咯咯咯”她笑出了声。“奴才总成不了人样。起来!”她以主子的口气喝道。
“谢娘娘,娘娘吉祥!”我低着头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俨然一副奴才相。
她觉得怪怪的,怪好笑的,就忍不住笑,却抬脚又要踢:“你这副德性,让我恶心。” 我撒腿就跑,她却没追。她娴静地走着,左瞧瞧右看看,我倒着走默默地看着她。现在她就像一则谜语,我看到了谜面,正努力地猜猜猜谜底。我之于她呢,或许也一样。
不知不觉我们就走过了U型栈道的底部,拐完弯后刚要拉直的路段有一座向外伸出两三米的玻璃吊桥。
我们都兴奋起来,急着要拍照片。此时,太阳西斜,白光敛迹,红光烂漫,给天地间的一切染上了霞晕。天边的几朵云儿如同几团火焰在熊熊燃烧。不远处,孤零零的一座山似一个倒扣的陀螺耸立在U型口前,好像要将这道出口封住一般。山下一片明镜似的湖水,倒映着霞光,水天一色,归鸟翩飞。这恰似陶渊明诗中所写的“云无心以出岫,鸟倦归而知还”的境界。
我站在吊桥前端面对血红的落日,伸出手掌,请小乔选好角度拍下托住红日的震撼画面。
“你小样还想手托日月肩挑乾坤,伪装神仙么?”她边构图边开玩笑。
“我哪有那能耐、胆识、气魄,只是扮演一回,不可以呀?”我回应道。
“你再说话,我就拍你龇牙咧嘴的惊人场面了。手高一点,还高一点,偏左一点。好了。”她看着拍好的照片,流露出成功的喜悦,忙递过来给我看,“圆圆的红日正在你掌心呢。”
看着这张照片,自然的力量仿佛无形地注入心中,满意度爆表。
“小乔,你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站过去,我来为你照一张好相片吧。”我举起手机做出拍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