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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门,第二进的天井边上有了几个老妈子在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叽叽喳喳聊闲天。
其中一位眼尖,瞧见了王爷。
“王爷,早啊。”
“早。”刚才俯下身子的那股卑微劲儿已经不在了。
“又给二少爷送饭去了?”
“是啊。”王爷点点头,但脚下却没停,“谁叫咱二少爷好念书呢,这一晚一晚的。不容易啊……”
说完这话,人就走得远了。留下这几个老妈子继续叽叽喳喳。
“你说,这二少爷也真用功啊。”
“可不,比我家那浑小子好了不晓得好几倍!”
“得了吧,甭说您家儿子,就是这西河口再往外,能有几家人的娃能像他一般?”
“就是就是。要不说这龙生龙凤生凤啊。”
“老爷家里有钱是有钱,就缺个当官的。我看这二少爷过几年保准当个官。”
“那大少爷呢?”
话音刚落,几个人都静了。
许久,有人看了说错话这人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新来的,不知道,这话可别再提了。”
说错话的像是触了大忌,也吓得不敢说话,脸都变得惨白了些。
李家老爷,直呼李老爷,是个很和善的老头。老头的和善体现在任何方面,一言一行,但是唯独有两个事不能当着他的面提。
一是李老爷不喜欢猫猫狗狗,他嫌吵得慌。当然,也有特例——家里还是有一只猫的,母猫,家里人昵称它为“宝贝”。因为二少爷喜欢,它才在李家强行占据了一席之地。
其次,便是大少爷。
按时间来推算,大少爷这年应该快有二十岁了。
想当初,李老爷和夫人结发之后,竟几年没孩子。这事当然是老爷和夫人两人的责任,但实际上不能说他二人有问题,只是懒惰。所谓“懒惰”,指的是李老爷的父母双亲故去,李老爷没个人督促着,便想着年轻时光怎可浪费于床榻之上,心思不在于此。等到过了几年,自己也着急了,觉得无后一事实在于孝道不符,便动了怒气。先是与夫人吵架怨恨其无能,后被夫人暴打一回只能在背地里指着夫人的肚子追根溯源说这家伙太小,怀不住娃。最后实在没办法,听了邻里老人家的话去了寺庙拴娃娃,由于心思太过急切,连栓八个,让李夫人哭笑不得,生怕神仙显灵自己一气怀上八个也是受罪。
好在神仙也显得颇有人情味,只送了一个来,而且,还是儿子。
孩子一降生,李老爷与夫人的高兴劲不用提,王爷与接生婆也在旁边合不拢嘴。
财齐人齐,家里一片和谐。
可惜命运总是多舛,三岁那年,大少爷的怪病出现了。
那一年,大少爷(那个时候就他一个,就是少爷)摇摇晃晃去院子里逛了一圈,结果有志不在年高,顺着家里的墙沿翻了出去,一整天没了踪影。
碰上李老爷出门谈生意没在家,一群仆人急得坐立不安,夫人更是寻死觅活。
好消息是,第二天一大早,大少爷回来了,就趴在大院里。
那一天王爷起床很早,因为孩子丢了,心里也着急,睡不着觉。摸黑爬起来,寻思着去茅房方便一下,意外发现了趴在院里、已经命悬一线的大少爷。
王爷抱着大少爷回屋,想着先把孩子放床上,然后再给夫人报喜,脚步便快了很多。可是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自己的胸口紧紧贴着孩子的胸口,就感觉胸口这衣服湿了。再仔细一看,满身是血!
后来进了屋,点着了火,再一看,孩子的衣衫倒是完整,把衣服裤子都扒了,才发现满身的嫩肉都被割出了一条条的小口子,有些地方割得比较深,血还在往外淌。
夫人哭,家里人也哭,谁这么狠心,对一个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李老爷第二天回家,才得知自己儿子的恐怖经历。
和夫人一样,李老爷也是哭天抢地。但作为一家之主,李老爷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便与夫人和王爷关在屋里分析了一番。
首先来说,自己这些年做生意和和气气,从不得罪人,口角都没有,更别提和人动手了。对此李夫人表示信服,李老爷这体格连自己都打不过,怎会去外边主动找揍。
那么说,排除掉仇家的话,便可能是人贩子了。
如果是人贩子,也不太合理。人贩子卖孩子,如果怕孩子闹,用点什么药迷倒了便罢,不至于动刀子。况且割成这幅模样,想找个买家都难。
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这事不知怎么被府里的崔婶儿得知了。崔婶儿洗衣服的时候,和柳妈聊开了。
“要说这人哪,还真得信点佛啊仙的。”
“哟,怎么的?说这么一句?”
“怎么,您还不知道呐?”崔婶儿压低了声音,“咱家少爷那病……”
“病?啥病会成那样啊?”
“哟,您还别不信。这世上的怪事,多了去了。不怕您笑话,我家那浑小子,十来岁了还尿床。这不找了个道爷,才知道是惹了狐仙。作法消灾完了,果然就再没尿过。”
“那我看也不一定。少爷这回遇到的事儿,可不是尿床这么简单。我看呐,就是有人故意使坏……”
“咳咳!”两人身后传来一阵故意的咳嗽。
两人回头,才发现老爷站在背后,皱着眉看着她俩。
于是两人不敢说话了。
傍晚时分,夫人将这两人叫到了房里。
夫人笑着说道:“两位妈妈莫要拘束,今天叫你们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闷得很,跟你们说说话。”
崔婶儿与柳妈陪着笑脸。
“今天听老爷说,两位妈妈在聊什么妖魔狐仙?我平日里少出门,极少听见这样的有趣儿故事。还请妈妈们说说。”
崔婶儿看了柳妈一眼,只能如实告知。
夫人听完,说:“照崔妈妈这么说,我儿子可能是惊动了什么鬼神了?”
崔婶儿点点头,“奶奶也请宽心,莫去烦恼。少爷他多福多贵,一定会免去这些无妄之灾。”
夫人叹口气,“话是这样说,但也在人为。老天爷不会无缘无故降罪,也不会无缘无故赐福。我夫妻得子不易,更要珍惜。如果真有化解之法却不做,如何能渡过难关?”
崔婶儿连连称是。
夫人又问柳妈,“我听老爷说,柳妈妈到有别的说法,可是真的?”
柳妈面色犹豫,不敢说。
夫人劝慰道:“妈妈不要顾忌。正所谓‘面面俱到’。崔妈妈的话有道理,柳妈妈的话也必有可取之处。管他千头万绪,只要我们家都能想到、做到,便也算得上是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见夫人这么说,柳妈只能开口。
“老婆子我倒不是不想说,只怕奶奶怪罪。”
“妈妈但说无妨。”
“是。奶奶不晓得,我不是西河口的人,娘家是在邻县泥沟子村。因为隔得近,逢年过节是常回去的,娘家发生的事,我也是极清楚的。前几年,娘家出了这么一桩子事:我那叔伯家的儿子,生了怪病。”